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秦墨那雙澄澈乾淨的眼睛,孤飛燕莫名有種罪惡感,彷彿自己拋棄了他。可是。她明明是還他自由呀!
當初,他說她幫他解開鐐銬,他的自由就是她的。而如今,他幫了她大忙,險些連命都丟了。他欠她的也算還清了,他真可以走了的。
孤飛燕認真道,“你當初最想要的不就是自由嗎?如今,你什麼都不欠我了,我把自由還給你。”
秦墨看了她好一會兒,才道,“不還,也可以。”
孤飛燕終於意識到秦墨的心思了,他不是爲報恩才留下的,他是真的想留下!
秦墨眸中已不見波瀾,他依舊平靜,道,“我還欠你一張畫,孤家那幅畫的玄機,我還未琢磨明白。”
孤飛燕樂了,“不必琢磨了,我師父就是孤雲遠。那幅畫就是我師父的樣子,也是顧雲遠的樣子。不過,你若……”
秦墨突然打斷了孤飛燕。這是他第一次這麼急,也是第一次打斷孤飛燕。他道,“不,那幅畫上的應該是個女人,並非男人。”
孤飛燕大驚,“怎麼回事?”
她這幾個月來忙得都無暇顧及那幅畫了,沒想到秦墨這邊會有怎麼大的發現。 秦墨一直將那幅畫隨身攜帶,哪怕臥榻,也都放在牀邊。他將畫像拿給孤飛燕,讓孤飛燕展開看。
這張畫像上的墨消失得很詭異,他一直懷疑這張畫像用的是“藏墨紙”。藏墨紙一遇到月光,紙張那些消失的墨跡就會漸漸地浮出,復原。所以,他一有時間就將這畫像拿到月光下去曬。果然,上個月他就發現畫上的墨跡恢復了一些。上個月,可以說是孤飛燕人生裡最黑暗的時光了,他怕孤飛燕分神,便打算等畫像完全復原了再告訴她。而如今,人像的五官就只恢復了眼睛。
孤飛燕一展開那幅畫,便看到了一雙女人的眼睛。這雙眼睛畫得惟妙惟肖,似水柔情中透出淡淡的哀愁。
“琴歸是何夕,心於孤雲遠。”
孤飛燕喃喃念起畫上的詩,她恍然大悟,“他是孤雲遠的妻子?她在等孤雲遠回來?”
秦墨道,“應該是這樣,做畫的時候,這女子應該是女扮男裝。”
然而,孤飛燕很快就否認了自己的猜測,她道,“不對,夢夏前輩說孤雲遠是爲了一張藥方被驅逐出孤家的,而且他沒有子嗣,連影術都傳給了侄子。”
這女子若是孤雲遠的情人,畫像不至於被供奉在孤家的藏經樓裡;這女子若是孤雲遠的妻子,那麼,無子嗣,畫像也是沒資格被供奉在孤家藏經樓裡!
就在詩句看,她同孤雲遠必定關係不一般。她到底是誰,爲何會留下這幅畫像?這畫像又爲何會被供奉在孤家?
孤飛燕連忙收起畫像,認真對秦墨道,“此事,千萬別讓顧雲遠知曉。這畫也別讓他瞧見了。”
秦墨點了點頭,“好。”
他怕孤飛燕執意趕他,補充了一句,“我,可以留下了嗎?”
如果他願意,孤飛燕巴不得他留下呢!
她從未見過秦墨這種眼神,只見他那乾淨清澈的眼睛中透出了兩三分認真,兩三分焦急,兩三分靦腆,頗爲複雜。此時此刻的他,就像個有血有肉的人,不再木訥、淡漠,似乎也不再那麼孤獨了。
有些人的孤獨,是不願意敞開自己;有些人的孤獨,是不懂敞開自己。凌護法像前者,而秦墨無疑是後者。
孤飛燕看着秦墨,心下漸漸歡喜。
秦墨卻不知道孤飛燕所想,他猶豫了下,又補充了一句,“拿這畫像曬月光並不難,你也可以做。但是,既然一直都是我在做,不如,讓我做完吧?”
孤飛燕笑了,她道,“秦墨,從今日起,你若想留,我就趕你走。你若想走,我就不留你。可好?”
秦墨看了她一眼,緩緩轉過頭去,竟不自覺笑了,他道,“好,我聽你的。”
孤飛燕心情大好,親自替秦墨掖好被子,才離開。
她回到房間裡,見君九辰還未回來。她也沒有去尋,而是琢磨起小藥鼎來。小藥鼎無緣無故的,至今竟還在罷工。雖然君九辰體內的寒氣都被乾冥驅散了,她並不急着用藥王神火,但是,她也不想小藥鼎罷工太久。這可是一個隨身的大藥庫,更是白衣師父留給她唯一的東西。
她和君九辰一致覺得,白衣師父不會平白無故把小藥鼎送給她的。
這個時候,君九辰就在阿澤的房間裡。
孤飛燕將阿澤在冰魚宴上的表現告訴他的時候,他就非常意外了,而那日雪族全族大會上,親眼看到阿澤身爲一國之君的一言一行後,他更加意外。
當然,這意外之餘,有欣慰也有心疼。
房間裡,阿澤穿着明黃的睡衣,屈膝坐在牀榻上。君九辰就坐在他身旁。他們兄弟倆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獨處了。
在過去的三年了,阿澤還是太子的時候,君九辰經常這麼坐在他塌邊,教導他。阿澤乖順而認真,君九辰說的每一句話他都記在心中。他總希望皇兄能多留一會兒,所以,每次皇兄一說完話,他立馬接上,提出各種稀奇古怪的問題。然而,此時,君九辰沉默着,阿澤則低着頭,比他更加沉默。
不爲別的,只因爲君九辰將冰海的真相全都告訴了他。
如果阿澤仍舊是太子,君九辰必定不會說;如果,阿澤登基以來,並沒有努力去當一個皇帝,君九辰也必定不會說。畢竟,阿澤還是個孩子。
但是,阿澤已經登基了;
但是,阿澤已經咬着牙,硬生生撐起了那身龍袍,硬生生維護住了君氏的顏面;
但是,阿澤已經不是孩子了!
是他親手將阿澤送到那個位置上的;是他親口告訴阿澤,身爲君氏之子,就要努力去當一個好皇帝的。
“皇兄,我當一個好皇帝,你當一個好家主,好嗎?”
這句話,猶在耳畔。
寂靜中,阿澤終於擡起頭來,他對上君九辰那雙安靜深邃的眼睛,好一會兒,才問道,“哥, 你希望咱們君氏臣服大秦嗎?”
一聽這話,君九辰就笑了,呵呵大笑起來。阿澤果然長大了,否則,他不會問出這麼犀利的問題來。
見君九辰笑,阿澤急了,甚至有些怒,“哥,你回答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