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依然清晰的記得,在漆黑的禹山懸崖底,怪人和我兩個人經歷了怎樣絢麗奪目的一場螢火表演,在寒冷的潭水之下,那條光龍身上的鱗片又反射出了怎樣夢幻一般的光澤來。
李副官說的沒錯,即使是鱗片,也算是珍貴的寶物,能夠同樣的生長出這種鱗片的生物體,相互之間當然存在着血脈裡的聯繫。
怪人的記憶也沒有出錯,這樣的鱗片不僅僅存在於鮫人的尾巴上,同時也存在於龍的身體上!
鮫人的尾巴來自於橫公魚,那龍鱗呢?
所謂的“血脈的聯繫”,說得直白一些,就是親戚。
“橫公魚跟龍之間是近親?”耗子的語氣中滿是難以置信,“老子知道有個成語叫做‘魚龍混雜’,說的就是魚跟龍是一天一地兩個檔次的生物,你們現在跟我說他倆是親戚了?不過想想也是……橫公魚不是一般的魚,至少在‘死不了’這方面,他們還是相同的!”
“說起鱗片來……妖妖、柏山,你不覺得潭水透鏡體裡的金魚也是類似的魚鱗嗎?”
邱善掌控着扭蛋中的各種操縱桿,伸手在前面的保護罩上點出了那頂藍帽子的位置。
我想起來李副官他們在沒抵達洞穴裡與我們匯合之前,也是從透鏡體哪兒考察過一圈回來的,據他們所說,要想進入大海螺,前提條件就是進入透鏡體,而在透鏡體中,他們已經親眼見識過了鼕鼕在通訊器裡大呼小叫的金魚。
蘇麗妖當時跟我們描述說,那金魚非常漂亮,有着紗一樣的魚鰭,還有跟橫公魚同樣閃亮的鱗片!
“對呀,我們看到的金魚除了外形上跟橫公魚不一樣,其他的部分也差不了多少呢!”蘇麗妖回憶了一下,連連點頭,“可是如果按照你們的說法,長着一樣鱗片的生物都是親戚,那不僅橫公魚跟龍,金魚跟龍也是親戚嘍?”
小王爺在那邊嘆了口氣:“怎麼越說越低級了……這都是哪門子的親戚啊……龍在我們京城那可是頂級的靈獸了,皇帝才能穿龍袍坐龍椅呢,再往下,王爺貝勒們穿戴的是四爪的蛟,神龍應當是花費了千年萬年的時間,一級級修煉而成的靈獸,本王可沒聽說過哪個王府上的人因爲金魚是龍的親戚,而在房樑頂刻上個金魚荷花的!”
“麼雲……麼雲跟我講過一個魚跳龍門的故事。”
林醫生突然這麼一插嘴,耗子那邊馬上就一陣噓聲:
“你可拉倒了吧,還想在這兒忽悠誰呢,哪來的麼雲?麼雲他長什麼樣子,家裡住在潭門那個位置你都能說的出來嗎?老子這還沒找你討說法呢,你小子到自己又提這個名字!”
小卷毛的扭蛋開得太快了,我們落在後頭可看不到林醫生此時此刻的表情如何。我只聽到他沉默了好大一會兒,輕輕倒抽了一口氣。
“哎呦我操,這說不上來就開始裝病了是吧!少來這套,老子也會!哎呦我的媽呀,老子的頭頭好痛痛!哎喲老子不舒服了要休息!我呸,你抓緊說說麼雲那到底是怎麼回事!”
耗子脾氣一急躁起來,聲音就不自然的變得很大,我聽着都快被他給吵吵聾了!
“你閉會兒嘴能死啊?”
我沒想到白舒洋用她那一貫嚴厲的語氣教訓起了耗子:“他是真的不舒服,從我遇到他開始他都是硬撐着了,你們不是一個隊裡的嗎?催什麼催啊,讓他歇一會兒!”
“我操,你這老太太有點多管閒事了哈,就像你說的,他是我們隊裡的人,你在這兒包庇着他幹啥呢!”
“他救了我的命。”
“操,難道就他一人兒救了你?我們不讓小卷毛去接人,你覺得你們倆現在還能平平安安的坐在扭蛋裡跟老子擡槓了?”
“我說真的,他的確是身體不舒服,你就不能給他點兒時間……”
“我日啊,夠了夠了,你們在這裡吵吵個什麼勁兒!”冬爺一嗓子鎮住了沒完沒了的兩個人,“說正事兒呢,怎麼扯開話題那麼遠!耗子你先別問那事兒,白船長煩你費心距離林醫生近,替我們關心關心他。好了一切爭吵打住,剛纔說到哪兒了來着?小幺妹兒,你記性好,再給起個頭繞回正題上去!”
