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堂完後,在司儀的帶領下,我們入了樸府的東合廳,酒宴和舞池早已經設下。而我和曉辰以及瑤被安排在離舞池最近的正面最佳位置,這個位置是看戲的最佳位置,也是被刺殺的最佳位置。環顧了下四周,江文生就坐在曉辰的旁邊,這個位置非常的好,讓瑤幾乎就在他的保護範圍內,只是不知道他有多少能耐。陸達和江文生身份相當,也就和他挨着坐了,事實上從地位上來講,我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人絕對不能在這個位置落座,只是瑤的表情和我們之間的曖昧卻幾乎在昭告天下我和她的關係。
瑤的兩個貼身護衛就在瑤的身後,很顯然,兩個貼身護衛都是身經百戰的好手,身上有一種只有在刀口舔血的日子裡生存的人才有的煞氣,這兩個護衛應該是在瑤遭遇刺殺以後才從行宮帶過來的。
瑤見我注意兩個侍衛,便對我說:“放心,他們都是從小就在帝宮長大由父親親自培養的,忠心上絕對沒有問題。”想來也是,不能肯定其忠誠程度自然也就不能做貼身侍衛。
此時司儀已經把客人們都做好了安頓,並且用唱腔宣佈演武開始。
新郎已經脫下喜服,換上了武士裝,此時看來才發覺樸明其實長得也很英俊,濃眉大眼,着了武士裝,還頗有一股豪氣。和樸風相比更顯得老成持重。
此時演武的另一方已經出場,自報了姓名,是樸府的侍衛。兩人互相施禮之後,便拉了個架勢,開始互功。
而我思量了下,他們的刺殺不外乎用魔法或者下毒,而且都是慢性發作的情況,最好是等到瑤回了帝都纔出事,尤其是看不出所以然的魔法。那樣的話他們幾乎沒有任何責任。下毒應該說是非常危險的,因爲,對於帝王來說,或多或少的會遭遇刺殺,對下毒這樣最基本的方法應該說是有很多防範的。而對方的優勢應該是魔法,因爲在瑤這邊的人裡面沒有一個是會魔法的。
而在面對魔法時任何的勇武可能都是枉然,尤其是對魔法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幾乎再緊密的保護都抵擋不了玄妙魔法的攻擊。
所以對於對戰雙方,我都很是注意,只是一直不見兩人動手,直到最後演武完畢退下爲止。
我相信樸家不會放棄這次機會,我也就不相信他們就這樣不了了之。而且,樸風依然沒有出現。我不知道他們要用什麼方法來對付,只是我沒有那麼好的精力跟他們玩遊戲,所以轉身在瑤和曉辰的身上施了一個魔法盾。這是直接拒絕任何攻擊的光明系魔法盾,需要我的魔法支撐,不過我就坐在她們的旁邊,所以也是非常方便,只是,這個魔法盾形成的保護屏障有若實質,雖然沒有顏色,完全看不出來,但是除了我這個施術者之外任何人都無法超越那道屏障,除非對方的實力強過我。
安排好一切,心也就鬆下來,仔細品位席上美味,也不禁感慨在西川美食所受的重視確實推進了它在色香味各方面的發展。只是這樣精製的菜餚終究沒有在桑平大塊吃肉大碗喝酒來的痛快。不禁又懷念起我的家鄉來,在那裡,人類的數量遠少於西川,他們不會如西川人民一樣去在意自己有多少子女,是否能夠繼承家業或則血統。他們睿智,強悍,勇敢,而又崇尚和平,在與大自然的鬥爭中強調自由與進步,平等與和諧,他們對於生命抱有崇高的敬意,無論對象是別人還是自己,他們可以和其他各種種族和平相處,並且友好交流……
整個演武其實就以新郎的演武爲大戲,爲了表示對新郎的尊重和祝福,在新郎演武時,客人們是不進食的。等到新郎的表演結束,大家都送上掌聲和誇獎之後整個演武環節才進入自由的筵席和表演階段。而瑤,卻附在我的耳朵旁問我“能喝酒吧,要幫我擋噢……”
話尤未畢,樸元清就帶着已經換了紅色禮服的樸明端着酒杯上前來,在瑤的面前行了個騎士禮,然後舉杯道:“不想小兒有此榮幸,能得陛下主婚,這杯酒元清敬陛下,願國運昌隆,願陛下萬福。”
“元清多禮了,樸明在帝都學院求學的時候,是很得老師歡心的,我都多次聽戈院長說起。”
“陛下繆贊,元清先乾爲敬。”說完,樸元清喝乾了杯中琥珀色的酒,又施了一禮。
瑤淺淺的品了一口,便把目光放到樸明的身上。樸明立即上前一步,左手端着酒杯,右手居然行了個標準的軍禮。
這個剛剛成婚的男人的聲音沒有他的弟弟那麼悅耳,卻有着軍人的鋼鐵氣息。他恭敬的行禮讓人感覺到一種也許只有軍人才有的忠誠與義無反顧。
“樸明要去哪個軍隊?”瑤先開了口,用帝王特有的溫和詢問。
“西御軍,三個月前西御軍到學院要人,而樸明一心想在軍隊中爲帝國效力.”
