“蓁貴人,這苦肉計用的真是大膽,若是皇后扣下汐兒,若是皇后不被她激怒,或者皇上不在御書房……這變數衆多,她竟還敢開局。”簫婕妤指尖包着紗布,她輕輕按了按,刺痛的感覺讓她皺了皺眉。
她本以爲王曇雅縱然想要報復,也不會用如此激烈且多變的計劃,或者說,她是對皇后恨毒了纔會兵行險招?
簫婕妤突然開始覺得拿不準王曇雅的想法,“冬曉,替本宮備一份厚禮送給皇后娘娘。”
“是。”依舊守在一旁的婢女低頭領命而去。
王曇雅整整睡到了巳時才悠悠轉醒,意識還未清晰,火辣辣的痛楚先爬上了神經。
“……自作孽啊。”王曇雅自嘲了一句,忍下渾身不適,“汐兒?”
“小主,你終於醒了!”汐兒聽見聲音,立刻從桌上支起頭來,昨天她一直守在牀邊,整夜都沒閤眼。
王曇雅不禁有些心疼,這次恐怕是讓汐兒受驚了。
“你看你的眼睛,和兔子一樣了,我沒事,快去睡一覺吧。”
汐兒搖頭,走過來小心翼翼避開王曇雅身上纏着紗布的位置,將她扶坐起來,然後找了軟墊放在牀頭讓王曇雅靠過去。
“奴婢不累,只要小主沒事,奴婢就高興了。”
“你看你的表情,哪像是沒事的樣子,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再做這麼危險的決定了。”王曇雅嘆了口氣,她打心底裡將汐兒當做姐妹看待,若不是爲了復仇,她決計捨不得讓汐兒這般難過。
“真的?”汐兒揉了揉眼睛,眼淚似乎又要奪眶而出。
“真的。”王曇雅推了下汐兒,結果發現根本使不上力氣,“快去休息吧,別讓我擔心。”
“嗯,那小主有什麼事一定叫奴婢過來!”汐兒把桌子挪近了,又替王曇雅裹了裹被子,叫了小李子到門口守着,這才離開。
汐兒走後沒多久,楚若宸就到了凝箬閣。
昨日的血腥氣已經散去,楚若宸掀開內室的簾子手中拎着一個食盒走進來。
王曇雅動了動身子,牽動傷口的滋味並不好受,“臣妾見過皇上。”
“別動,好好待在牀上,朕讓御膳房的人做了補身子的湯帶過來。”楚若宸攔住王曇雅的動作,倒了湯出來親手餵給王曇雅。
“還是臣妾自己來吧,怎好勞皇上動手。”王曇雅作勢推脫。
“前陣子你傷寒,朕不也餵過你,還是你想抗旨?”楚若宸挑眉道。
王曇雅心中一暖,自己百般算計,就是爲了復仇之後和眼前這個男人廝守一生,能得他這般溫柔的對待的女子,整個後宮之中又有幾人?
“你怎麼哭了,是傷口太痛嗎?朕馬上讓太醫給你開止痛的藥過來。”楚若宸見王曇雅的眼圈溼潤,匆匆放下湯碗就要離開。
“等等!臣妾不是身上痛,是心裡痛。”王曇雅提了聲音喊住楚若宸。
楚若宸連忙回身坐下,聲音低柔,“你有話要說?”
“臣妾是有話要說。
”王曇雅眼神哀慼起來,“家父要將臣妾送入宮中,臣妾恐極宮中算計,怕入得宮門便再無出去日子,本不欲入宮,卻因父命難爲不得不來此。”
“你……”楚若宸欲言又止,不禁懷疑起當初的流言來,難道說王曇雅與人相約殉情,其實是害怕後宮之中得勾心鬥角嗎?
身爲皇帝,他又怎會不知這後宮女人的心思,人人皆想得到皇上寵愛,爲了地位可以不擇手段,暗潮洶涌不弱朝堂。
“臣妾在家中地位低下,言語甚微,受盡欺凌,長姐乃是皇后娘娘,六宮之首,臣妾以爲到了宮中,長姐念在姐妹親情不會爲難臣妾,卻沒想到她更是嫌棄臣妾……”王曇雅拿出帕子擦了下眼淚,嘆了口氣頓了頓。
楚若宸不自覺的握住了王曇雅的手,他沒想到王曇雅竟還有這樣的往事,表面看皇后對待王曇雅的態度,還以爲她們確實是要好的姐妹,卻不曾想一切都是假象。
“臣妾雖是一介女流,卻也聽過許多關於家父的傳言,家父乃是丞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權勢財富應有盡有,但百姓對家父風評甚低,臣妾每每聽之,都痛恨自己無力勸諫家父,只能偏安一隅以求性命無憂……”王曇雅字字凝重,說道最後,已然哭的吐不出字來。
緩了一會兒,王曇雅握緊了楚若宸的手,“如今臣妾幸得聖眷,只求能與皇上相知相信,從未有過迫害他人的想法,更無心名利,哪知我不犯人人卻害我……臣妾在這深宮之中唯一能倚靠的,只有皇上了!”
