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身子顫抖着站起來,撲向牀邊,手也顫抖着將被子蓋好,見到他這個動作,楊硯卿更是不解了:“江老爺子,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他是什麼人,還有,我現在該叫你什麼好,胡老爺子?”
江老爺子徹底呆住了,他轉過身,擺擺手:“不,楊老闆,不是你想象得那樣,你要聽我解釋。”
“我相信。”楊硯卿說道:“剛纔我們在家裡看了一圈,也看到了牀上的屍體,你對這具屍體是十分尊敬的,妥善安置不說,一直在牀頭擺着鞋子,只是鞋尖朝內,這在江湖上也算是一種祭奠的方式,自己不睡牀,只睡椅子,也可見一斑,還有, 雜物室裡的鏡子和鍋,這些都像在傳達一種感覺,就是江老爺子在祭奠,或者說是紀念某人,紀念的應該是真正的江老爺子吧?”
江老爺子頹然地坐在牀上,雙手蒙上自己的臉,楊硯卿說道:“你要是想害我,一直都有機會,相反,你一直在幫我,從血玉開始,託你的福,我拿到了三塊血玉,還有,替我照顧老六,你照顧老六,就應該知道老六的傷不一般,這也是你對付我的機會,你還是沒有,再加上剛纔,你一清醒就勸我離開十里洋場,我感覺不到一絲你對我的敵意,江老爺子,我現在只想聽你說話。”
江老爺子垂頭喪氣:“我哪裡露了馬腳。”
“不是您做得不夠好。”楊硯卿說道:“而是人活在這世上,總有見過的人,總會被別人記住,您還記得葉洪吧,他在十里洋場見過您,聽到有人叫您江老爺子。”
“原來如此,他還活着呢。”洪老爺子說道:‘既然被發現,我也無話可說,沒錯,我不是江老爺子,我就是胡風,牀上躺着的纔是真正的江老爺子,當年我險些餓死在街頭,是他帶我回來給我治病,我們倆就一起做着給南北兩派處理明器的活計,時間久了,彼此的過去都一清二楚,我們倆都和你爺爺有關係,你爺爺是我曾經要追捕的對象,卻是他的救命恩人。”
楊硯卿說道:“我明白了,怪不得和三爺爺見面的時候,也能應對自如,因爲清晰地知道過去的事情,告訴我江城四傑的時候,心裡就做好打算了?”
“沒錯,告訴你這些,你才能沿着這條線去查,我這是替他報恩,也是替自己贖罪。”江老爺子說道:“後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我能做的不多,除了打聽江湖上的動靜,就是替你找到血玉,幸好,我沒有辜負自己。”
“爲什麼不將前輩埋藏,一直放在這裡?”楊世間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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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的遺願,你們知道活人神嗎?”江老爺子說道:“肉身成神,死前辟穀,死後可不朽,肉身可以百年不變。”
楊硯卿說道:“我知道,有些居士會如此做,生前食素,然後進入辟穀期,不少居士過世以後,火化時也可以產生舍利子,不過極少,還有一些人,死後屍身不腐。”
“難道馬鍋頭也想這麼做?”楊世間大爲吃驚:“可是,屍身並沒有不腐,而是化作白骨?”
辟穀流傳已廣,先秦時代一度盛行,由於辟穀中有許多玄妙的地方讓人匪夷所思。所以歷史以來,辟穀養生只有典籍記載是民間或道門法術。辟穀期間一切從緩,一切從輕,一切從靜,先要減食,然後做到徹底絕食,只吸風飲露,不食五穀,兼以氣功相佐,思慮像胎兒一般似有似無,就是真正的辟穀了。據說辟穀會讓女性失去生育的能力,男生也是如此,甚至重要部位會縮成如嬰兒時期大小,某種程度上是返老還童了,死後,也會出現奇妙的現象,就是楊硯卿所說的屍身不腐或是直接燒出來舍利子。
“辟穀看上去很順利,他不吃不喝也還算清爽,直到嚥氣的時候,他也覺得樂觀,一定可以成功。”江老爺子說道:“死後前三天,的確沒有腐敗的跡象,可是三天以後就開始了,我有些手心腳亂,不知道如何是好,最後還是決定讓他繼續,我不停地處理他腐敗的皮肉,好在我們平時也不怎麼對外交往,過來的南北兩派的人也不會逗留很久,根本沒有人發現,他已經死掉,後來有人詢問起來,我就說他已經離開,再後來,我成了江老爺子。”
“皮肉脫落得十分乾淨。”楊世間說道:“骨架也十分完整,倒是上面有些舊傷的痕跡,處理起來不容易吧?”
