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賤種!我要殺了她!我要殺了她!”!
畫着精緻妝容的燕夫人梅氏,在那裡咬牙切齒的說到。
雖然已經年近三十,但保養得怡的梅氏,即使發怒也帶着豆蔻少女的嬌嗔之感。
“夫人息怒,都是老奴不好,沒有看好小姐,使她跑了出去。”
宋嬤嬤跪在地上磕頭請錯,在她的腳下,還有因爲打翻食盒,潑灑而出的細米粥。
可是,宋嬤嬤的請罪非但沒有平息主子的怒火,還使的這火燒的更旺。
“小姐?她算什麼小姐!若不是我那女兒命薄沒有活過百日,又怎會有她今日!”
繪有鮮豔丹寇的指甲,狠狠的撕扯着手中的手帕。
“都給我去找,找回來就先給我打斷她的雙腿!我看她還怎麼跑出去!”
“夫人,不可!”
宋嬤嬤趕忙阻止道:“不論她有再多的不是,外人看來她終是夫人的骨肉,若是出個好歹,實難說不過去。”
梅氏姿態優雅的端起桌上的茶水,放到殷紅脣間輕抿一口,清香幽涼的茶水稍稍去了一些心頭火氣。
她當然不會真的打斷那賤種的腿,可是她只是一想到,那賤種頂替的是自己女兒的名份,她就無名火起,燒的自己理智全無。
這個賤種,真是折磨自己的災星。
梅氏放下手中的茶碗,用手帕沾了沾脣角。這才瞥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老僕,一副纔想起的樣子。
“奶孃,你也別跪着了。你也是隨我入府的老人了,我還有很多事情仰仗你哪,地上涼,快起來吧。”
“是,夫人。”
宋嬤嬤扶着痠麻的膝蓋艱難起身。
她是上了年紀的人了,腿腳不是十分靈便。本是要出府安享晚年的,只是她放心不下這個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姐。
“奶孃,你也別怪我火氣大。眼看着這孩子一天天的長大,我也是心焦的厲害。唯恐燕郎看出端疑,更別提後院這一大家子的夫人們了。別看我現在是錦衣玉食,過的富貴尊榮無比。只是內裡卻是如履薄冰,步步驚險。奶孃,你得幫我……”
“夫人,但憑您一句吩咐。”
聽見宋嬤嬤的回答,梅氏滿意的點點頭。這個老東西,如今也就剩下忠心了,不過自己要的就是這份忠心。
“這賤種一日日的長大,實在是讓我如鯁在喉,唯恐事情敗露。奶孃,你可還有其他方法掩下他的男兒身?”
“夫人,爲防止他長成男兒身形,老僕已經儘可能的給他少吃了。更沒有在他面前提過他與其他人有什麼不同,即使是現在,他也一直以爲自己和普通的女孩一樣。只是……”說到這裡,宋嬤嬤便遲疑了起來。
“只是如何?你說下去便是。”
“只是他終究是男子,總有一日會長大,到那時,只怕就瞞不住了。如果家主知道,那就……”
“他怎麼可能知道!”
梅氏站起身來,有些焦躁的踱來踱去。
“都是你當初出的好主意!非要從外面給我抱一個孩子回來頂替我女兒,結果卻給我弄來一個男孩!若是燕郎知道我替換了他的血脈,欺騙於他。只怕你我性命不保!爲今之計,只有想法子把這個男孩徹底變成女兒家,你我纔有能繼續留在燕府的可能。只要他還是燕家的小姐,我就還是這後院的家主夫人!”
梅氏拉住宋嬤嬤手,聲音切切,眸中更是淚光滾動:“奶孃,我不想死,也不想離開燕府,離開燕郎。奶孃,幫幫我,幫幫我……”
宋嬤嬤忍不住一陣嘆息,梅氏說的話讓她不由得想起了六年前……
那一天自己不當值,纔剛剛睡下就聽的一陣慌亂的敲門聲。
門開後,站在門外的是自己從小看着長大的小姐,現在的燕夫人梅氏。
“奶孃,奶孃,怎麼辦?十一死了,十一死了!”梅氏還沒進門,就拉着宋嬤嬤焦急、慌亂的說到。
“小姐你別慌,慢點說。”
“奶孃,我不想的,我只是小睡一會,誰想,她從牀榻上翻了下來,一頭撞在踏腳上!怎麼辦?奶孃到底怎麼辦!”
