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視角望向了天空似的海洋,飄來飄去的海鞘對身邊的一切都毫無知覺,越過這些個半透明的幽靈,小王爺的扭蛋在我眼中如同一枚融化中的膠囊。
“撲通”一聲,邱善帶着我重重的從將近二十米的跳臺上墜入了水中,我記得冬爺說從高處往水裡跳的話,水面打在皮膚上是會很痛的,可有他這個肉墊擋在下面,我只是覺得伸出來的手臂像突然被砍了一刀似的。
但我的注意力已經在落水的前一秒鐘前,被水面之上的宮殿部分完全吸了過去——
怪不得怪人和李副官站在十米平臺那兒會被拉下水去,而我們又誰都看不到兇手,原來從那平臺往下就沒了牆壁只剩柱子了,無支祁們都是躲在了裡面擋住了身形!
我的眼睛一瞬間便被海螺底層的池水淹沒,我驚訝的發現這水居然還帶着點兒溫度?!
與想象中不同,雖然掉落下來的位置很高,但事實上我和邱善兩個人並沒有下沉得多遠,因爲池水中果然棲息着大量的海蛇藤,而它們賴以生存的屍體千奇百怪,也分不出來到底是魚還是其他的動物,全都如同一層海綿墊子似的沉在池水的底部,完美的爲我們的墜落提供了緩衝和保護!
整個人陷入綿軟的腐肉當中,這感覺着實讓人慎得慌,我想着邱善也是一把年紀,趕緊的就想從裡面掙扎出來,摸索到他的手,用力的往上拖拽着,可我卻感覺他的身體越來越沉,過了幾秒鐘甚至都帶着我一塊兒旋轉起來了!
很顯然在被腐肉遮擋住的地方有什麼東西也在拖拽着他!
我心驚肉跳的一口氣都快憋不住了,這兒生活着水鬼和無支祁兩種具有攻擊性的危險生物,萬一邱善被抓住了,我不僅救不出來,連自己逃命都做不到啊!
可突然之間我覺得邱善主動鬆開了我,我驚慌失措的害怕他就此放棄了抵抗,卻一口氣頂不上來,只好踩着軟綿綿的屍體浮到水面上換氣,一露出頭來,我居然看到邱善也成了金魚騎士!
噢不,他不是小卷毛和耗子那樣的金魚騎士,他是橫公魚騎士!野馬一樣馱着他在池底的水面上橫衝直闖的東西,並沒有極富觀賞性的紗巾似的尾巴,它的鱗片卻是一樣的光彩奪目,這和李副官他們捕捉到空氣洞裡的那條橫公魚是一樣的!
邱善的確是有點兒本事,他的手中沒有金魚騎士們那種可以用疼痛來控制坐騎的繮繩,他是直接把手指頭扣在了橫公魚的大嘴裡,然後用另一隻手死命的去捅人家眼珠子!我也沒閒着,從水裡撈起來一根不知道是什麼東西身上的枯骨,抄在手裡就戳了過去——
可那枯骨剛一觸碰到橫公魚的身體,便塗滿了油似的直接滑回了水裡,我這纔想起來這種東西不僅可以“夜化爲人”,還能“刺而不入”呢!
我知道這些蟄伏在池子底的橫公魚是不管青紅皁白的想要把邱善的腿也吞進去,趕緊的就趁着他們倆搏鬥的範圍還在我伸手可及的地方期間,隨便的就從水裡捧起滿滿一把粉紅色的腐肉來塞進橫公魚的大嘴裡,接着再來一口,再來一口!
你不是要吞下他嗎?我先把你餵飽再說!
我不知道橫公魚除了融合掉人腿,然後演化爲龍之外,究竟是以什麼爲食的,但它們絕不像金魚一樣碰見什麼吃什麼,我囫圇塞進去的腐肉顯然很不合這種傳說中的水獸的胃口,它開始搖頭晃腦的掙扎,把吞下去的那些東西原封不動的又吐了出來!
