佇立在殿外,我悄悄探出腦袋,往裡瞧了瞧,離淵沉肅着臉,端坐軟榻之上,修長手指捏了顆棋子,‘啪嗒’一聲扣在了棋盤上。
“怎麼…唔…”
“噓…”
我一手捂住小白嘴巴,一手食指豎起,放置脣畔,對他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小白狐疑的望着我,點了點頭,示意我將手拿開。
我趴在門檐之上,眸光往裡探去,離淵生氣時的模樣比平時更是冷峻,眸色幽深令人發憷,總之…我是有些怕的。
小白亦從我身下鑽出了小腦袋,一本正經的模仿着我窺視的動作,只是身子卻不安分,一個勁的往裡擠,我連忙伸手按住他腦袋,將他推回去了些,以免被離淵察覺。
小白有些惱了,他忿忿擡眸盯着我,粉嫩的小臉上滿是不滿之色,他張了張嘴,脣語道:“做什麼不讓我看?”
我瞪着他,小聲道:“別讓帝君發現了?”
小白琥珀色的眸子裡滿是鄙夷,“做賊心虛了?”
我一愣,心生了幾分惱怒,伸手便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咚’的一聲,似是敲在銅鐵之上,響動格外清晰…
我錯愕的盯着微紅的手指,低眸看着小白,他小小手臂環在胸前,仰首冷冷盯着我。
我有些忘了…小白這顆小腦袋,硬的過分…
如此大的聲響,離淵肯定聽到了…
“你這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腦袋!”
我氣惱的伸手在他額角點了點,小白卻冷嗤一聲,越過我,大搖大擺的走了進去…
“帝君。”小白聲音雖是稚嫩卻添了分肅然。
“嗯。”
離淵應聲,清冷之音,辨不出任何情緒。
我斜倚上門扉,兀自思索着…離淵是生氣了呢…還是沒生氣?
“帝君,蒂蕪躲在外面,不敢進來。”
小白一開口,便將我給出賣了!我站在門外,恨的牙癢癢,若是此刻他在我面前的話,我一定將他小臉揉至皺成一團爲止!
“嗯。”
離淵再次淡淡應了一聲,半晌…不曾聽見下文。
我在外踱步着,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帝君,可需要我去將她拖進來?”
“嗯。”
離淵話音剛落,我眼前便出現了小白笑的似狐狸一般狡黠的稚嫩小臉,他小手一伸,便將我拉住,看似小小的身子,力氣卻大的讓我毫無反抗之力。
好吧…其實,我也不想防抗來着,誰讓離淵應聲了呢…
我步入殿內,離淵稍稍擡眸,幽深墨眸清寒之意稍減,似有淡淡意外之色,他定定望着我,薄脣微啓,“你不走?”
我撇了撇嘴,道:“帝君要趕我走了麼?”
離淵斂了眸光,嘴角幾不可見的微勾了一抹弧度,“吾並無此意。”
“剛纔是小白誤會了,我沒想走,我…”
我回來了…便不會走了。
我微垂了腦袋,眼眸含了苦澀,喉嚨似是被扼住了一般,明明欲脫口而出的話,卻生生截止,不上不下的卡在喉嚨裡,忒的難受。
離淵目光淡淡瞥了我一眼,不曾流連片刻,便又看向了棋盤,只道了一字,“嗯。”
我有些失落…卻也知,這是目前爲止最好的情形,至少離淵不曾厭憎我。
至於軒轅玘玥,我很想問個明白,可還是有些不敢,我怕聽到讓我無法承受的答案,就當…一切都未曾發生,暫且…放一放罷,我輕輕嘆息,畢竟不知道離淵…是否一如當年,最後一次…容我懦弱…
又過了一日,我仰躺桃林間,伸手抓了一把花瓣,天光灼人,花瓣在眼光映射下紋理愈發清晰,靈力浸染的粉嫩似是新生般清香撩人…微鬆了手,粉瓣翩躚飛旋而下,似是桃花仙子翩翩起舞,在我周身繚繞。
我微闔了眼,深吸了一口氣,復又重重一嘆,明日…便是三日之期了,離淵答應了軒轅玘玥,便一定會去的。
軒轅玘玥那廝…肯定會趁機將她與離淵的婚事公之於衆,將名分給坐實了,我必須得想辦法,讓離淵帶我一起前去,絕不能教那廝的陰謀得逞!
眼眸微怔,堅決之色一閃而過,我望着漫天緋色,忽而心生一個念頭…微勾了脣角,我猛然坐起,飛身入了桃林間,手中幻了一隻竹籃,歡快的在桃林間穿梭,待落地,竹籃內花瓣已過半,湊至鼻翼間,清香撩人。
一個時辰之後…
我將煮好的桃花羹放置盤子裡,端起,往大殿走去。
“帝君…”
我端了盤子,討好般的輕喚道。
離淵擡首,瞥見我手中之物,眸光微閃,“何事?”
我微微一笑,將盤子放置案几之上,端了那碗桃花羹,遞與離淵,“這是蒂蕪特意爲帝君做的桃花羹,帝君可要嚐嚐?”
