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星說那東西是“橋”,我倒覺得,那是個一頭高一頭低的“梯子”。
而且,那是一截最爲樸素、最爲常見的農村用的那種竹梯:
兩邊各一根粗一些的長柱子,中間橫着幾道等距離的小木棍,就是這麼簡潔的構造,再無其他了。
那個東西就從耗子所指的超大一團粉紅色的下方顯露了出來,僅僅只有一小截,再往下的部分又隱沒在位置底一些的雲團之中了。我們之所以能清楚的看見它、大明星會把梯子說成“橋”,是因爲它並沒有緊貼在對面的山峰上,而是一頭連接着那邊,另一頭懸在了半空——
這意味着,在我們還沒看清的橋梯這一頭上,還存在着一個牽引力,它的兩端都由固定點支撐着,把它給懸空“掛”在了懸崖之上、山峰之間!
“對了對了,‘橋’!”耗子哥一拍腦袋,“這的確是個最爲聰明、最爲便捷的方法了,老子怎麼就沒想起來,直接用橋來連接兩座山峰啊!”
“但是這‘橋’,看起來怎麼這麼奇怪的,中間這落差如此巨大不說,怎麼還沒有個護欄呢?這玩意如果腳一滑掉下去了,直接摔懸崖底下救都救不來了啊!”大明星小心翼翼的挪到平臺的邊緣,“根本看不見底,而且下面的雲團完全沒有疏散開來的跡象……”
“叮——”
“誒?!”
大家全都打了個激靈。有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冷不丁的傳出來,簡直跟清晨廟裡的和尚撞鐘一樣!
“是我搞出來的?”大明星一臉的驚訝,“我就是往下面踢了幾腳石子而已啊……”
我忽然有點喘不過來氣,慌忙蹲在地上,我們處在這麼開闊的高崖之上,我忽然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壓迫感。
“叮——叮——”
耗子湊過去也踢了踢碎石頭,那聲響果然又一次的響起,迴盪在滾滾雲團之中,那似乎,來自懸崖之中。
“怪了,碰到了什麼嗎?懸崖底下不該全是水嗎?而且,老子剛纔在那邊滑一跤也帶下去幾塊石頭,咋就沒這個聲音呢?”
我渾身都很不自在,趕緊的阻止幾個人再往下丟石頭試探:“別……別再砸了,我知道下面是什麼!”
大家扭過頭來,很詫異的看着我的反應。
“是……輸送死亡谷營養液的管道,它們最終是要被運送到崑崙山的主人那裡去的,我想……應該是沿着懸崖鋪設很不方便,乾脆,就把那管子給架空在這兒,直接伸到了對面山上去的!”
我深吸一口氣驅散開身上對那個聲響不愉快的反應,我對於管道中營養液的細微流動非常敏感,我在白公山賓館無數個噩夢的緣由都是它,所以現在,我不可能聽錯的,埋藏在崑崙山脈之中的金屬管道,從山體之中剝離開來,藏進了懸崖之中、雲團以內!
“金屬的……管道。”張小爺眨巴着他的超大雙眼皮,看着遠方,“既然都是懸在山崖裡,都是要從這邊到達另一邊,那麼,那邊那座‘橋’的材質,是什麼?”
他說得我心裡一動,該不會那座像是梯子又像是橋一樣的東西,就是由營養液管道構成的?!
大明星拍拍我,叫我放鬆放鬆,然後估摸着大概的位置,和熊皮巫女一起狂丟了二十枚石子——
他們居然真的根據砸中的聲音,把管道由近及遠的走向給摸索出來了,連接到雲彩那一端的路徑,果然是在管道的基礎上構造而成的!
這真是歪打正着,耗子哥腰上捆着繩子,在我們的再三囑咐中往懸崖底下下降了幾分鐘,順利的站在了管道組成的橋樑上,我們終於可以到達對面的山峰去了!
不過說着容易,實際走起來,還是非常困難的。大家依次順着繩索降落下去——林醫生自己一個人實在無路可走,自然而然的也跟在了最後,耗子不久前才欠了他一條命,倒也撇撇嘴沒再說什麼了。
這座橋不僅在對面桃樹那邊、在我們腳下的這一段裡,兩邊也沒有護欄。這意味着我們不得不硬着頭皮在一座萬丈懸崖上靠着平衡感活命,到了這種隨時會死的關頭,也沒有誰顧得上臉面了,就連最注重形象的大明星,都選擇了彎下膝蓋和腰板,採取一個爬行的姿勢從橋上通過。
懸崖之下的確如巫女所說,應該是條流量很大的河,從橋上通過,自下而上的水汽非常明顯,而且這種絕壁崖的結構傳聲效果很好,我總覺得我能夠聽得到水聲,從這兒掉下去的話,也許不一定會摔死,下面的水肯定是深不見底的。
我甩甩頭,不敢再去想想懸崖下方的世界,由於兩邊的兩座山存在着一個很大的落差,我們的爬行其實沒用多久就變成爬坡了,“橋”真的是可以當作“梯子”用的!