邱善趁着這個時機,立刻翻身從它背脊上跳下來,拉着我就踩着軟綿綿往架空了宮殿的柱子間遊走!我踉踉蹌蹌的撲倒到目的地,卻並沒有看到怪人、李副官和小卷毛。
那橫公魚似乎放棄了我們,吐乾淨腐肉又調頭沉進了水底。我和邱善氣喘吁吁的扶着一根柱子簡直要虛脫過去!我心說這傢伙一定是嘗過了活人的苦頭,才發現將死未死之人比較好對付,纔會優先去融合那種軀體的吧!
視線範圍內,哪裡都沒有怪人他們。
“撲通”。
眼看着有一個白色的身影閃過,我心頭陡然一寒,真完蛋,根本不給喘息的機會,剛纔在上面撲了個空的那個無支祁,這會兒到底還是追過來了!
它剛纔並沒有緊隨着我們就一起跳下來,他是在觀望着橫公魚的戰況吧……那這麼說來,它將人從平臺上拽進水裡的目的,就是想得到一個半死不活的軀體,以供給橫公魚的演化嗎?
之前掉下來的那三個傢伙沉進水中就沒有冒出頭過,難道……他們已經在無支祁的協助之下,栽在了橫公魚手裡?這不可能啊,怪人和小卷毛他那麼強呢……
逃跑是刻不容緩,也是毫無意義的。無支祁的身手有多塊,我早在禹陵之中就見識過了。
可是相比起我來,無支祁的興趣更多的是在邱善身上的,是因爲我看起來還小?
“丫頭你先走,儘量走遠……回去吧,想辦法回去上面,讓老白他們接應你離開!”
邱善快速的說着,竟然主動的迎合無支祁嘩啦嘩啦破開水流走過去的方向,他打算放棄了。
“不行,你還沒跟我把我爸爸的故事講完呢!”
想着小時候和老劉說起瑞雪兆豐年、吃着酥糖的那個畫面,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大吼一聲就抄起剛纔沒丟掉的那根枯骨向着正從我身邊走過的無支祁插了過去——
其實我心裡知道這是自尋死路,可是伸出去的手已經收不回來了。而那個無支祁沒有躲閃,它的肩頭插着半截骨頭,轉過頭來,卻沒有看我。
我的耳邊聽到了含糊不清的聲聲呢喃,白管魚哨裡奇怪的聲響在沉寂了許久之後突然響起,一圈一圈在底層的架空柱子間產生了迴音,讓我根本就辨別不出左丘先生到底是藏在哪裡!
而那個我們聽不懂的魚哨,在無支祁的耳朵裡,簡直就像是將軍對士兵下了一道命令一樣,我眼看着那個剛剛被我傷害、又即將要傷害到邱善的白毛怪物怔怔的轉過身去,也不顧肩上的那根骨頭了,一頭扎回水裡,完全不迸濺出任何水花來的就遊走了。
我心裡反而忐忑的要命,原來那根大寶貝白管魚哨,是來召喚無支祁的?
可是左丘身爲一條演化失敗的鮫人,他把無支祁叫過去是要幹嘛!
我跟邱善像是剛剛撿回一條命一樣相視一眼鬆了口氣,突然“呯”的一聲又讓我差點沒扶穩柱子,這海螺之中哪裡來的槍響???
“小卷毛怎麼了?”
邱善一下提醒了我,即使在南海里也會隨身帶着槍支的人,當然是捲毛船長,他剛剛又是對着什麼東西扣動了他水下步槍的扳機?!
“槍響在門前。”邱善略一沉吟,把身體探出了架空柱子羣,“既然他還在開槍,說明那幾個人也問題不大吧,這槍響就跟信號彈差不多,我們可以去那邊集合了!”
邱善抱着我往下跳的角度跟怪人李副官他們不同,現在那扇沉重又高大的墓碑似的大門還需要從水裡游出去一段才能看的清楚,可是我強打起精神來剛剛踩在軟綿綿裡游出去三四米,我就感覺到心頭一陣發堵——
原來那扇墓碑似的大門之所以如此厚重、如此格格不入,因爲它根本就是一整塊巨大的黑曜石。
我從側面看到的黑曜石之上刻畫的圖案,就是那枚圓形中鑲嵌着倒三角的女性東王公標誌。
現在,上面像是吸飽了誰的鮮血,它散發出來一種瑰麗的紅,我覺得,當我抵達了那扇墓碑大門的下方之時,它似乎就該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