楚若宸輕輕攬住王曇雅,他沒察覺到自己眼中更多了一絲特別的感情,這個女人,竟與自己的身世如此相像。
天下人都知道楚若宸是殺伐果決勵精圖治,卻沒人知道他在未繼位前的經歷。
母后因他難產而死,皇兄對他更是處處冷眼……若不是後來他登基爲王,又有幾人會在乎他?
“曇兒,朕不管你家世如何,朕喜歡的是你的人,與其他無關!”楚若宸下定了決心,就算王曇雅是王家的人,他也不會再有所顧忌了,“若是能將壓抑哭出來,那就哭吧,在這之後,朕不會再讓你流任何眼淚了!”
伴隨着楚若宸安慰的言語,王曇雅漸漸斂了聲音,只是眼睛還紅紅的,勉強對楚若宸笑了一下。
她話中半真半假,但對楚若宸深切的愛卻無一絲作假,不過王曇雅卻未想到,自己這番結合了原主身世的話,竟讓楚若宸有了一種同病相憐的感覺。
順從地讓楚若宸用手指解開因臥牀而出現的髮結,等回過神時已經午時將近了。
“皇上,臣妾沒事了,您先回去吧,等您忙完了再來看臣妾。”王曇雅催促楚若宸快回去,這個時間楚若宸還陪在她這兒,連午膳都未曾用過。
楚若宸見王曇雅態度堅決,依依不捨的離開,打算先回御書房處理朝政。
但是御書房門口,楚若宸看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是王皇后,王皇后在御書房門前臺階下站着,肩上已經落了幾片柳葉。
“臣妾見
過皇……”
未等王皇后說完,楚若宸哼了一聲背過手去,直直從她身邊走過。
身後傳來撲通一聲,王皇后不顧周圍侍衛禁軍,雙膝跪地叫住楚若宸,“皇上,臣妾多年來一直服侍在皇上左右,皇上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臣妾嗎?”
王皇后很後悔,後悔當初不該以爲王曇雅被禁足在凝箬閣中就萬事安全了,如果當初她早些下手,就算後來皇上起疑,看到的也只是王曇雅的屍體!
還有那個淳貴人,她就該死在湖心亭的水塘裡!若不是簫婕妤失手……
一想到這,王皇后忍不住握緊了雙手,指甲刺破了掌心,王皇后卻渾然不覺。
楚若宸冷冷的回頭看了一眼王皇后,“起來,母儀天下的皇后跪在泥土之中成何體統,朕還有事處理,你回宮去吧。”
王皇后失神的看着楚若宸推開御書房的門,再重重的關上,心中彷彿有什麼東西隨着那一聲毫不留情的關門聲破碎了,痛入骨髓。
“皇后娘娘!”意識的最後,是秋若焦急的聲音。
“皇上,皇后在門外暈倒了。”陸公公有些爲難的稟告一句。
楚若宸沒有擡頭,視線依舊停在字跡工整卻不失個性的奏摺上,那是葉子謙的上的摺子。
“派人送皇后回宮。”
“奴才遵旨。”陸公公出門去辦。
王曇雅在凝箬閣中喝着楚若宸帶來的湯,剛纔流了太多的眼淚,讓她覺得有些口渴。
“小李子,扶我起來。”王曇雅覺得一直坐在牀上更累,便喊了小李子過來。
“小主,您能起來嗎?”小李子覺得昨日他看到的景象太過震撼,以至於無禮的上下打量了幾眼王曇雅,還是覺得她此時應該躺着纔對。
王曇雅知道自己的情況,搖了搖頭,“我沒事,起來走走更舒活筋骨。”
小李子只得上前扶着王曇雅起來,因爲怕她扯着傷口,不敢拿太過複雜的外衫過來,只好又從牀下的衣箱中翻出狐裘給王曇雅披上。
院中紅楓的落葉少了一些,原本幾乎看不到小徑上的石板,現在卻只有薄薄一層。
小李子昨日爲了收拾滴落院中的血,掃了一大半的落葉,倒是顯得凝箬閣失了些厚重。
秋風吹過,本該是提神醒腦的溫度,王曇雅卻感覺渾身冰冷,站的時間久了,眼前更是一陣陣發黑。
苦笑了聲,王曇雅讓小李子搬來椅子放到門口避風處讓自己坐下,果然計劃是需要付出代價的,她這一身的傷可不像風寒,等全部結痂估計至少要十來天。
“小主,您坐一會兒就回去吧,可別再受了涼,太醫說您現在太虛弱,要是再燒起來就不好了。”小李子在一旁勸道。
王曇雅不打算讓小李子爲難,點點頭起身回了屋裡。
玉走金飛時光轉瞬即逝,凝箬閣在偌大的皇宮一角悄然漸變。葉落無聲,滿院的楓紅漸漸稀落,空氣中充斥着乾燥寒冷的氣息,只有院中角落的香樟樹綠意不改,惹人注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