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對槍感興趣,這才加入巡捕房,早知道只是個狗腿子,還不如跑去參加洪門青幫呢,真是悔不當初啊。”黑皮無奈地揉了一下鼻子:“咱說回槍的事吧,這勃朗寧重機槍本來是舶來品,一般人是撈不着的,還有,這槍就在今年進行了改造,比以前的老槍更有殺傷力,估計啊,十里洋場都沒有多少,所以,你說這人有多大有能耐,得罪了這個了不起的人物,居然被勃朗寧給殺了,要我說,這死得也算了不起了。”
“去,去,去,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這可是一條人命沒有了。”齊石悶聲悶氣地說道:“你們真是死人見多了,已經沒感情了。”
“死多少人都可以,我自己不要死,留着一條賤命就好。”黑皮沒好氣地說道:“怎麼樣,這個情報算有價值了吧,屍體還要不要看?”
“看,當然看了,錢可不能白花。”齊石說道:“進去吧。”
“你小子雖然就知道訛我,但給的錢不比許豐年的少。”黑皮的手探進口袋裡,捏一下就知道多少了。
“你果然向許豐年賣情報。”齊石一幅見怪不怪的樣子:“聽說許豐年在上頭也有人,想不到連你們也不放過。”
“三教九流,哪有許豐年不接觸的。”黑皮說道:“那傢伙可是個厲害人物。”
“用腳趾頭也能想到。”
黑皮一路上都在與自己的同事打招呼,這傢伙也是巡捕房裡的老油條了,十分混得開,眼看巡捕房的太平間就要到了,黑皮揮了一下手:“真是晦氣!”
太平間總是充斥着一股子黴味,還有灰塵的味道,好像到了這裡就無限倍放大,門口看守的人正大口地喝着酒,雖然是白天,又是工作時間,沒有人對此舉提出異議,見到黑皮,那五十多歲的人啞着嗓子說道:“來認屍的?登記一下。”
齊石拿筆寫下自己的名字,這纔跟隨黑皮走進去,劉貴,這個曾經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會說會笑,總是把持着自己望風本能的傢伙,現在赤條條地躺在這裡,白布掀開,劉貴的臉比麪粉還白,因爲剛死沒多久,屍斑尚未形成,只是白裡透青,胸口的彈孔邊緣現在已經發白,緊閉的雙眼讓齊石打了一個寒蟬。
齊石進來前,臨時去買了一瓶白酒,回頭看那人沒盯着自己,飛速地打開蓋子往地上倒了一些,輕聲說道:“劉貴兄弟,我們好歹相識一場,你死得冤,但千萬要一路好走,不要回頭了。”
“對了,這傢伙的衣服啥的還扔在巡捕房呢。”黑皮說道:“不過這時候不是被扔了,就是被人拿走了,這世道,死人衣裳也是好東西。”
“看看再說。”齊石知道不能指望着這羣人。
所幸的是,因爲沾上了血跡,衣服扔在那裡沒有理,齊石要是不來,就要被扔到垃圾桶了,齊石拎起來,衣服比原來要重一些,搜了一下,沒有留下什麼東西,身上就是有值錢的東西,也早就被收了,齊石嘆口氣:“唉,這陳老爺子真是倒黴,接連死了兩個徒弟,自己還躺在醫院裡半死不活。”
“你是說陳阿七?”黑皮突然說道:“這傢伙是陳阿七的徒弟?”
“我就說個陳老爺子,你咋能知道就是陳阿七?”齊石打趣道:“改行算命了?”
“嘿,在十里洋場,還有哪個陳老爺子有徒弟的?”黑皮說道:“這陳老爺子和我們署長的交情不錯,我們可是早有耳聞的,這劉貴是陳老爺子的陡弟?”
齊石暗想這陳阿七本領通天,居然和署長把關係弄得不錯,這盜墓畢竟於法不容,他還替自己謀了一條後路,只怕這署長從他手裡得了不少東西。
“就是,你說沒死在應該死的地方,倒是在光天化日下讓人給暗殺了。”齊石說道:“你說奇怪不奇怪,對了,你再幫我一個忙。”
黑皮的臉色一僵:“還幫?”
“不是白幫的。”齊石又掏出一疊鈔票塞到黑皮的手裡:“看什麼人拿走了劉貴身上的遺物,幫忙找回來,值錢的東西不要,主要是要些其它的,還有,這案子如果有什麼進展,記得通知我一聲,好兄弟,拜託了。”
“得,送佛送到西。”黑皮將那疊鈔票迅速地塞入口袋裡:“我去問問。”
齊石自己覺得套到了不少東西,又祭奠了劉貴,心滿意足地離開,去醫院與楊硯卿會合,到了醫院,才知道陳阿七已經轉院,被送往十里洋場最大的醫院,而且有不少國外的醫生,齊石只有又跑一趟,總算是找到了楊硯卿,將自己在巡捕房的收穫一一講來。
孔令錚也在,聽到勃朗寧果然來了精神:“如果是用的勃朗寧的話,倒可以查查,這槍是國外過來的,雖然不一定有結果。”
“咳,孔少爺越來越幽默了。”齊石說道:“大哥,陳老爺子怎麼樣了?”