“哦,龍飛雲將軍的軍團啊,龍將軍的鐵血我是知道的。”
“陛下放心,樸明定不辱沒學院名聲。”
瑤笑了笑,雲淡風輕,卻又充滿了對年輕人的鼓勵,然後她輕輕舉杯,將杯中的酒一乾二淨。而樸明恭敬的喝淨了杯中的酒,然後又恭敬的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我注意到這個即將趕赴軍隊的年輕人的眼裡有種深重的感激。我開始理解,作爲帝王,她那杯酒的深度和那雲淡風輕的表情也許已經爲帝國未來的忠誠軍人打下了不可磨滅的烙印。
這就是政治麼?怪不得我用年輕人來形容樸明,而瑤,我的女人,你是那麼深重,以至於我只能追隨,無法引導。
此時,舞池裡,幾個身材窈窕的女子,正翩翩起舞,她們的舞衣折射着淡淡的炫目光芒,讓凹凸有致的身材在舞池中接受着衆人的洗禮。可惜了,朝華宮的女子有太多的技藝,這樣的舞姿不及我朝華宮的十分之一。
席上,又幾個人結伴而來,我開始明白爲何瑤要我擋酒了。
過來的是西江城和酈都城的副官,羅浮城的公子,濱海城的參將,他們一一敬酒,恭敬的代自家城主向瑤請安。
此後又來了些人,可惜我的記性從來不好,記不得那麼多的名字。只知道瑤一杯一杯的有些暈的時候,我接過了她的杯子,和來人一一干杯。
不知道是誰問“還未請教大人如何稱呼”。
瑤卻笑着先答了“她是我的酒官。”
在藍石是沒有酒官這個官銜的,加上瑤的表情,也許一切都更加曖昧。
這樣的場合要讓我醉酒是不可能的,在桑平,我本來就是酒罈子裡泡出來的,對付這羣人綽綽有餘,況且我自由一套方法來散發酒力。
突然就想起來,那夜,與曉辰對飲我怎麼那麼快就醉了呢? 是酒不醉人,人自醉麼?可惜我終究要辜負……
敬酒過了一圈之後,大家都活動開來,其實若非世子結婚這樣的大事,這些遠在帝國各城的人是很難見面的。這些人當中,有些是老鄉,有些是同學,有些是遊歷的舊友,有些是曾同在一個軍隊服役的,而有些又是一見投緣的。雖然有帝王在,但畢竟按照習俗,演武就是溝通的時候,所以三杯酒下肚,人人已不復最初的嚴謹,紛紛摒棄了客套。
可是我注意到一個人,一個女孩,臉色蒼白,坐在不顯眼的位置,穿着不顯眼的衣服,卻又有種與喧鬧環境格格不入的冷清。似乎世界在動,而她卻是安靜的。安靜得讓人入迷。那種安靜似乎與身俱來,又似乎與整個環境天生契合。
“她一定是來自舞鳳城的。”瑤說。
“能讓她過來麼?”