我也是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原先的議題是什麼:“好了你們別吵就行……剛纔在說,什麼橫公魚啦、金魚啦、還有龍可能是親戚這件事情,但這還不是最主要的,我搞不明白的是,邛都縣那些淹在水裡的人,尾巴可都是魚,別管金魚還是橫公魚,反正都跟龍那種長長的身子區別很大啊,這麼說龍母創造鮫人,還是使用了‘魚’的鱗片嘍?”
蘇麗妖搖搖頭,誰不知道龍母的葫蘆裡賣的什麼藥:“那麼多人同時變成鮫人,那需要在水裡投放出多少橫公魚呢?龍母她是怎麼做到的?”
我從斜前方看到了取腦狂魔縮在前面那個扭蛋座位上的身影,想了想問道:“白船長,你跟馬副院長兩個人似乎有點急功近利,你們不願意慢慢等待人與魚的相互融合,而是選擇直接砍掉沒用的雙腿再說,這種做法到底是什麼意思,靠譜嗎?”
“你不是見到了左丘那副鬼樣子嗎?”取腦狂魔反問了我一句。
“他的身體之所以‘失敗’,是因爲橫公魚的吞噬步驟只進行到了一半便偃旗息鼓了,你們把腿直接砍掉,倒是可以避免出現那種半途而廢的情況吧?沒了腿,就不用了漫長的等待,但是這樣的話,是不是風險大了點兒,沒有一點一點的融合,萬一上來就產生了排斥,兩種不同的身體相互之間打了架怎麼辦呢?”
“有賭未必輸。”伍書喜輕哼一聲,接了這個話茬。
“那龍母在畫中也是賭了一把,反正是個長生實驗,就先割掉了所有人的腿,沒產生排斥的便是實驗成功者,失敗的那些就當是爲實驗獻身了?”
蘇麗妖在我旁邊聳了聳肩膀,沒法確認我的說法。但他欲言又止了一會兒,輕嘆了一句:“這樣賭一把也蠻好的呀,由死轉生,即使之前經歷了一個失敗的人生,賭贏了以後便可以嶄新的重頭開始了……”
我奇怪的發覺蘇麗妖的神情裡竟然有一絲羨慕,難道他認爲自己的人生過的很糟糕,也想要體會一把重生嗎?
哦對了,先不說他的這段人生是怎樣的,就算光線體面,他的壽命也快要走到終點了。
重巒疊嶂的珊瑚山脈大部分被拋在了後方,前面的路程變得像大馬路一樣寬廣而空曠,三個扭蛋中的駕駛員卯着勁兒提速,乘客們你一言我一語的說着說着,淡水透鏡體的那抹誘人的藍色,就近在眼前了!
我所在的這個扭蛋生產年代比較久遠,落後了前面兩個一大截,冬爺他們懸停下來,想要觀察一下情況再進去,小卷毛興沖沖的壓根兒不願意減速,直接轉了個方向,繞着透鏡體的輪廓就開到遠處去探路了。
我看着它帽子似的扁圓形狀,陌生又熟悉。早在很久以前從那個小皮箱中破譯出來的資料裡,我就已經見過一次,當時我還以爲那是個吞下了一枚巨蛋的蛇,或者一件空竹玩具呢!後來在禹陵的牆壁上,這個東西同樣出現過。而此時此刻,它就在我的眼前,等着我們的進入了!
“幺妹兒,李副官,你們說這透鏡體裡存活着金魚是吧?雖然還不太清楚裡面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但謹慎起見,咱們三方還是不能分散,等捲毛回來問問他情況,選擇同一個入口排隊往裡面走!”冬爺的指令傳來,我看到邱善立刻就微調高度,懸在了他們的後方,李副官也合上翻弄的老半天的筆記,摘掉金絲眼鏡搓搓臉頰,時刻準備着了。
其實冬爺在他們的面前不過是個後輩,但是不知道爲啥,無論再多的人、再散的隊伍,有他在,似乎就只有他是自然而然產生的總領導了。
“金魚藏起來了?轉了小半圈什麼也沒看見呢!”小卷毛又是一個神龍擺尾急停在了我們的旁邊,我看到裡面白舒洋長長的頭髮都一下子甩到了保護罩上去,不禁有點擔心她那把老骨頭是不是適合跟捲毛坐在一起,“冬爺,你那啥啥弟弟的求救信號也消失了,是不是咱們耽擱的太久來晚了一步,他已經被金魚吃掉了呀!”
“……問我,我怎麼知道……別亂講也別亂跑了,咱們進去親眼看看吧!”
小卷毛的探照燈對焦到了一塊透鏡體的表面,流光迴轉間那片藍色像是果凍一樣跟着內部的水流微微發顫着。
“去也!”
小卷毛像個淘氣的孩子一樣難掩語氣中的興奮,顧不得冬爺再三叮囑的謹慎再謹慎,扯嗓子喊了一句就把他的扭蛋整個兒的包裹到果凍當中去了——
“哇塞,你們快跟上,開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