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們仨即將全身而退的時候,我感到剛探出去的臉頰上迸濺到了一點液體,那不是我的,那是還未逃離出去的那隻公麒麟身上的!
我靠,原來他們掃射鍾臺,主要目的是怕它跑掉,他們不惜殺死它以得到那個寶貴的、可以引導青鳥面具中生命力的麒麟血!
公麒麟還沒死,它雪白的皮毛被沾染上了不少血跡,它昂起頭顱,張開嘴巴,突然發出了一聲山崩地裂似的長嘯!
我之前聽到它們發出來的聲音,都是類似小牛犢的輕鳴,我沒想到它們居然還會發出這種我從未聽到過的、像是在召喚着什麼事物的奇特嘯聲!
“我操!你們這羣瘋子!你們完蛋了!”耗子驚呼一聲,好像和吳錦城發生了什麼爭執,大鐘擋在前面,我們卻什麼也看不到。
冬煌已經大半個身體探到鍾臺下面了,他急着揮了一下手,示意我們倆快跑!
掃射聲暫停了片刻,我想他們是把手裡的彈夾給用完了。
大鐘還在嗡鳴着,那隻公麒麟渾身都是傷,卻倔強的沒有倒下。
但我知道,它沒有見識過火槍的厲害,它再這麼傻站着,一定性命不保!
我猶豫了兩秒,想着它對我的好,決定冒險去把它拉回來。
林醫生面無表情的看了我一眼,便明白了我的意思,他也向那個指揮我們的“屍體”一樣,伸出了三個手指頭。
我點點頭,默數着三、二、一,便和他同側衝了出去,分別抱住麒麟的後腿和腰腹就往回跑!
它十分十分的虛弱,如雪的身軀上密佈着彈孔,最最寶貴的麒麟血恣意的從其中流淌了出來,把我骯髒到不堪入目的軍裝,染成了一襲觸目驚心的暗紅色!
“呯呯!”
又是幾發子彈打過來,其中的一顆從麒麟的頭顱上飛了過去,擦瞎了它的一隻眼睛!
林醫生趕緊抓着它的獨角費力的拖動着,才終於把它的身形藏在了大鐘的後面。我一口氣還沒鬆下來,就聽到吳錦城又下了指令,他要派樑阿婆過來,帶走麒麟的血液了。
麒麟奄奄一息,終於癱在了地上。它身上的傷口一直血流個不停,整座鐘臺上都沾滿了溫熱的液體,就算我和林醫生一起用手掌去堵住瘡口,血還是能從指縫中找到可以流失出去的空間。
它艱難的擡起頭來,歪脖子舔了舔我和林醫生的手,好像是在感謝,也好像是在安慰我們。
它眨着血肉模糊的獨眼和我對視着,居然噴出一聲嘆息似的鼻音,又搖了搖頭。
我心裡一酸,我覺得它好像知道自己快不行了!
我想着怪人教給我討好動物的方法,輕輕的給它撓着癢癢,想讓它在血流不止的痛苦中能稍微好受一點。
它卻拱開我的手,咬住了自己前胸上的那一片傷口,突然用力撕扯了一下——
一塊皮肉直接被咬掉了,噴涌而出的大量鮮血把我震驚的合不攏嘴!
我聽到“嘩啦”一聲輕響,有個什麼玻璃彈珠似的東西隨着血液從它的胸膛裡流了出來,被衝到了我的手邊。
這是什麼?
我捏起來把它攥在手心裡,它被麒麟的體溫烘的滾燙滾燙的!
“原來秘方在這兒!”林醫生閉上了麒麟的獨眼,小聲說道。
我有些顫抖,謀反者他們要找的仙丹秘方,原來的確是存在的,只不過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它不在人類的身體裡,而是被藏進了麒麟的胸膛!
公麒麟一動不動的躺在了身邊,它是那麼的聰明,我認爲它撕扯開自己的胸膛,其實是故意的:一來,它不願意秘方落在叛亂者手裡,二來,它不願意吳錦城帶上靜謐之城的青鳥面具。
樑阿婆還差幾步就爬到鍾臺之上了,麒麟如此動作,目的是徹底放幹全身的血,就算吳錦城親自過來,也喝不到什麼有用的血液了。
暗紅色的液體順着鍾臺及其快速的流淌到了海水裡,美麗的獨角麒麟在短短几分鐘的時間裡,就變成了一具毫無生氣的標本!
“你們……”樑阿婆在髒兮兮的鐘臺上探出了腦袋,見到麒麟成了這副模樣,氣的蒼老的面容馬上就扭曲了起來。
我心裡又痛又氣,張嘴想罵人,卻發出了一聲冷笑:“吳錦城啊,你以爲世界上的一切都能按照你的計劃運轉嗎?物極必反,你永遠也不會當上東王公的!你這個……”
“走。”
林醫生不等我閉嘴,打斷了我的咒罵,拉起我胳膊就向後倒退。這時,我的腳掌前方崩起了兩三點衝擊帶來的動靜,是他們的人氣急敗壞,想要把我也給打死!
“操你姥姥!”我一邊任由林醫生帶着我往後跑,一邊高舉起中指發泄着心中的憤恨,“你們那是啥眼神啥槍法啊!姑奶奶在這兒呢!來打呀傻逼們!”
