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狄的夏日比大周來的晚,雖然已經是五月,卻並沒有大周那般的燥熱。
清水走到正門廊下,門外階下一個家僕牽着馬車。她回頭看了眼,荊元麟帶着靈脩從邁過穿堂走進前院。
走到她身邊停了下來,他看了眼門外,“出門帶個人,外面不安全。”
見他一身的裝扮,雖然還是白色主調,但相比平常卻正式了不少,也只有進宮的時候,他纔會如此裝束。
她沒有回答。
荊元麟也沒有多勸說,便徑自的出了門。
看着荊元麟離開後,她向另一個方向而去。
木槿園開門的是微瑩,擡頭見到她驚得愣住了。“姬小姐?”她回過神來,立即的請她進去。慌忙的衝着院子裡喚道,“小姐,快看是誰來了。”
江流霞從主屋出來,見到院中的人也是大吃一驚。雖然是已經從慕容連峰那裡得知道消息她現在是赤狄肅王的夫人,但是當真切的看到她在面前還是震驚不已。
幾年不見,她們彼此都有了變化。在江流霞的眼中,清水雖然清瘦了些,卻顯得很精神,沒有當年的那種柔弱和悽然。在清水的眼中,江流霞也不再是當年那個傷春悲秋愁容滿面的人,此時她笑容明亮,眼中充滿了幸福。
“清水。”江流霞匆匆地走到院子中,拉了把她的手,撲上去抱着她。“這幾年可讓我們好找,你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
“快到房中來吧!”江流霞拉着她的手到堂中坐下說話。微瑩忙去端些茶水過來。
“我聽南軒說了你的事情。這幾年在城中也是聽到了許多關於這位赤狄的肅王,殷商也查過他,此人心機深沉,手段狠辣。這幾年你在他的府上,一定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清水笑了笑,此事已經過去了,她也不想她擔心,拍了下她的手寬慰道:“沒有,他對我還算溫和。”
江流霞看出她眼中的一絲恍惚,顯然這不是實話,她也不揭穿。
“找到你的事情,殷商已經知曉了,並且回了信,讓我好好的照應你。這幾年我們一直都在找你,一直都很擔心你。特別是殷商,他害怕你會遭遇到不幸,甚至有次在睡夢中還喚着你的名字。”江流霞說到這兒,心中也有些醋意。
這幾年殷商對清水的掛念和擔憂她全部都看在眼中,她甚至有時候懷疑殷商對於清水的感情到底是兄妹之情還是男女之情。偶爾還會嫉妒清水。
清水也看出她眼中的那一點不自然,便故意說着話寬慰她,“這麼多年,表哥早已將我當成親妹妹。所以事事都擔心我,我也知道這幾年表哥一定是四處的在尋我。我也想着辦法和你們取得聯繫,只是奈何一直沒有機會。這幾年一直都是你陪在表哥身邊,你一定是幫了表哥許多,真的多虧有你。表哥身邊能夠有你,真的是他的福分。”
江流霞臉上露出了一種甜蜜的笑,這幾年她沒有蜀宮或者周宮的優渥生活,卻是她覺得最開心最滿足,能夠陪在殷商的身邊,她心就找到了一個歸宿。
看着她,她反問:“對於肅王荊元麟,你……是準備以後都留在他的身邊嗎?”
前面幾年,她從皇甫澤的貴妃到皇甫卓的夫人,從無憂無慮到失去了所有,在失去女兒後,即便曾經再深的感情,也不可能一如往日。而她終究還是需要一個人來照顧。肅王荊元麟身邊也只有她一個女人,也不失爲一個選擇。
清水卻對此很不屑,他們只是互相利用的關係。“他是赤狄的肅王,也是皇帝最信賴的人,我現在留在他的身邊,能夠從另一方面掌握赤狄的消息,也是爲了更方便報仇。”
江流霞看着她篤定的眼神,心中卻有一絲疼惜。她和殷商一樣,都活在了仇恨之中,這麼多年所有的心思都在復仇上。她知道她勸不了他們,更不能勸。這是他們的宿命,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幫助他們。
“你從荊元麟那邊有得到什麼消息嗎?”
