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太子和吳美娟進宮後不久。一行宮女太監便陪同金奴浩浩蕩蕩回周府省親。
一路車馬障路,圍觀之人絡繹不絕。當然,太子妃省親,和結婚一樣惹人注目。今日的太子妃,明日大盛朝皇后,母儀天下的人兒,焉有不一睹尊容的道理?
一座京城,不過方圓幾十裡,在歸心似箭的金奴心裡,彷彿覺得走了好久好久那樣漫長。
不知走了多少 時候,遠遠地已經聽到鞭炮的噼裡啪啦聲。終於,隔着繡着鳳穿牡丹的軟布簾,聽到隨行女史 輕聲稟報:“太子妃,再經過一個路口,就 抵達到周相府了!”
她忍不住撩開簾子偷偷觀看,但見整條街道張燈結綵。外頭百姓見到太子妃丰姿華美,不由嘖嘖交口稱讚,周金奴微笑點頭,朝着狂喜的百姓們示意。
鞭炮聲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亮,再次揭簾而望,家門口早已站滿一行人。
細看,相府一家幾百號人全立在門口,個個伸着脖子,瞪着眼睛眼巴巴,翹首期盼。
下人們早已遏制不住喜悅,大聲喊道:“大小姐回來咯!大小姐回來咯!”
此情此景,金奴 不由眼框一熱,眼圈微紅,站起身喊道:“停輦!”
餃子外面的女史在外頭提醒:“太子妃,請您注意鳳儀。”
金奴強自忍住淚水,一切都要講求皇家尊嚴,可是尊嚴在親情面前,到底誰重誰輕?不由呆呆地重新 坐下。
一直等到馬車來到門口,四平八穩地停 住了。
這才聽得女史在外頭高唱:“恭請太子妃下輦!”
隨行宮女過來掀開簾幔,早有周府的丫鬟婆子們 上來攙扶。
一身 華貴禮服的金奴,看着站在門口,對着自己激動地說不出話的爹孃,金奴一下撲到母親懷裡,嚶嚶啜泣。
母親楊氏卻慌忙扶住他,父親則帶着一家人齊聲跪倒,喊道:“老臣攜家人恭迎太子妃!”
一見到這個陣勢,金奴更加百感交集,一個太子妃的虛名,
竟然將父女之情改寫,本該自己叩拜的雙親,此刻卻必敬必恭和自己施禮君臣之禮。
對自己而言,不過是去了一趟皇宮歸來,爲什麼卻讓骨肉家人彷彿相隔了千萬裡的遙遠?
不由嘆了一口氣。
她想起那個太子曾經說過的話:外人只曉得皇家子孫的氣派,哪裡明白箇中滋味?
——東宮如同牢籠鎖住自己的身心。這次探親回宮後,還將繼續把自己鎖起來。
周府上下,幾十口子人,衆星拱月般簇擁着金奴進了 家門。
來到了正屋,沒了旁人,金奴跪倒在爹孃的身前,粉淚簌簌:“孩兒未能盡爲人子女的孝悌之道,卻讓父親母親大人誠惶誠恐待見,心中如何落忍?”
母親楊氏一旁拉起金奴抱在懷中,老淚縱橫:“我兒,快別這麼說,而今我們除了骨肉情,又多了一份君臣之道,焉能棄禮儀法制於不顧 ……何況外頭 人多眼雜,宮裡有女史彩嬪跟隨監督司禮,作爹孃不想爲我兒在宮中落下話柄……”
天下父母舐犢之心,庶民一樣!
嘆了口氣,不 無 憐愛地繼續說:“我兒年幼無知,爲孃的怎能不生惦念?在那宮中一切可好?太子對你如何?見過皇上和皇后娘娘了麼?十多年來皇上爲人我大體瞭解,我兒才藝出衆,資質過人,且溫婉善良。聖上仁慈,皇后溫厚,定會視你爲己出,只怕會遭人妒忌……如今聖上對二皇子很是看好,不免有人心生旁念,後宮向來……唉!太子貌似不羈,卻是心底善良,爲人心軟,待物立事你要多替他長長眼。爹孃不求你們作那人中龍鳳,惟願我兒遠離是非,一生善保平安!”
“孩兒記下了!”母親字字句句,含淚帶血,直說的金奴柔腸寸斷。
坐在一旁的父親,目光有些複雜,望着金奴,緩緩地說:“宮中乃是大社會,得意之時別自滿,失意之時別憤怨,我兒記住,月盈自虧,水滿自浥。人生之事如同月缺月圓,不能平坦,一切自有緣分!”
“孩兒謹遵父親大人教誨
!”金奴哽咽着。
“姐姐,姐姐,我要進皇宮!”一個甜美的聲音飄進來,妹妹玉奴跑到近前。
看着這個黃毛丫頭,金奴破涕爲笑:“小丫頭,你進宮幹嘛?哪裡可不是好玩的地方,不自由得很!”
“就去就去,我還要當皇后呢!”玉奴撇着嘴不依不饒。
“當皇后有什麼好?你且說說。”金奴有意逗她。
“聽說當皇后可以前呼後擁,好多人伺候,而且,”玉奴眨巴眨巴明亮的大眼睛繼續說,“還可以不喜歡誰就把他殺了!我最不喜歡阿牛了,每次都說我沒有不如姐姐文靜。我要當了皇后先殺了他!”
周司馬臉上露出一絲不悅。
阿牛是周府的護院,玉奴常常亂跑出去。他常常批評她。
母親忙打圓場:“小孩子家家,說說而已,童言無忌,相爺不必跟他一般見識。”
“三歲看老!”父親哼了一聲,別過頭。
玉奴撇嘴:“爹爹就是偏心姐姐!”
金奴連忙說:“好久沒吃到自家的飯菜了,我餓了。”
“你看你爹,光顧高興了。”老夫人不有責怪相爺道。
當下一家人坐到花桌前,歡歡喜喜吃了頓團圓晚飯,不覺已經到了掌燈時分。
回到自己的房裡,玉奴和侍婢雪柔纏着金奴講講皇宮的裡的事情。
金奴說: “皇宮的屋子都是金黃色的琉璃瓦鋪頂。絢麗的彩畫雕鏤細膩的天花藻井。宮殿建在漢白玉砌成的臺基上,遠猶看去,猶如神話中的瓊宮仙闕。壯麗雄偉。”
不知不覺,玉奴和雪柔睡着了。
金奴睡不着,起身在後院子踟躕,不覺來到後院那棵大棗樹下。
金奴默默屹立。
碧雲寺那個清僧的面容此刻明晰地浮上心頭:你是誰?可是我夢中的玩伴?你和夢境裡那個摘棗兒的男孩有何牽扯?爲何會在這兒有此一段夢境?如果是,他爲何流落青燈古佛前?
棗樹依舊婆娑,無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