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滴露珠從楓葉上滑落,綻開在雪白的緞面繡鞋上。
王曇雅向後撤了一步,打了個哈欠。
昨夜回宮之後,輾轉反側半宿,等到稍有些睡意的時候,已經快到天明瞭。
破曉的金色光暈漸漸充盈在地平線上,驅散黎明間的晨霧。
汐兒煮好了藕粉圓子,端着托盤放到院中的石桌上。
“小主,您站在了半天了,過來坐會兒吧。”
王曇雅離開楓林坐到桌前,拿起勺子舀了口湯,“汐兒,待會兒跟我去趟書房,我記得書房裡有一面書架是史書來着。”
“知道了,上次奴婢已經讓人把書房收拾好了,還添了桌椅。”
點點頭,慢條斯理的吃完之後,王曇雅讓汐兒端走,自己先去了書房。
當初凝箬閣在收拾的時候,往書房裡添了許多類別的書,王曇雅想要找的東西雖然沒什麼年代,但卻牽涉頗廣不好查證。
也不知道凝箬閣的書房會不會有。
挨個格子翻過去,直到肩膀發酸的時候,才找到一本。
“桓越國年鑑……小主,您找這個做什麼啊?”汐兒湊過來念了一下,不理解。
“隨便看看而已,去把我翻亂的書架收拾一下。”王曇雅敷衍一句,讓汐兒先去收拾書架。
曲起手指敲了敲封皮上少許灰塵,王曇雅走到窗邊新加的桌椅旁拉開椅子坐下。
書皮看起來還很新,應該是最近編撰的版本,直接向最後幾頁翻去,王曇雅的目光停留在聖寶元年那一頁上。
先帝先後更改了幾次年號,最後一個便是聖寶,聖寶十年,先帝因病駕崩,二皇子楚若宸繼位,年號沿用聖寶並未更改。
王曇雅一頁頁看過去,前世她並不怎麼在意史事,女兒家都學些什麼她也未有所不同,現在一看,卻發現這年鑑中記載的大事有些蹊蹺。
先帝自從患病以來,便積極培養大皇子楚若安,雖未立太子,但當時朝中幾乎都認定楚若安爲儲君了。
但先帝駕崩之後,卻留下了冊封楚若安爲王,二皇子楚若宸繼位的遺詔,玉璽印記也是真的,整個詔書沒有任何作假的痕跡。
楚若宸登基之後,楚若安受封安王,隱居京城外再不過問政事。
“汐兒,替我把那本詩經拿來。”王曇雅突然合上書頁,隨手放到身後然後靠在了椅背上。
汐兒一愣,看向王曇雅,卻發現窗外有人影閃動,當下按照王曇雅的吩咐踮腳從上層抽了詩經下來。
剛剛送到王曇雅手邊,書房的門就被人推開。
楚若宸臉上略帶疲態,似乎是一夜沒睡的樣子。
“臣妾給皇上請安。”王曇雅故作一驚,撐着桌子要起身行禮,就被楚若宸示意不必了。
“朕過來凝箬閣,聽玉琮說你在書房,就過來找你了。”楚若宸臉上沒什麼笑意,倒是坐下之後揉了揉太陽穴。
“皇上清早過來,臉色這麼差,是出了什麼大事嗎?”王曇雅問着,腦中卻浮現昨夜遇到的楚若安。
“沒什麼,朕只是有些心情不好,想找你說說話。”楚若宸往王曇雅放在桌上的書看了一眼。那是
剛拿過來的詩經。
王曇雅皺了下眉,不知道該不該告訴楚若宸。
“你有事瞞着朕?”楚若宸眼神犀利,看穿了王曇雅的欲言又止。
“臣妾……做天傍晚在御花園中散步,遇到了一個人。”王曇雅輕聲說道。
楚若宸以爲又是哪個妃嬪,“什麼人?”
“安王殿下。”
“什麼?”
王曇雅下字剛出口,就聽見楚若宸神色一變,坐直了原本放鬆的身子逼視過來。
“臣妾在御花園中見到了安王殿下。”王曇雅又重複了一遍,微微低頭。
楚若宸輕咳一聲,覺得自己的反應該不會嚇到王曇雅了。
“他和你說過什麼嗎?”楚若宸放柔和了語氣。
王曇雅搖了搖頭,“他見臣妾正在賞花,與臣妾打招呼,之後提到了皇上,說皇上派人召他進宮,但是他之前出去遊玩,未在府中。”
王曇雅撿了些不重要的敘述一遍,楚若宸的態度反而讓她不敢說出實情了。
她害怕楚若宸知道她私自試探安王,會對她改變看法。
“嗯……昨夜安王來御書房與朕敘舊,直到凌晨才離開,結果朕反而睡不着了。”楚若宸故意扯出一絲笑容,王曇雅放在腿上的手指攥了攥,昨夜肯定不只是敘舊這麼簡單。
“皇上可要保重龍體,若有時間皇上不如留在凝箬閣中小憩一會兒。”王曇雅轉開話題,讓楚若宸留下休息。
“朕還要與大臣議事,先離開了。”楚若宸輕聲嘆了口氣,起身離開。
王曇雅跟了出去和楚若宸出了凝箬閣之後,這纔回來書房。
汐兒害怕有人過來,把落在椅子上的年鑑揣在懷裡,等王曇雅回來,才第還給他。
“如果覓香玉琮他們問起,我在書房看了什麼,你就說詩經即可。”王曇雅拿着書小心翼翼放回原位,囑咐汐兒道。
“奴婢知道了。”汐兒點頭答應,“小主,玉琮她們應該煮好早飯了,您要去用餐嗎?”