“可以”瑤說,然後向着那個女孩笑笑,招了下手。
很明顯的,那個女孩看到瑤的動作的時候,有點意外,但那種意外也是一閃而逝,然後她起身,步履穩定。
“來自舞鳳城的嗎?叫什麼名字?”我問,我不知道舞鳳城,但我想親自問,因爲,見到她我有種親切的感覺,也許就像……就像多年前,我在魔法森林裡遇到連離。雖然,她們一點也不一樣。
“是的,我來自舞鳳,母親叫我來耶風,她說,在這裡,我會遇上改變西川的人,而她會是我的老師。”女孩目不轉睛的看着我。
“你的母親是?”
“舞鳳的城主,鳳羽”
“哦,是羽的女兒,你可叫鳳惜顏?”得到女孩子點頭回答後瑤又問,“你媽媽還好嗎?”
“媽媽很好,但媽媽說,王與我都會在耶風遭遇生命的轉折。”
瑤轉身看了看我,然後笑了笑,我看出她眼裡的話,轉折,是遇上我麼,可是我只是過客。來,只是爲了帶走屬於我的幸福。只是,對於瑤,我怎麼能說帶走就帶走,她是帝王,她屬於她的國家和子民,如同曾在桑平的我,其中的責任與義務不是說走就能走的。
“惜顏多大?”
“十三。”
“閉上眼睛,什麼也不要想,讓我看看你。”我說
鳳惜顏聽話的閉上了眼,我把手放到他的額頭,然後將我體內的各種魔法元素依次緩慢而有序地傳入她的身體……
這是測驗她的體質的方法,即使在桑平也並不是誰都適合修煉魔法。而且也不是能修煉魔法的人,只要努力就一定能獲得成就。一切首先取決於天賦,也就是人的體質。在桑平依然有很多人天生無法休息魔法,他們無論如何努力都無法與魔法元素產生共鳴,也無法吸引魔法元素。這些人被稱爲白人。
而鳳惜顏,是適合修習冰系魔法的體質。雖然她已經十三歲,但一種特別的情況是,也許她一直沒有修習魔法,卻有着極度吸引魔法元素的體質,她的身體與自然界有着很好的共鳴,能夠很容易得到魔法元素的承認。
放開我的手,我告訴她“我不一定能改變西川,但我會是你的老師。惜顏,如果你的母親同意,那麼你就跟着我吧。”
而後在我的示意下,鳳惜顏回到剛纔的座位,依然安靜的坐着——她是個特別的孩子。
“你是我命運轉折的原因麼?”瑤說,半分戲謔半分認真。
“你相信?”
“我相信羽的話。”
“羽是什麼人?”
“舞鳳城的城主,帝國的大祭祀,預言師。”
“她很強嗎?”
“你想找她打架?”
“不要用這個詞語,聽起來是街頭流氓的行爲,我們是切磋,而且如果她長得夠漂亮的話,我會自動認輸。”
……
啊……我在心底慘叫,原來瑤會在這樣的場合突然出手……真的很痛。
可是……痛,並快樂着。
瑤,離我那麼近,那麼近……近到無須想念,無須猜測。近到我可以感受到她的呼吸和體溫,近到……我可以想入非非……
在接了幾個人的敬酒之後,舞池又開始上演武戲,整個演武過程中除了新郎其他男人都要戴上面具,那是風俗,體現着對新郎的尊重。而現在在場上的兩個戴着面具的男人,引起了我的注意,因爲,其中一個竟是樸風,那個從演武開始就消失了的樸風。我太熟悉他黑魔法的氣息!而此刻,我在終於有了要殺他的衝動。
“瑤,如果有人一而再再而三的要置你於死地,那麼,你希望你的國師怎麼做?”