“哈哈哈哈哈!傻逼了吧老吳!”
我的辱罵聲迴盪在水面之上,傳遍了靜謐之城的大小角落,耗子哥遙站在赤金樓閣的三層露臺邊緣,以特有的放蕩不羈的笑聲迴應着我的情緒。
林醫生“噗通”一聲下了水,他張開雙臂等着接應我,我剛把一隻腳懸在了空中,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城外、在蓬萊島看不見的某處,突然又傳來了一聲非常哀傷的長嘯!
那一定是母麒麟在遠方迴應着亡夫臨死前的那聲呼喚。
可是,這聲長嘯遠沒有那麼簡單,伴隨着此聲而來的,是大地的突然傾斜!
原本在海神的戰爭剛爆發的時候,圓月火山正好進入了活動期,那時我們已經經歷過幾番地震的襲擊了,但是隨着人與海神交戰的白熱化,除了氣溫越來越高,海水越來越熱之外,火山的其他活動是漸漸停止了的。
而現在,沉寂下來的火山又突然這麼湊巧的對麒麟的呼喚做出了迴應,我不得不像傳說中那樣,懷疑麒麟是上天派下來的不可方物的靈獸!
這一次爆發的地震太過於突然、太過於強烈了,基本上所有站着的人都栽倒到了一邊。林醫生被甩的沒了蹤影,應該是掉進水裡找冬煌匯合去了,而還沒來得急跳下去的我,卻被一個起伏頂了一下,又沿着來路,滾回了鍾臺中央!
樑阿婆也爬在地上,她死死的抓着大鐘,才能保證不會摔下去,而我剛好一屁股撞了過來,從她身邊經過,眼看着地面還在不住的傾斜,我又沒有任何扶手,只好就勢一翻身,一把抱住了樑阿婆的雙腿!
這下老婆子可吃不消了,她雙手支撐着兩個人的重量,又得承受着地面起伏帶來的顛簸,累的是大嚷大叫,死命的踢着雙腿,想把我這個大累贅給踹下去!
可是我哪兒能鬆手啊,下面的水裡全是金線,在這樣晃盪的水流中我單靠自己的狗刨技術,是根本穩不住身體的,進了水裡我不是被淹死就是被水花嗆死!
“呯!”
三層露臺上傳來了吳錦城的槍響,我急忙扭過頭去看,剛好看到耗子一腳把他踹開一邊,他手裡的那把槍順勢被甩了出去,形成一個完美的拋物線掉進了下面的海水裡!
對了,耗子一直號稱是他媽半個芭蕾舞演員啊,他平衡力那麼牛逼,鋼絲都能走,顛簸幾下又算什麼?這場地震正好給他帶來了反擊的機會!
一圈一圈的水面波紋,逐漸變成了一層層的浪花,隨着耗子跟吳錦城你死我活的激烈打鬥,和城牆一樣高的海水形成了滔天巨浪,把沉在底下、和浮在水面的屍體全都翻了出來,像要吐出這些殘肢和頭顱似的,讓他們順着浪頭分散到城裡的各個角落,然後均勻的摔在黃金鑄成的樓頂上!
我不幸被一顆倒黴老頭的腦袋砸中了,他帶着死不瞑目的眼神直飛向我的胸口,嚇得我趕緊縮起頭來閃避了一下,沒想到這腦袋後方的白髮太長了,它們亂七八糟的鋪蓋在我的臉上,牢牢的纏住了蟲友軍裝的大鈕釦和肩章!
我靠,我滿臉都是水珠和頭髮,胸口還掛着個瞪大了雙眼的老頭腦袋!
樑阿婆都快哭出來了,她年輕的時候就算是個非常牛逼的保密人,這會兒體力也該到了極限了,可我還是不敢放手,反正她早就想害死我來着,不如我拉她一起去死好了!
那邊的三層樓閣上,耗子雖然臉上青一塊紫一塊的,但他明顯佔了上風,吳錦城在地震的顛簸下壓根兒都站不穩,只能非常被動的躲開耗子的拳頭,看樣子,他這東王公的夢想,是百分之百的要破碎了!
真他媽活該!我心裡暗暗給耗子鼓着勁,人家麒麟的選擇明明不是他,他還非得腆着個臉,寧願殺害了人家也要賴着東王公的頭銜,這下,真可謂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啊!
又是一個巨浪襲來,水中的一顆海神頭顱重重的打在了樑阿婆上方的大鐘上,發出了一聲沉悶至極的鐘鳴。
而吳錦城一個沒站穩,先是被耗子一腳踹到了露臺的最邊緣,又被突如其來的一個顛簸震的飛了起來,他半截身體露在了沒有支撐的半空中,手忙腳亂的想抓住什麼東西穩住身形,耗子不給他任何活下去的機會,上去就是一腳,把他的另外半截身體給踢了下去!
吳錦城仰面朝天的從露臺上飛了出來,他沒有摔死,而是恰好被三根交叉在一起的金線擋住了下降,把他整個人託在了半空之中!
他掙扎着想爬起身來,而這時,耗子爬上露臺的外層,縱身一躍,準確無誤的落在了吳錦城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