“現在還在會診當中,看看中的是什麼毒,有沒有法子解了。”楊硯卿說道:“除了等,也沒有其它辦法,其實有一點我不明白。”
吳老六一直頹然地坐在長椅上,此時才擡頭問道:“什麼?”
“爲什麼不直接殺了陳老先生呢?”楊硯卿說道:“如果是上門來尋仇的,一刀致命,一槍致命,都是直截了當的方法,而且利落,可是,這人卻費勁心思地給陳老先生喂毒藥,並沒有致死,毒藥也是可以控制劑量的,這個量,明顯不到致人於死地的份量。”
吳老六恍然大悟:“沒錯,這人好像故意把師父變成這個樣子,還有一條命,卻不能說話,難道還有什麼目的?”
楊硯卿突然附到孔令錚耳邊說了一句話,孔令錚的雙眼都瞪大了:“你懷疑是無名?”
“感覺。”楊硯卿指着自己的腦袋說道:“直覺告訴我,還有那個布條。”
吳老六第一次聽說無名,正要說話,診室的門推開了,孔令錚立刻上前:“各位,確認是什麼毒了嗎?”
不愧是孔家的大少爺,請來的都是十里洋場甚至全華夏最好的幾位醫生,爲首的那一位已經是須發全白,他開口道:“我們基本確定病者中的是鋁。”
“鋁?”孔令錚脫口而出:“鋁中毒可以誘發老年癡呆。”
老醫生又說道:“其實不止是鋁,現在病者全身無力動彈,應該是多管齊下,還被人用了汞,病者後背上起了紅斑,又全身無力,這就是最明顯的徵兆,可是用量很巧,又沒有致他於死地,這下毒的人是個非常精通藥理的人,而且一定學過西醫。”
齊石便拿眼睛瞅着孔令錚,孔令錚被看得頭皮發麻:“什麼意思?我是在國外學過西醫,可是我爲什麼要害陳老先生,去,去,去!”
“我就是看看。”齊石說道:“你害他,對孔家也沒有好處。”
“醫生,還有法子治嗎?”楊硯卿只關心這一點。
“人沒有死,毒也無法徹底根除,以現在的醫學水平,很難徹底治癒。”老醫生無奈地說道:“我們只能盡力一試,但病者就算是能夠活動了,腦部的創傷也很難恢復,交流上,還有記憶上會有缺失,你們要做好心理準備。”
楊硯卿頹然地走到一邊,記憶若是缺失,當年的事情還怎麼一清二楚,他越想越後悔,一直與陳阿七持對峙之勢,兩人都不肯退讓一步先開口,結果卻到了這個田地,楊硯卿心中百感交集,只覺得錯過了弄清事實的最佳時機,在心裡更加責備自己,齊石畢竟跟了楊硯卿這麼久,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聲說道:“大哥,天無絕人之路。”
那邊,孔令錚送走幾位醫生,他略一沉吟,說道:“我會叫人來守着陳老先生,以防再出意外。”
吳老六說道:“那就再好不過了。”
齊石對楊硯卿說道:“大哥,我在這裡和老六輪流照顧,你就先回戲院,如果陳老先生好轉,我會盡快通知你。”
“也只有這樣。”楊硯卿說道:“我先回去,這裡就辛苦你們了。”
孔令錚立刻說道:“我和你一起。”
坐在孔令錚的車上,楊硯卿一言不發,孔令錚說道:“怎麼,受打擊了?楊老闆,不至於吧,你不是一向運籌帷幄的嗎?”
楊硯卿的臉便又沉下去,孔令錚又說道:“人生在世,怎麼可能任何事情都未卜先知,總要有一點意外,這活得才叫精彩,這點事情不算什麼,陳阿七沒有了,不是還有無名嗎?無名沒有了,還有江城四傑的倖存者,我就不信,這江城四傑全都死絕了。”
“齊石告訴你,讓你探查魏士傑得到《氣運錄》的古墓了嗎?”楊硯卿說道:“鈴木香織那裡有沒有套出來?”
“方副官與洪三的婚事辦完,立刻就去。”孔令錚說道:“那地方已經基本鎖定,怎麼樣,現在可以打起精神了嗎?”
“精神一直都在。”楊硯卿說道:“我在這裡下車。”
“直接送你去戲院吧。”孔令錚說道。
“不必了,我自己走過去。”楊硯卿毫不領情,推開車門便離開!
“好心當作驢肝肺。”孔令錚突然探出頭去:“喂,姓楊的,方副官的婚禮在三天以後,記得過來喝喜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