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街上轉了一日,沒有打聽到軍營的消息,倒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裂雲城現在沉悶的氣息,城中的混亂、人性的缺失,讓這座本是繁榮的小城,現在籠罩一層烏雲。
打開客房的窗戶,外面的月光透了進來,白隨着深秋的寒風,吹的她渾身打個哆嗦,頭腦清醒,睡意全無。
正對窗戶的客棧後院,還有幾個夥計在忙着打掃和準備明天的活計,掌櫃的也是跟前跟後忙個不停。
南軒敲了敲門進來,“姐姐也睡不着?”
她點點頭。
“是因爲白天看到城中的景象嗎?”他猜想,清水向來心善,白日便已經表現出了憐憫。
她再次的點了下頭,又將目光投向外面的夜空。南軒也走了過去,與她並肩看着天上的月。
沉默了片刻,她忽然感慨的道:“荊元麟說的也許是對的。”
“什麼?”
“一個國家,最痛恨戰爭的是士兵,最痛苦的是百姓。”
“這一切難道不是大周朝廷的報應嗎?”
“若是沒有表哥從中挑撥離間,當年的戰爭何至如此的慘烈?”
“姐姐……你怎麼會這樣的想?兩國之間的戰爭又豈是公子一人能夠挑撥離間的。若是赤狄沒有狼子野心,當年會屯兵邊境嗎?難道赤狄對舒龍和蜀國頻繁出兵也是公子挑撥嗎?公子不過是順勢而爲。”
“若是當年表哥不派慕容大哥、靳白和魏庚辛等人裡外幫着赤狄,赤狄或許如今還在肅山徘徊,又怎麼會一路直逼裂雲關?一路燒殺搶掠。關外的十幾座州城也不會是如今慘狀。”
“姐姐!你把所有的罪責都推到公子的頭上,難道赤狄和大周就沒有過錯嗎?赤狄與大週數十年戰戰和和,當年之事是必然。姐姐,我知道你同情那些流離失所的百姓,可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是大周的朝廷,而不是公子。更何況,你同情他們,當年他們可曾同情過虞國?虞國當年橫屍遍野,比現在裂雲城慘烈千倍萬倍!”
清水沒有和他爭論下去,轉身走到了方桌前坐下。
虞國那一座座萬人冢在她腦海中立現,父母的墳冢揮之不去。
這一切是大周的罪,可那只是大周的朝廷當權者的罪過,百姓何其無辜!
難道要復仇,要將整個大周百姓屠盡嗎?這和當年皇甫盧有何區別?
許久,她幽幽的開口:“明日去華京。”
南軒愣了一下,“姐姐要去尋公子?那皇甫卓……”
清水遲疑了片刻,“先去華京。”
南軒知道她此去華京所爲何事,不想再勸她,免得兩人爭吵起來。
次日啓程,一路上,清水也是有心留意所經過州城的民生情況,與當年她跟隨和親隊伍前往赤狄時候並沒有什麼區別。只是當時是流民,現在是乞丐賊匪罷了。
到了華京,她便去找了禮部司曹楚陽,從他那兒得知了殷商所在。
在去殷商所居小院正經過聚福樓,她不自覺得在樓前慢下了腳步,擡頭看着聚福樓的匾額,數年過去了,沒想到聚福樓一點都沒變。當年關於這座聚福樓發生的一切似乎還在眼前。
“姐姐要進去嗎?”南軒擡頭看着天也正是晌午,倒是可以進去吃點東西。
她沉默了片刻,聚福樓沒變,不知道樓中的醬鴨味道是否變了?她笑了下,正邁步準備進樓。一位夫人拉着一個小女孩從裡面走了出來。那夫人正是藺若芸。
她步子頓了下,然後立即的轉身離開。現在她不能夠讓平王府的人知道她來了華京。
可終究她的身影還是落在了藺若芸的眼中。她看着清水遠去的背影愣住了,接着便是微微的笑了下。
“母親,你看什麼呢?”身邊的小女孩拉了把藺若芸的衣袖,昂着小臉問。
“沒……沒什麼。”她笑着撫了下小女孩的頭,“我們回王府吧。”
“恩!”小女孩甜甜的笑着。
清水到了另外一條街的巷口才停了下來,心中卻不知爲何不能夠平靜。
南軒走到她面前,看着她的眉眼問:“姐姐沒有注意那個女孩嗎?”
清水擡頭看了他一眼,好奇他會這麼問。
“那個女孩……和姐姐有幾分像。”
清水心中一緊,眼睛也明亮了一分。她當時目光只在藺若芸的身上,並沒有注意旁邊的女孩。不願這樣的見面,就匆忙的轉身了。
“你的意思……那女孩是……央兒?”清水略顯激動,可當年她親眼看着女兒死在殺手的劍下。她怎麼可能是自己的央兒?
