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卓安頓好清水,這時冷逍在外面稟告剛剛持刀人已經扣下了,就在隔壁房間。
清水道:“他也沒有傷到我,十三哥不要爲難人家了。”
皇甫卓走上前輕吻她額笑道:“我扣下他不僅僅是因爲他衝撞了你,還是因爲他手中的刀是軍刀,不該是在一個江湖人的手中,所以想了解一下情況。一路上顛簸,你便好好休息,我讓夥計來將暖爐燃上,現在天氣越來越寒,你可不能凍着了。有什麼需要的吩咐靈靈。”
“恩,謝謝十三哥。”
皇甫卓到了隔壁的房間,剛剛持刀的男子垂首站在房中,拿眼睛睇了他一下,立即的垂下頭去。皇甫深站在桌邊手中正拿着那把刀翻看。
“十三叔。”皇甫深將刀放下後道,“這是西北靖平軍麾下虎嘯營的長刀。”
皇甫卓看了一眼,長刀靠近刀柄處的確有虎頭咆哮的徽印。這種刀是當年先皇爲了獎勵戰功赫赫的虎嘯營的將士而下旨專門打造的,並專門給這種刀命名虎刀。這種長刀也是一種戰功和榮譽的象徵,它應該出現的地方是在西北軍營將士手中,而不是俞州之地。
“這刀是你的?”
男子戰戰兢兢的道:“是。”
“你知道這是什麼刀嗎,就不加思索的承認?”
男子擡頭看了眼皇甫卓,然後將頭再次的垂了下去,身子開始顫慄。
“這是軍隊專用的長刀,如果這是你的,那你就是逃兵。根據大周的律法,逃兵當斬首示衆。”
男子嚇得噗通跪下,求道:“平王饒命,平王饒命……”
皇甫卓愣了下,面前之人認識他?“你果真是虎嘯營的士兵?”
“是,不敢欺瞞平王,標下本是虎嘯營士兵。三個月前魏營主率領半個營將士前去偷襲赤狄軍,消息泄露,我們遭到赤狄軍埋伏,損失慘重,被圍困赤風谷。最後魏營主爲了活命便降了赤狄,凡是不願投降的最後都被殺了。標下當時爲了活着便降了赤狄,之後不甘降敵就逃出軍營想回靖平軍,但身份已是叛軍,根本回不去,家也不能回,就四處遊蕩。”
“魏營主?魏庚辛?”
“是。平王,標下自知投敵是死罪,求平王成全讓標下再回靖平軍,標下甘死謝罪。”說完便是俯身叩首。
皇甫卓看向皇甫深,三個月前他也在裂雲關。“我不是和獨孤繹說過魏庚辛此人不可深信,不可重用嗎,怎麼他還成了虎嘯營營主?”他抑制不住氣憤。
皇甫卓皺起眉頭,道:“侄兒……侄兒在軍營中也只是一個督主校尉,這種事情,一般都是旗主之上的將軍決定。而且侄兒也不在虎嘯營中,獨孤將軍的將令侄兒並不清楚。”不由面露委屈,他也是堂堂親王,入軍營非要讓他從普通士兵的身份開始,雖說是跟隨獨孤繹,在軍中幾乎是見不到他人面。
“魏庚辛是如何成爲虎嘯營營主的?”他平緩了些情緒問。
“據聞是虎嘯營下衆旗主推舉的。”皇甫深回道。
皇甫卓心中憤懣,之前魏庚辛的身份他便懷疑,所以借他在抵抗赤狄疏忽的名義,將其由肅山軍的副軍主連降兩級成爲旗主。重要的軍事活動他無權參與。雖自從被降爲旗主後發現他爲人低調,驍勇善戰,排兵佈陣克敵有方,但仍排除不掉嫌疑。從西北離開的時候他還特別的囑咐獨孤繹此人不可輕信,不可重用。
沒想到他離開軍營不過半年,竟然發生了這種事情。這個魏庚辛果真是有些手段。
皇甫深此時一臉憤恨的道:“這個魏庚辛毋庸置疑是殷商的手下。當初扈從原被召回後,他率領的肅山軍屢次遭遇赤狄偷襲,節節敗退。大周喪失的西北多座州城,也便是他有心而爲。現在殷府被滅,他是狗急跳牆了,纔會投降赤狄。”
皇甫卓白了他一眼。殷府在大周的軍中又何止他魏庚辛一人,只是其他的人還沒有暴露,這些潛在的危險實在是太可怕,隨時都有可能如魏庚辛一樣,損失半個營甚至是幾個營將士的性命。滅了殷府又能如何?殷府真正有復仇能力的人在朝堂,在軍中。
他瞥了眼面前跪伏的男子,降敵後逃走,畏死逃至俞州,明知自己是逃兵還敢拿着虎刀,看來還沒忘自己是個大周士兵的身份。便吩咐冷逍,“將他交給俞州知府,囑咐知府一聲,免其死罪,發配邊疆苦役。”然後對男子道,“若是你真有心改過,自然會有機會回到靖平軍中。”
男子慌忙的叩頭謝恩。
男子被帶下去後,皇甫深看了眼桌上的長刀,抱怨道:“如果十三叔當時沒有離開裂雲關,也不會發生魏庚辛降敵的事情,白白斷送半個營將士性命。甚至現在還能夠奪回失地。”
皇甫卓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恐不僅皇甫深心中對他有埋怨,獨孤繹心中也有,西北的將士對他心中都是有怨恨的。即便是剛剛的男子,他的內心深處應該也怨懟的。
他做不到對殷府的生死置之不理,不僅僅是因爲清水,也是因爲他身上也流着一半虞國人的血。更是因爲當年先皇對虞國的虧欠,他不能夠再看虞國遭受滅族之災。可即便是他回京,除了清水,他什麼都沒有挽救。大周今日的結果,也是因十七年前造的孽。
只是這樣一場廝殺較量到底要什麼時候才能夠結束?他做不到與殷商爲敵,但更做不到對大周的一切視而不見不聞不問。
回到自己的客房,清水正圍着暖爐在看地圖,正是南軒身上的那一張。他走到她身邊坐下,笑問:“研究什麼呢?”