我眸光晶亮,期待光芒緊緊鎖住了他。
“桃花…羹?”
離淵遲疑着重複了一句。
我點了點頭,咬着脣角,道:“…帝君可要嚐嚐?”
離淵凝視了我片刻,緩緩伸手,接過,低眸望着那桃花羹,白色糯米之上緋色花瓣漂浮着,清幽香氣嫋嫋而起,伴隨了穀物的清香,沁人心脾。
離淵舀了一勺,入口,軟糯的糯米混合了桃花幽香,清淡中帶了絲絲甜味,清爽可口。
“帝君,怎麼樣?好吃嗎?”
我仰首,目光灼灼盯着他。
離淵微微頷首,“尚可。”
“只是尚可麼…”我低垂了腦袋,喃喃自語,帶了絲絲不滿。
“好喝。”
清冷之言,似是可以壓低了嗓音,我聽不真切,擡眸愣愣望着他,“帝君說什麼?”
離淵卻只垂首喝桃花羹,並未回答我的話。
我仍不死心,身影一移,便至他身側,腦袋湊了過去,“帝君適才說的是好喝麼?”
因心底亟待被肯定,便也顧不得仍與離淵鬧彆扭中。
離淵卻似是被我突然的動作震驚了一下,他身軀僵硬了片刻,隨即恢復如常,側目瞥着我,清冷眼眸中倒映了我執拗的神色,他低低一嘆,無奈頷首。
我頓時咧了嘴角,眉眼彎彎,笑靨如花,“那我以後天天給帝君做,好不好?”
離淵目光微沉,定定凝視着我,卻不開口。
見他久久不語,我心有一瞬被涼意浸染,脣角僵硬的扯了扯,半晌回過了神,才發覺…不知何時,我已跪伏在他身側,一手撐在案几之上,腦袋湊的極近…只需在湊過去一丟丟,便能親吻道離淵清雋的側顏了。
我默默退了回來,撫平了衣裙褶皺,耷拉着腦袋,滿是無力之感,果然…還是不行麼?
絞着手指,我無聲嘆息。
大殿內寂靜的連對方的呼吸聲都清晰可聞,我思緒愈亂了,沉寂的大殿似是一隻潛伏的巨獸,一點一點將我呼吸吞沒。
“有何事?”
就在我以爲自己即將窒息之時,離淵淡漠嗓音將我拉了回來。
我神色有一瞬恍惚,“什麼?”
離淵輕嘆,將碗放下,看着我,道:“前來找我,所爲何事?”
聞言,我神思頓時清明,輕抿了脣角,緩緩道:“明日…帝君會去瑤池,是麼?”
離淵頷首。
我微垂了目光,咬着脣,半晌才低聲彷徨道:“那…帝君可否帶我一起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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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擡眸,便不曾見離淵神色,只聽得他淺淺呼吸聲在耳側迴響,我心隨着他呼吸起落,忒的磨人。
“可。”
簡短的一個字,卻令我幾欲失控跳起,我按捺住激越的心情,嚥了口口水,磕磕絆絆道:“真…真的麼?”
離淵輕‘嗯’了一聲。
瞬時,我面上綻了璀璨笑容,擡眸定定瞧着他,“帝君…謝…”
那個‘謝’字還說出,便被他忽而帶了冷意的視線堵回了肚子裡,我背脊有些發涼,卻不知他爲何又突然沉了臉色,摸了摸鼻子,訕訕一笑道:“那…那蒂蕪先告退了。”
離淵微微頷首,目光不鹹不淡,毫無波動。
我有些氣餒,剛剛緩和一些的氛圍,忽而又冷了下來。
只是…以前不管離淵如何冷淡,我都能腆着臉湊過去,絲毫不懼他周身寒意,現如今…卻失了勇氣。
可若是我一點行動都不曾有的話,離淵…會不會被軒轅玘玥搶走?
我站起身,緩緩往外走,卻又心有不甘,便在殿中央停住,驀地轉身,卻驚訝發現離淵眸光幽深緊鎖住我身形,許是不想我會突然回眸,神色有一瞬愣住,頃刻間,恢復如常,目光毫不避諱的與我對視。
我有些摸不着他神色中包含的意味,便也不去猜測那麼許多,只問道:“帝君…你真要與軒轅玘玥成親?”
這是盤旋在我心底的毒瘤,一日不曾切除,便只能等着它腐爛…慢慢毒發身亡。
離淵微蹙了眉,一瞬不瞬的看着我,“何故這麼問?”
爲何這麼問…?是不該問?還是不能問?我突然便不想深究了。
壓抑住心底慌亂,我搖了搖頭,道:“沒…沒什麼。”
說罷,便往外走,腳步略顯急促。
身後離淵似是輕喚了我名字,然…我卻不想理,總是選擇逃避的我,自私又怯懦,此次…又是一樣。
貪戀眼前溫暖的我啊…總是不願打破那明知是假的幻境,任由自己沉溺。
如果那是真的…我只求那一天,晚一點,再晚一點…
若是可以,請給我一點支撐,讓我可以肆無忌憚做回自己,可以…絲毫不畏懼的與軒轅玘玥爭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