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了以前聽過的那些鬼神怪談,所謂的冤魂索命和仙靈報恩,不就是魂魄憑着生前的記憶前來尋找仇家或者恩人麼?
記憶都儲存在大腦當中,如果大腦就像硬盤一樣,可以被移動開來,移植到另一個人的腦殼之中正常運轉,那麼這些記憶就代表了原主人的一切過往,來到新的身體當中,便是完成了一次靈魂的轉移了。
聽起來還蠻好理解的,可是實際操作起來卻像是天方夜譚,任何一個稍微有點兒醫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在這個世界上,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紀,也不存在能活體傳輸記憶的這種事情啊!
可醫學學歷很高的馬九航說道,那是因爲,全世界沒幾個人知道墨綠色營養液這種東西!
在此之前,我們對於秦始皇三條長生法則的理解太過片面了,此時此刻,是取腦狂魔告訴了我們一個全新的思路:
一個人,怎樣才能算是一個“人”呢?
首先,他要有人類的肉體,其次,他要有活着的生命體徵,然後,他還需要具備思維——也就是魂魄。
這三樣前提是缺一不可的,人,必須是這樣的組成,才能被叫做【人】。
那麼如果去尋求長生,又該是做到什麼樣的情形,才能成爲一個長生不死的人呢?
一、他的身體始終是人的身體,不會腐朽、不會衰竭和變異;二、他的生命體徵明顯,有呼吸、有脈搏、有強勁的怦怦心跳,而不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三、他魂魄健全,他的大腦裡存在着貨真價實的過去和現在,在長生的悠悠歲月裡,他始終是他,而不會被另外的思想所代替。
也就是說,理想的長生,應當與任何一個平凡人一樣,從表面上看不出端倪來,他會哭會笑有感情,他能跑能鬧有記憶。如此一番的對應起來,我們之前所見到的任何一種特殊的長生,其實都不是完整意義上的長生了。
就比如在這片南海當中,我們所憧憬着的鮫人這種生物,就算他們如同傳聞當中一樣不老不死,可他們離不開海洋,他們的身體已經轉化爲了半魚,早已成爲另一種族羣、過着另一種生活,而非正常的人類了。
取腦狂魔拼着這把老骨頭跑到南海,他所在意的是什麼呢?
是這片海洋的邊沿小鎮裡,流傳的不同於神話裡的人魚傳說。
南海里的人魚,全是老面孔。說得更準確些,這裡的人魚是由很多年前已經死在海里的人類演變的。
我們是外地人,所聞所見的證據只有陳子川,以及開船大媽口中,那些箇中過邪的死而復生的事例,可取腦狂魔是有備而來,他從杭州返鄉以後蟄伏了那麼久,更可況他還得到了鼕鼕以及一羣外國鬼子的幫助,現在他已經在手頭攢下了不少目擊者的口錄,這其中不僅僅是潭門,周邊那些小國的資料也有,但凡是被看到了面目的人魚,都曾經是活生生的人類!
我不用去懷疑取腦狂魔手裡資料的真實性,話語之間已經很顯然了,他提到了鼕鼕,他又是高平一夥兒的,這個傢伙算是有一半隸屬於黃雀了!
話歸正題,既然人已死,又怎麼能以人魚的狀態死而復生呢?他們的下半身轉變爲了跟洵山羊患一樣不可殺的橫公魚,他們的大腦裡又的的確確存在着生前的記憶。
取腦狂魔十分確信,一旦人成爲了屍體,他的大腦也會跟着死去,所有的記憶失去了載體,便像“魂飛魄散”一樣,即使屍體重新站立了起來,魂魄也無法迴歸,更何況每一個“死在南海里”的傢伙都花費了很多年的時間纔得到了“復生”,那麼在這期間,他們屍體裡的魂魄是怎麼運作、怎麼貯藏的?
就算得到了營養液,想要在水晶球中捕捉到一縷魂魄也是極其艱難的一件事情。林醫生所遣散的那個人的魂魄還算新鮮,那是在龍洞二層的小湖邊獲得的,在此之前,他嘗試着取出過其他瀕死之人的大腦,不過都以失敗告終了,所以我們纔會看到其他空了腦殼的屍體,還以爲人魚是一種喜愛吸食美味大腦的兇殘動物!