“林,什麼也別做,這裡有那麼多帝國的人才和帝國的未來。”瑤說,她的表情很認真,我知道她的顧慮,也許我可以殺了樸風,但是狗急跳牆,難保樸元清不要老命的公然反擊。即使江文生有備而來也不可能大軍壓境,最多隻帶了幾個好手,情況好的話,也最多能保得他自己的姓名。我雖然可以帶着瑤瑤和曉辰走,但這裡還有其他人,除了兩個城主,還有幾個城主的公子和副將,還有一些商業上的精英,軍隊中的將士,如果鬧開,他們非得做出選擇,要麼在勤王中犧牲要麼站到樸元清的陣營,無論哪一種都不是瑤要的結果。
“我明白。瑤,我只需要安全的把你帶回帝都!”我笑笑,端起酒杯向瑤瑤和曉辰示意,然後讓甘美的酒流過我的喉嚨……
樸風確實有再下毒手的打算,可惜冰林的防護不是他這樣能力的人能夠破得了的。我感覺到他的不甘心,卻忍不住想要收拾他的想法。可惜爲了瑤,爲了這裡這麼多的人,以及我新收的弟子……我只能輕輕舉杯,向着面具下的樸風做了個邀約的動作……這不能算是挑釁,卻是在向他宣告他的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包括他的命——我希望他看得懂!
不多時,武戲結束,然後是幾個窈窕女子上場,翩翩起舞,可惜沒有音樂,只一架琴放在場邊,之後,彈琴的女子進來,一樣的姿勢,一樣的動作,一樣的表情,居然是我見過的婉清,她向着在座的人做了個揖,然後就坐在琴前認真彈奏,舉座皆是誇獎,唯有我覺得今天的琴聲倒不如在清音軒時來得行雲流水。彈琴的間隙,她也擡起頭看了看我,眼眸裡多的是藝妓的清愁,卻又跟我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一曲終了,婉清退下,伴舞的女子依次退場,琴卻沒有搬走。
瑤說,接下來是自由組合的跳舞了,在藍石這樣繁華的商業之都,跳舞也是上層社會溝通的手段之一。
果然,隨着音樂響起,幾乎所有人都滑入舞池,開始自由搖曳。大家在特意的燈光和音樂下開始邀約自己心儀的舞伴,雖然現場的男子居多,但細心的樸家也派出了足夠的女賓,參與到這樣的活動中來。
我和瑤,還有曉辰都沒有動,細聲說笑着,事實上,我不會跳舞!
而江文生卻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曉辰的面前很紳士的伸手請曉辰跳舞,而江曉辰則開心的離了座。
沒有人敢請帝王跳舞,雖然我看到喬遠行這個邊城的公子在座位上坐立不安,眼神飄忽的時而放到瑤的身上,可惜他沒有走過來的勇氣。所以我想也許帝王永遠是寂寞的。
“林,帝國幾乎所有的人都知道,在這樣的場合我從不跳舞,但是我可以爲你破例!”她笑着,那慣常透露出帝王威嚴與智慧的眼裡,流露着開朗而溫和的笑,那笑像海,讓我突然沉入,找不到方向。
而她的手已經擡起,手心向上,等待我的手放上去——不冰林從來是站在主動的位置。
於是我站起來,伸出手,手心向上,如同江文生一半,帶着最紳士,最優美的笑容等待她把手放上來……過了大約三秒,然後我聽到她的輕笑聲,之後,她的手,手指修長,皮膚嫩滑……她的手放到我的手上。
我帶她進入舞池,然後我才學着別人的模樣,把另一隻手環上她的腰,貼近她,然後說:“瑤,把我平生第一隻舞,獻給你!”
我沒有跳舞的經驗,但我是法師,我的朝華宮曾日夜爲我起舞……所以當我的腳步開始移動的時候,我輕盈的身體融合着對於自然的理解開始起舞——不是瑤帶着我,是我帶着瑤……帶着瑤去看桑平大陸上那些種族……帶着瑤去看魔法森林……帶着她去看冰川……去看海洋……去看我的朝華宮……
直到一曲終了,人人停止了呼吸,然後我聽到瑤的聲音:“林,你像是爲舞而生”
“不,我是爲你而生……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