“我不能確定,但是那個女孩與姐姐的確有幾分相似。倒是可以打聽一下,畢竟當年姐姐並沒有見到央兒的屍體,而且那殺手也說奉王爺之命是取姐姐性命,並非是央兒性命。”
清水被南軒這麼一說,更加的激動了。她的女兒可能沒有死?
她立即的出了巷口便在街上去打聽關於平王府小郡主的事情,可街上所有的人都說是平王和王妃的女兒。甚至還打探到,當年王妃懷着身孕前往邊關抗敵,小郡主是在回華京的路上生的。
清水心被狠狠的一錘,當年皇甫卓便欺騙了她。在南越,她便看到他們夫妻情深,他可真是騙的她徹底。她心中冷冷的自嘲。
“不可能,那女孩與藺若芸並無半分像,卻與姐姐沒想相似。怎麼會是藺若芸的女兒?這裡面肯定是有什麼原因。外面的百姓必定都是道聽途說。不信全信。今晚我潛入平王府去查查。”
“我和你一起。”她看着南軒,她相信南軒不會騙她,他說她們眉眼相似便一定相似,她要親眼看看那個女孩,親自的去確認女孩是不是她的親生女兒。
入夜,兩人便從平王府的後院翻牆而入。平王府的後花園一日既往沒有多少侍衛看守。但是哪一處思齊院此時深夜還有燈火,他們便靠了過去。
南軒利用銀針,無聲無息巧妙地解決了思齊院旁邊的侍衛,兩個人順利的進了院子。
院中很安靜,沒有一人,主屋的燈已經滅了。清水潛入到主屋才發現裡屋的牀上的帳子鬆落,牀前有一雙小小的鞋子。
“姐姐,薰香有毒!”南軒一把將清水從主屋內拉了出來。
“你說什麼?”
“看來這是藺若芸佈下的陷阱,屋內的薰香有劇毒。”
“那央兒她……”她轉身要再衝進去,南軒死死的拉住她,“姐姐,那牀榻上必然無人。”
“萬一這不是藺若芸的陷阱,是有人加害央兒呢?”她打開南軒的手。
“姐姐!你理智一點!”
她怎麼理智?房中香薰有毒,她的女兒可能就在裡面!
這時院中的一處房間的燈亮了起來,南軒強行拉着清水躲到旁邊的牆角。接着門被打開,一個丫鬟提着燈籠走了出來。顯然是如廁去。
南軒跟在起身後,然後一把捂住了丫鬟的口鼻,將她拖到了遠處一處牆角。看到懷中人的面,他愣了下神。
“雲兒?”
蕭纖雲顯然也是被面前挾持自己的黑衣人稱呼驚到了,自己的打量蒙面人的眼睛。似乎是認出來了,激動地抓着還捂着她嘴巴的手掌,扒開。
“你是南哥哥?”蕭纖雲激動地笑着問。
南軒便將面部摘了下來,“雲兒,我問你,小郡主呢?”
“今晚上去了王妃那裡睡了。南哥哥,你怎麼回來了?”她激動地還沒有緩過神。
“我有事情問你,小郡主是不是當年姬夫人的女兒未央?”
“這……”
“你說實話!”
“是!在夫人離開次年,王爺便尋到了小郡主。”
清水此時也沒興致再聽下去了,她只需要知道那個女孩,現在平王府的小郡主是自己的女兒就夠了。她擡手一掌打昏蕭纖雲,便拉着南軒立即的去藺若芸的院子。
藺若芸的院子四周也是嚴密的侍衛守護。她們想用相同的方法制服這些侍衛,卻被發現。與侍衛動起了手腳。也驚動了主屋的藺若芸,她披着一件風衣走了出來,看着院中的打鬥。面無表情。
清水甩開侍衛,飛身而去要衝進主屋,兩個侍衛再次的將其攔了下來。
小女孩穿着一件睡衣從屋內跑了出來,依偎在藺若芸的懷中,一臉的驚嚇。
清水目光全部落在了那個女孩的身上,四五歲的年紀,粉嘟嘟的鵝蛋小臉很可愛,一雙大大的杏眼,水靈靈的看着她。小小的嘴巴,尖尖的下巴。和年幼時候的她幾乎一模一樣。她可以完全的確定,她就是她的女兒未央。
她心中只有一個念頭,就是要帶她離開這裡,她是她的女兒,該和她在一起。
可就在她愣神的當,兩個侍衛持劍向她刺來,一前一後。她失神的剎那根本沒有意識到這而來的危險。
南軒飛身上前爲她擋開了面前的侍衛,再想去攔下身後侍衛已經來不及。
千鈞一髮之際,另一個黑色的身影飛身而來,打開了背後刺來的劍,出手迅速的打開身邊幾個侍衛,一把抓起剛回過神來的清水飛身上了房頂,迅速的離開。南軒也藉此脫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