說了那麼多和大腦有關的東西,其實取腦狂魔的最終目的,依舊是捕捉到一條活着的人魚。他要打開人魚的顱腔,將其他人的大腦與之替換,看一看和脆弱的人類身體不同,如果換做了那樣一個不老不死的體質,究竟能不能做到記憶的活體移植,也就是所謂的靈魂轉換呢?
取腦狂魔的雙眼中閃爍出狂熱的光芒來,他說了那麼多話,嗓子都沙啞到有些含混不清了。我和怪人全神貫注的聆聽着,心裡的驚訝難以用語言表達而出,如果不是這個死而逢生時刻、不是這個震住了取腦狂魔的契機,就憑着我們冬爺隊伍里老實巴交的一路摸索,還不知道要走過多少彎路,還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聽聞到三條長生法則的這種解釋!
“你跟高平兩個,真是醫學界的泰斗。”林醫生在長久的沉默後,冷不丁的又冒出一句來,“一個在研究怎麼使用龍的心臟保持住人的活氣,一個在研究怎麼操作靈魂轉移,使得記憶長存。開學的第一堂課所講的東西,恐怕也只有你們真的記在了心裡。”
想着來自杭州的這一圈醫生都是同一所醫學院裡畢業的,我不禁十分好奇:“第一堂課,你們老師講了什麼?”
“那是所有學校裡的慣例吧,新生入學,第一課都要聽教授講講人生,講講未來的道路的,只不過,我們學校裡的規矩是第一堂課教導新生,身爲一個醫生所要擔起的責任和應有的信仰。”
藉由馬九航這個故人的出現,林醫生果然憶起了許多從前的事情,他的語氣似乎在這麼長時間的休息過後恢復了以往的平靜:
“生、老、病、死,這是這個世界上最自然不過的道理,醫生的存在,則是在一定的程度上,妄圖違反這個常理。我們的一生,是在研究如何讓脆弱的人類與死亡抗爭。我們需要庇護人類的苦痛,需要避免親人的分離,需要在一切不可能的規則中,儘可能的作弊,去挽回病人的一線生機。”
“是啊,你的行醫資歷還淺,而我和高院長,已經不知道輾轉過多少手術檯,從閻王殿裡、從黑白無常的手上,把病人的性命一個一個的親手拉回來了。第一節課的內容是什麼,這麼多年來,我比你要清楚的多。”取腦狂魔啞着嗓子接話道,“現在,我不是在更加徹底的貫徹着從一個醫生的角度,在自然常理中作弊的事情嗎?你到了這裡,不也是一樣,爲什麼要露出反感來。”
“可你爲了長久的生命,現在在犧牲其他人的生命。”
“哪支藥劑在發佈前不招募志願者試藥呢?你們這些年輕的醫生上崗前,誰的手裡沒用兔子試過手術刀,誰的疫苗沒注入過小白鼠的血管裡?要做成一件大事,怎麼可能沒有犧牲呢?更何況我們要做的這件事情,和天一樣大!”
“其他人我不管,晚庭不行。”
林醫生從仰面朝天躺下的狀態猛地坐起來,盯得取腦狂魔打了個冷顫:“我不管她的身體如何,你們要動的人,只有她不行。我不會讓你死,離開南海以後,你必須把晚庭還給我。”
“那……她呢?”
取腦狂魔嘶啞的聲音朝向了我的位置。
“她們是相同的,你比我清楚。”
“哈哈……‘相同的’,‘相同的’……”
取腦狂魔的笑聲特別難聽,我突然覺得心虛到不行,好在怪人在後面抓住了我的手:“你們兩個休息夠了是不是?那就現在開始想辦法從這裡離開!”
我心裡一陣沒來由的悲哀,只能緊抓着怪人溫暖的手,小聲說道:“可是……四個人,半瓶氧,到底要怎麼走……”
“他不是認識黃雀的人嗎?”怪人對取腦狂魔又沒了好臉色,伸腿就踢了他一下,“讓他把鼕鼕給我叫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