“走吧。”王曇雅答應一聲,看着整齊的書架沒什麼異樣之後,離開書房。
早飯過後,王曇雅照例到院中走了兩圈,本來覺得有些無趣,想去御花園中走走,但是剛到了院門口,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轉過凝箬閣的牆角往這邊來。
“臣妾給蓁貴妃娘娘請安,臣妾早早便來,不會煩擾了娘娘吧。”蘇貴嬪笑着迎了過來,未帶一個婢女。
王曇雅打消了離開的念頭,讓蘇貴嬪進來。
“當然不會,我正覺得無聊呢。”
“娘娘答應與臣妾合奏,臣妾就盼着有時間過來親耳聽聽娘娘的琴聲啊。”蘇貴嬪把洞簫轉了轉,對王曇雅眨眨眼。
“蘇貴嬪別笑我就好。”王曇雅心情輕鬆了許多,讓汐兒把琴搬到正廳來。
紅褐色面板的七絃琴給整個正廳更添了一份古韻,王曇雅坐到琴桌前,試了一下音。
“蘇貴嬪覺得什麼曲子好呢?”王曇雅轉頭望坐在一旁的蘇貴嬪。
“娘娘決定就好,臣妾對琴曲瞭解不多,怕是會出醜啊。”蘇貴嬪讓王曇雅定曲子。
“
我聽蘇貴嬪的平湖秋月吹的十分好聽,正好此曲也有琴譜,不如就試這首吧。”王曇雅讓汐兒把放在琴盒中的琴譜拿來,她雖然聽過,卻不太熟,只好翻了下譜子記一遍。
隨後,古樸的琴音和清遠的簫音各自響起,樂聲在凝箬閣內迴盪,時而婉轉時而輕快,似有撥動人心的力量,連正在門外掃地的宮人都忍不住側耳細聽。
一曲終了,初次合奏雖然默契不足,但高超的曲藝卻掩蓋了些許瑕疵,餘音繞樑久久不散。
“怪不得皇上百般誇讚娘娘的琴技,現在臣妾也想要百般誇讚了。”蘇貴嬪放下洞簫說道。
王曇雅剛想謙虛一句,汐兒手上拿着剪刀進來,似乎剛剛是在修剪花枝,“小主,淳貴人來了。”
一瞬間,王曇雅似乎從蘇貴嬪臉上看出了一絲彆扭,但很快卻又消失不見。
“快請姐姐進來。”王曇雅對汐兒道,“蘇貴嬪與淳姐姐認識嗎?”
“並不算熟悉,臣妾以前整天待在宮裡,也不四處走動,別的姐妹以爲臣妾不好相處,都不與臣妾來往,委屈啊。”蘇貴嬪做出可憐兮兮的樣子搖了搖頭。
“哈,蘇貴嬪哪裡算是不好相處啊。”王曇雅笑了笑,蘇貴嬪也跟着撲哧一聲笑了。
淳貴人進門時,就看到蘇貴嬪和王曇雅笑着的樣子,再看兩人一個坐在琴邊,一個拿着洞簫,也知道是怎麼回事了,當下腳步不由得有些猶豫起來。
“臣妾給蓁貴妃娘娘請安。”淳貴人怯生生的行了一禮。
王曇雅趕緊起身讓淳貴人坐下,“姐姐不必多禮,快坐。”
淳貴人低着頭坐了半個椅子,卻反射性的往一邊靠,似乎想遠離坐在右邊的蘇貴嬪。
王曇雅看見淳貴人的動作,不知她是單純的緊張,還是不喜歡蘇貴嬪。
“姐姐,方纔我與蘇貴嬪合奏了一曲,要是你再來早一點,就能聽得完整了。”見到氣氛一時間尷尬得很,王曇雅硬着頭皮說了一句,末了還輕笑了一聲。
淳貴人微微擡頭,也跟着扯了下嘴角,“那確實可惜了。”
王曇雅噎了一下,若是淳貴人說一句讓她再奏一曲,那氣氛絕不會像現在這樣越來越僵硬。
一時間三人都不知道該說些什麼,王曇雅轉頭看向門外,剛好覓香經過。
“覓香!”王曇雅喊了一聲,讓她進來,“去給茶壺換些熱水,給兩位姐妹沏茶。”
“奴婢知道了。”覓香眼角瞟了一下淳貴人,進來把茶壺連着托盤一起拿下去。
“看這茶葉,似乎是紅水烏龍,提神益思,消疲解乏啊。”蘇貴嬪在覓香端走茶盤之前往茶杯中看了一眼,隨後說道。
“是啊,最近經常覺得有些累,便泡了喝。”王曇雅微微鬆口氣,回到。
覓香把茶壺添了熱水,托盤放回蘇貴嬪右邊的矮桌上,把茶杯翻過來,一手拎着茶壺往杯中傾倒熱水。
只是不知因爲壺柄太燙手,還是覺得茶壺太重,倒了一半熱水的茶壺忽然脫手砸在托盤上,覓香一時慌亂,要伸手去扶托盤,結果又被倒下的茶杯中的熱水燙了一下,抽手的瞬間整個托盤連着茶壺倒向一旁的蘇貴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