“荊元麟事事都有心的避開我,暫時還沒有什麼確切的消息,只是大致的知道荊元麟在大周內部安插了人,而且他似乎對大周那邊開始動作了,派了他身邊的侍衛長帶上了十幾個侍衛前往大周。這個侍衛長和這些侍衛在王府的時候便是侍衛,出了王府其實就是肅王府的殺手。此次具體是刺殺何人,我還沒有得到消息。”
“殺手?”江流霞看了眼她,心中有了猜測。
清水也出來此中有狀況,詢問她是否知道。
她遲疑了下,殷商那邊傳來關於平王皇甫卓官復原職被重新啓用的消息,荊元麟此時行動,必然是去刺殺他的。可皇甫卓對清水來說畢竟不是平常的人,她不知道清水心中的仇恨有幾分,不知道該不該讓她知道。
“江姐姐是知道了什麼消息還不能夠和我說的嗎?”清水言語溫和,卻帶着一種逼迫的態勢。
江流霞笑了下,便將皇甫卓德消息告知了她。
清水思忖了片刻,心中猜測和江流霞相同。皇甫卓對於大周來說,無異於寒王荊元燁之於赤狄的分量。他重新的掌握兵權,對赤狄來說是莫大的一個阻礙。如今皇甫卓在南越,身邊跟隨保護的人必然是有限的。荊元麟選擇此時動手,必然是成功的把握更大。
清水的心中忽然有了一種不安,她自己也說不出來是擔心秦復辰刺殺失敗,還是擔心皇甫卓。總是覺得心中有什麼堵着,讓她呼吸有些不暢。同時又有着什麼在牽引着她,讓她一定要去南越去看一看。她也不知道要去看什麼。
在離開木槿園之後,清水回到肅王府心中一直還是想着秦復辰前去刺殺皇甫卓的事情。她認爲這件事情她必須在場,是不想看着皇甫卓死在別人的手中嗎?她自己不清楚。
心中的那種惴惴不安,終於讓她在次日簡單的收拾東西離開肅王府。她不想驚動荊元麟,沒有選擇從正門,而是繞到了後院的偏角門。剛走到門前,卻被身後的楚烏喚住了。
他看了眼清水身上的包裹,她每次離開從沒有打着包裹的。
“夫人是準備去哪裡?”
“我有事情要辦,不必跟着我。”說完便讓守衛將門打開。
“夫人。”楚烏再次的喚道,並追了上去,拱手道,“王爺有令,從今日起夫人出府楚烏必須跟着保護。”
“不必。”她剛要邁步,楚烏追到了清水身側勸道,“王爺的命令,楚烏不敢違抗,求夫人不要爲難楚烏。”
清水打量了他一眼,從當年的一個男孩已然是長成了英姿挺拔的少年。可身段長了,膽子卻從來沒長過。自從當年射殺信使鳥差點被處死的事情後,他就格外的怕荊元麟,因爲他清楚知道他只是王府一個小廝,只要荊元麟一句話他就能夠喪命。如今荊元麟給他命令,他自然是不敢有半分懈怠的。
清水的確是有幾分心疼他,若是他就這樣的離開了,荊元麟必然是不會輕饒他。便讓他跟着,畢竟從蒼狼城到南越幾千里路,一路上道路坎坷,加上許多地方有寇匪出沒。楚烏武功與她差不多,一路上也有個照應。
楚烏開始並不知道清水要去南越,只是以爲她被關了幾年,現在終於可以自由出入,便道蒼狼城周邊去逛逛。可出了蒼狼城清水卻一直在趕路,根本就沒有停下來遊玩的意思,才知道她是要離開蒼狼城。走了幾日後,她便借道蜀國想東南而去,並非是前往大周華京,詢問清水後才知道是去南越。
他擔憂,畢竟這不是附近的城池閒逛幾日,幾千裡迢迢的前往南越必然是有事情的。在他的追問之下清水才告訴他她此去南越白玉城。他再行勸說,清水直接回擊他:“你若是不想跟着,現在就回蒼狼城。”
他見勸不了清水,爲了她的安全只能夠跟着保護她。
南越的天氣十分的悶熱,動輒便是一身的汗。步入白玉城,走在熟悉的街道上,清水腦海中閃現的都是當年與皇甫卓一同來此的情景。那時候她什麼都不記得,她只有他,她唯一害怕的就是他會離開,會不要她。最終他還是棄了她,棄了他們的女兒。
一直走到月河,此時剛是午後,這裡人並不多。有兩三對年輕人站在月橋上,在陽光下撐着傘,似乎在說着悄悄話。
她走到當年皇甫卓和白玉闕爭奪河燈的地方,如今真是物是人非。她冷笑一聲,轉身離開直接去了聽風閣。
前往白玉城的一路上打聽,皇甫卓並沒有回華京,想必還在白玉城。白玉城雖然不大,但是城中人員混雜,僅憑她和楚烏兩個人相找到秦復辰或者皇甫卓實在是太難了。她需要求助聽風閣。
聽風閣院門的守稟報後便帶着他們進去,在聽風閣門前楚烏被攔了下來,護衛只帶着清水一人進去。楚烏不放心,最後被清水勸了下來。
聽風閣不僅四面環水,連閣底部也是在懸在水上,加上四面的窗戶大敞,陣陣的風吹入,帶着絲絲的冷意,與白玉城內燥熱完全不同,似乎是分明的兩個季節。
白玉闕身着淡藍拖尾長袍從二樓的樓梯走下來,和當年的一般模樣,沒有任何的變化,面上帶着喜氣洋洋的笑意,“姬夫人,久違了,沒想到事隔六年,你會親自到我這聽風閣來,真是在下的榮幸。”然後做了一個請坐的手勢,閣中的小廝將香茶奉上。
“白玉閣主神通廣大,想必我今天來因爲什麼事情你都知曉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