對面的山上生活着青鳥,對面的山上還生長着桃花。我想起世界地圖的西極之中,那平臺上長着尾巴的女人,那彎月橋和流水,那些樹木林立、山花爛漫,我覺得,終於要到了,我們在斷冰崖的底下某個奇異角度窺見過一次的那座高山,那座被奇妙的雲霧和景物渲染成四四方方的大廈一般的山峰,這就是崑崙之墟!
傳說崑崙之墟高萬仞,爲四方,弱水淵深三百仞,圍繞其東南西北。如此看來,好像一切都與描述對得上號,我該要用自己的這雙眼睛,親眼見證世界地圖上的畫作、再一次變爲現實了。
“啊——”
我本來爬着這個沒有護欄的橋梯,腿都軟到不行了,忽然之間聽見一個人似有似無的喊叫,還是從下方傳遞過來的,更是一身雞皮疙瘩都立了起來,懸崖底下不是弱水淵嗎?誰在叫?
“別去聽……別分散精力啊你們!”熊皮巫女雖然在後面這麼提醒着,可她自己的聲音也是抑制不住的在顫抖,“這種時候就是天打雷劈了也不能分神,掉下去就沒救了,一心朝前!”
“啊,怎麼越說我越心悸的厲害,哎呀李副官您別嚇我,趕緊的抓好了我真拉不住你!這橋絕對是世界上最難走的橋了,呼——呼——穩住穩住,該不會是故意引我們分神的陷阱吧?”
前面的大明星一直在深呼吸着,速度不知不覺也慢了下來。我真是腿軟的快要連管道都踩不住了,我們根本就不知道,也騰不出精力來推測,在腳下萬丈深淵的雲團之底,我們永遠不可能看得清的弱水之中,這千萬年間會生活着什麼樣的怪物?它們吃不吃人?無支祁?人頭怪?鮫人?甚至……龍?
“啊——啊——”
“女不急去,後者爲糧!”
讓人心慌的喊叫還在不斷的從身下回響,我感覺自己的魂兒都快飛走了的時候,突然之間,身子一震,我聽見了死亡谷女鬼們駭人的童謠。
我原本覺得,那首歌真的是世界上最爲恐怖的童謠了,可這個時候突然聽到,我居然會莫名的感到一絲親切!看來崑崙的確是個會把正常人不弄死也會折磨瘋的地方,我的心裡已經出現病態了。
“凡使十二神追惡兇,赫女軀,拉女幹,節解女肉,抽女肺腸,女不急去,後者爲糧!”
女鬼們的歌聲並不是從下方傳來的,她們一羣捏着尖嗓子的假娘們,聲音很明顯就能區分得出來,而且從方向上來判斷,和我們距離不會太遠,大概在同一個水平線略微向上,至少不在懸崖底下才對!
果然她們跟着拼接人還有女丑之屍一起,也到達了這兒,爲什麼還在唱歌呢?那場婚禮開始了嗎?
我是咬着牙強忍着,纔沒有扯嗓子去喊冬爺和小王爺的名字,他們一定就在女鬼之中,可這會兒顯然不是暴露我們雙方目標的好時機。想着他們在,我從心底莫名的就生出了一股子力量來,女鬼的童謠也把萬丈深淵底下的那個喊叫給蓋了過去,大家一股作氣,擦了把手汗,速度倒是提高了不少——
我們已經能夠看見對面的山體了。
藏在雲團之後的粉紅色,果然就是桃花樹無誤,只不過它們的樣子和我在徐州雲龍湖邊兒上見到的那些有着很大的不同,這些桃樹的枝幹非常粗壯,而且上面開着花兒的部分成片成片的交叉、接連在一起,簡直可以形成粉紅色的森林啊,這與普通桃花樹相比,完全就是一個俄羅斯健美先生,和一個埃塞俄比亞難民啊!
“赫女軀,拉女幹!”
“那兒,居然在那兒!”
大明星停頓了一下,也不敢大聲,扭頭朝我示意了一下,我眯着眼睛,順着聲音的方向纔看到在滿眼的粉紅色當中,有一隊人正在從桃樹之間穿過去,那正是張小爺他們看到過的迎親隊伍吧,距離很遠,我無法分辨得出冬爺和小王爺這會兒混到了哪個位置,可是……我看到的情形怎麼跟他們敘述的不一樣,我看到的蒙着紅蓋頭的人,有兩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