“我只是在看這個天下,竟不知它如此之大,從白玉城到華京如此的遠。大周的周邊相鄰有這麼多的國家,東北安陵國,北面雲戎,西北赤狄,西部蜀國,西南孟國,南面南越,東南糜國,東部是羣島列國。在這張地圖之外,肯定還有其他我不知道的國家。”
“天下列國紛多,除了周邊的國家,其他與大周的往來很少,在白玉城的時候,遇到很多穿着奇異的人無塵國、雍國、息國等便與大周未有往來。”
清水想着那些在地圖之外,不知道是在東西南北什麼方向的國家。她手指落在蜀國孟國、南越與大週三國交界的地方,輕輕地摩挲。那個地方曾是虞國的疆土,現在成爲了一片荒蕪之地,併入了大周。
她的淚低落在地圖上,他輕輕爲她擦去淚水,抓起她的手。她昂首看着他,一雙眸子卻異常的清亮。
“剛剛我從南軒的口中得知,百年前大周與蜀國、孟國、南越等國有一次大規模的戰爭,持續了十多年,虞國夾在中間,因爲周邊羣山環繞,地勢兇險,加上歷來避世才免於災難。那時候各國的交界周邊無數城池被毀,土地荒蕪,到處都是難民,餓殍遍野,易子而食也非虛談。”她神情動容,擦乾的淚再次的落了下來。
“如今大周與赤狄大戰,邊境狀況也並不比當年差,戰死的將士屍骨也無人收。十三哥,你說,是不是隻有天下一統了,沒有國別之差才能夠永遠的止戈休戰。”
“幾百年前天下便是一統,後來諸侯之間利益衝突依舊戰亂紛紛,最後割據分裂才成爲現在的列國。人都是有慾望的,慾望不止戰爭不休。”
清水再次的低頭看着面前的地圖,現在地圖是這般模樣,五年,十年後,又會是什麼模樣?版圖的輪廓因爲戰爭而不斷地變更,就好似十幾年前的虞國,如今在這張地圖上,便再沒有這個字眼。
入夜,清水睡不着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星空,一陣陣的冷風灌入,吹的臉冰涼。她緊了緊披風,皇甫卓從身後摟住她。“天這麼冷,別凍着了。”
“我想看看月,我總覺得月是最有故事的,它看慣了古今這麼多的人事。”
“知道你喜歡看星看月,但是身子也要緊。現在已經入冬了,夜間的風太過寒冷了,可不能夠站的太久。”怕她凍着,還是再爲她披上一件斗篷,摟着她在懷中,陪着他賞月。
慢慢,清水一是有些模糊,她開口幽幽的問:“十三哥,你曾經是否抱過我在山中奔跑。”
皇甫卓詫異的看着她,“怎麼問這個?”
“我腦海中有這個記憶,但是我看不清那個抱着我的人臉,可他懷抱的溫暖和此刻很像。”
皇甫卓笑了笑,她記憶中還有他的好。“你那個時候人都快昏迷過去了,自然是看不清了。”
“我當時怎麼了?”她昂頭看身後的皇甫卓微笑的嘴角,那個人果真是他。
“當時你誤食了有毒的野果,差點一條小命都不保了。當時的你可淘氣了。”
“你救了我?”
“是你命硬。”皇甫卓帶着取笑的意味道。
清水笑着歪頭向他懷中靠了靠,“謝謝你。”
“你是我的清兒,不要和我總說謝謝,我心甘。”
忽然外面一陣冷風灌入,清水身子縮了縮,被嗆得輕咳一聲。皇甫卓立即的上前將窗戶關上,便勸她回牀榻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