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靜還未回答,門外卻突然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本家主怎麼教女兒的,關你屁事!”
衆人回頭看去,只見門簾再次被掀起,走進來了一對夫婦。他們並不年輕,但是保養得極好,令人看不出年紀。
男子一襲白衣,玉冠束髮,身姿頎長,氣度非凡,就單單儀態看來便有謫仙之姿,清越脫俗。但是,此時此刻他臉上掛着滔天的怒意,橫眉怒目,跟閻羅王都有得一拼了。女子一身男裝,三千秀髮用一根髮帶豎起,比男子的裝扮乾脆利落,但是,她的五官極其標緻,以至於讓人一眼就看出她是個女子。雖然她不似丈夫那般憤怒,但是那雙鳳眸裡透出的冷沉幹練,卻足矣令人退避三舍。
這二人,正是唐靜的爹孃,唐家家主唐離和其夫人寧靜。兩人一進門,視線掃過唐靜和程亦飛,都落在林老夫人身上。林老夫人罵唐靜的話,他們在門口聽了好幾句。
林老夫人是意外的。她原以爲唐靜出身南境的大戶人家,但是,就眼前二人看來,唐家必非一般的大戶人家。但是,她也不忌憚,淡定地同唐家夫婦對視。她想起唐離剛剛那個粗俗的“屁”字,眼裡露出了幾分鄙夷。
在這種情況下見爹孃,唐靜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突然特別想哭。但是,她很清楚這個時候最不能哭。她一旦哭了,程亦飛就慘了!她氣鼓鼓的,朝程亦飛瞪去,低聲罵道,“王八蛋,讓你不走!”
程亦飛原本煩躁着,如今倒冷靜了些。他想,唐靜的爹孃來了,他母親也在,今兒個正要讓這件事徹底了結掉。
他立馬上前,抱拳作揖,“晚輩程亦飛,拜見伯父伯母。”
他不卑不亢,卻也謙虛,聲音不大,卻清朗有力。可是唐家夫婦卻視而不見,充耳不聞。唐家主仍盯着林老夫人,眯起了眼睛;寧夫人則朝女兒看過來,由上而下,慢慢打量,似乎在檢查女兒是否毫髮無損。
程亦飛那麼桀驁不馴的人,還是耐着性子,又一次作揖,“晚輩程亦飛,拜見伯父伯母。”
可惜,唐家夫婦依舊視他如空氣。
這下,林老夫人坐不住了,她先開了口,“哪來的莽夫村婦,不識好歹!兒子,你一邊去,娘今日好好教一教他們怎麼教女兒!”
程亦飛氣急,“娘,你能否讓孩兒……”
他這話還未說完,唐家主就開了口,“成呀!你教,好好教!最好能教一教我家閨女如何生一個流氓兒子,借酒亂性,欺凌無辜,不負責任,沒有擔當。再教一教她,如何顛倒是非,惡人先告狀,惡狗先咬人,包庇護短,倚老賣老,一邊禮義廉恥,一邊罵人爹媽,自以爲是……”
唐家主原本是衝着程亦飛來的,沒想到撞上林老夫人,他不介意先拾掇了林老夫人,再收拾程亦飛!他年輕的時候就是出了名的毒舌,且話嘮。這一開口就沒有停下來的趨勢,完全不給林老夫人插話的機會。
別說林老夫人,就是程亦飛都目瞪口呆,沒想到這看似俊逸清越的一個人,嘴巴竟這麼毒!
好一會兒,唐家主罵完了,林老夫人也懵了。他又道,“本家主說那麼多,想必你也記不住,簡而言之,就是教成你這樣的!懂了嗎?”
林老夫人這才緩過神來,倒抽了口涼氣,“你!”
唐家主又道,“對了,本家主忘了,如你這等沒有自知自明的老刁婦,定是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人!本家主給你寫下來,你好好對照對照,先把自己什麼德行弄清楚,再來教別人不遲!”
唐家主說罷,還真就朝一旁的大案走去,提筆要寫。
唐靜忍不住扶額。寧夫人的視線已經落在程亦飛身上了,她倒是依舊淡定冷靜,不知道人根本無法想象,她跟唐家主是一對兒的。
見唐家主真寫,林老夫人氣得險些嘔血,“你,你,你給我住手!”
她也不再端着,遂罵了回去,“不要臉的東西,怪不得能教出那樣的女兒,真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老孃今日跟你沒完!”
就這樣,唐家主和林老夫人你一眼我一語,爭論對罵了起來。
程亦飛也都忍不住扶了額,他都不知道待這二老罵完了,自己應該如何應對唐家主。他忽然有些後悔了,他應該聽唐靜的話,避一避的。
這時候,唐靜揪了一下程亦飛的衣角。程亦飛轉頭看去,卻見唐靜朝門口方向比劃過去。
程亦飛看過去,這才發現寧夫人已經站在門口了,一手掀起門簾了。她挑眉看着他和唐靜,無疑是在示意他們跟她出去。
程亦飛方纔的注意力都在唐家主身上,並沒有怎麼留心寧夫人。此時,看着寧夫人那冷斂的鳳眸,幹練的姿態,他心中竟鬼使神差生出怯意。面對長輩,這還是頭一回。他有種直覺,這位安靜的寧夫人才是唐家真正當家做主的人。
當然,程亦飛心正不虛,他朝吵得激烈的母親和唐家主看了一眼,很快就同唐靜一道無聲無息走了出去。
雖然剛剛被無視了兩次,可是,一道門口,程亦飛仍舊作揖,“晚輩程亦飛,見過伯母。”
寧夫人面無表情地點了個頭,道,“本夫人遠道而來,這就是你程家的待客之道?”
程亦飛連忙起身,令人安排營帳,準備好茶。他道,“伯母這邊走。”
程亦飛親自帶路,同寧夫人並肩,唐靜跟在後頭,擰着十指,都快把手指擰斷了。她終於從焦急中冷靜下來了,意識到自己剛剛只顧着緊張程亦飛,忽略了自己的處境。
若是爹爹獨自找過來,她鐵定沒事的。但是,孃親也找過來的話,她也要遭大殃了。
孃親不會像爹爹那麼衝動殺人,但是,孃親纔是真正不好纏的主兒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