“是的,我必須小心不傷到骨架。”江老爺子說道:“唉,後來就習慣了,他躺在牀上,好像仍在繼續,我守在邊上,會守到自己死爲止,後來,我一直幹着這行活過來,齊石來的時候,我還不覺得有什麼,後來總聽他提大哥,大哥,言談舉止中都充滿着對這個人的依賴,我就在想,這個被齊石叫做大哥的會是什麼人,其實我不愛看戲,多少年習慣一個人度過了,有一次,我去了榮豐戲院。”
江老爺子說道:“那一天我看到了從戲院門口進來的你,那瞬間就驚呆了,世上絕不可能有如此相似的人,我開始有意無意向齊石打聽你的事情,心裡開始猜測,你會不會是楊家的什麼人,直到後來,事情突然爆發,江湖上暗流涌動,一切事情都指向《氣運錄》,而你,好像對過去的事情一無所知,所以,我才決定與你正式見面。”
“齊石牽線,我們在戲院見面,從您這裡我知道了江城四傑的說法,開始回到江城尋找一切的答案。”楊硯卿說道:“其後,您又幫我拿到了血玉。”
“當年對楊家的所作所爲,我很內疚,以前爲了討生活,做了不少傷天害理的事情,見到馬鍋頭以後我才知道,人也可以換種活法。”江老爺子說道:“我還活着,但要怎麼活由自己來做主。”
楊世間突然雙手抱拳,恭敬地說道:“以前的事情請老爺子忘記吧,我們回來的事情也請不要聲張,一爲是爲了我們,二來也是爲了保護您的安全。”
“放心吧,活到這麼老了,該明白的都明白。”江老爺子說道:“你們見過葉洪了?”
江老爺子看一眼牀上的骸骨,說道:“我們還是到其它屋子說話吧,請。”
原來這房子裡還有一間上鎖的房子,裡面是乾乾淨淨的牀褥,只是江老爺子從來不用而已,三人坐下,江老爺子要去泡茶,楊世間擺手道:“我們現在沒有喝茶的心思,江老爺子,還請儘快幫我們理清頭緒。”
江老爺子點頭:“也好。”
楊硯卿將土匪窩裡的事情講完,順便也把秦一刀的現狀轉達,江老爺子一幅感慨的模樣:“想不到,秦一刀現在還在刀口上過活,希望通這過件事情以後,讓他可以徹底地退隱江湖,過點安生的日子,葉洪倒是懂得後退,這一退以後或許就能安享晚年了,你們去得真是及時。”
“關於葉寨主提到的與袁大頭會面的人,您可有印象?”楊硯卿問道。
“他們也都注意到這個人了。”江老爺子說道:“葉洪是怎麼說這個人的,想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吧?渾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陰寒的感覺,長得卻很像個娘們。”
楊世間一愣:“娘們?”
江老爺子看了一眼楊硯卿,說道:“和花旦不同,身段再嬌柔,如果是男相,男身,感覺也會不一樣的,那個人渾身上下都有一股子女人味,葉洪不是跟過他麼?沒提到這個人長得很不錯?”
“您怎麼知道葉洪跟過他?”楊硯卿不禁笑了:“原來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啊,剛纔的講訴中,我並沒有提到葉寨主跟蹤過這個人。”
江老爺子說道:“你還真是精明,難道就許他葉洪好奇嗎?我當時就覺得這個人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地,又膽量驚人,所以產生了好奇,看到葉洪追過去,我也不甘示弱,也暗自尾隨在後面,那傢伙脫下面具的時候我也在呢。我怎麼就覺得,那張臉是一個女人的臉。”
楊硯卿自言自語道:“難道是一個女人?爹?”
“江老爺子,您的話讓我們更沒有頭緒了。”楊世間苦笑道:“要是告密的人就是那個傢伙,而且是一個女人,我就徹底亂了。”
江老爺子說道:“唉,我也是實話實說,我也很迷惑啊,那人我只見過那麼一次。”
楊硯卿陷入了沉思,好一會兒之後,他說道:“您的看法我也會考慮進來的,這個可能性會改變很多事情,以前的設定甚至會全部打亂,但我樂於見到如此,既然沒有法子可想,不如打亂一切,重新開始。老爺子,多謝了。”
江老爺子問道:“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你走之後,你的家還有戲院都亂套了,戲院一連好多天都有人去盯着,你的家恐怕早就被翻了一個遍,對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怎麼忘記告訴你了,你是不是丟了兩本《氣運錄》,讓人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