“那十一小姐現在怎麼樣了?!”
“我不知道,奶孃我不知道,滿地都是血,我叫她,她也不應!怎麼辦奶孃?我不想離開燕府,不想再過從前的苦日子!奶孃,你得幫我,你得幫我!”
“小姐,這種事如何幫!?怎麼可能瞞得過家主!家主可是築基修士啊!”
“有辦法的!有辦法的!奶孃,你去府外給我抱一個孩子回來。這樣,我的十一就沒有死,我就還是燕家的家主夫人!”
“那以後哪?若是家主發現了可如何是好!”
“不會發現的!他怎麼會發現,自從十一生下來,測試出沒有靈根後,他就很少來我的園子了。十一死了也好,等我以後和燕郎生一個有靈根的孩子,我看這燕家誰還能高過我去”!
然後那?宋嬤嬤一陣嘆息,從那一天起,小姐就變得不再像從前一般了。而自己哪?恐怕從那一天起也變了!
“小姐,老僕但聽您一句吩咐,刀山火海亦赴。”
宋嬤嬤安靜的跪下,有些佝僂的脊背挺得筆直。她看着悲切落淚的小姐,雖然知道這淚裡摻雜了太多的虛假,但她別無選擇。沒有父母能拒絕孩子的請求,只要他堅持,妥協的一定是父母。
而小姐就是自己的孩子。
梅氏擦着眼角的淚珠,即使是哭泣,也美的猶如雨後新荷,芝蘭含露。
“奶孃,我記得你還有一個兒子?”
“是的夫人,老僕還有一個兒子,正是因爲當年生下了他,老僕纔有幸被老婦人看中,給您做了奶孃。如今一晃都快三十年了……”
梅氏看着陷入回憶的宋嬤嬤,心裡卻有些不以爲然。這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曆了,也就只有她還記得。還總愛沒事拿出來說上一說,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奶過自己一樣。
“可不是嘛,這一晃都三十年過去了,奶孃你也老了。不知道,你還和我那胞兄有聯繫嗎?”
宋嬤嬤揉揉有些發熱的眼角,人老了就愛回憶,總是想着想着就有些鼻酸。
聽見梅氏問話,她趕忙放下衣袖回道:“有的,我記得跟您提過的。我那兒子是個殺豬匠,在城西開了間豬肉鋪子,前不久又給我添了個小孫孫。”
梅氏在心裡撇撇嘴,誰會記得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
“奶孃,我聽下面的丫鬟說,在鄉下不聽話的公豬都會被騸勢,不知是不是真的?”
“的確是有這麼一回事,只是不知道夫人是聽誰說的?”
宋嬤嬤厲色道:“那裡來的“嘴碎子”,將這種事說來取樂?還是攆出府去比較妥當”。
梅氏卻一揮手,止住了宋嬤嬤接下的言論。
“不知這騸勢一事,胞兄可會?”
“不瞞夫人,騸豬這種事,他在鄉下慣常做的。”
宋嬤嬤疑惑的問道:“不知夫人打聽這個做什麼?難道!”
宋嬤嬤詫異的望向梅氏,臉上大失驚色!這!這也太傷天德了!
“夫人,你這,你這是要……”
“沒錯,到時候就請奶孃和胞兄幫幫我了”。
梅氏紅脣微勾,眼角眉梢皆是風情,可是說出得話卻如淬毒汁。
“這樣,我才能安心做我的家主夫人。”
燕九拍拍自己的小胸脯,只是看場不用買票的好戲而已,爲什麼這麼跌宕起伏?還騸勢?!不就是把男人變成太監嗎!這若是自願還好,還可以說成是個人追求!只是這明顯是霸王硬上弓啊!
這個倒黴蛋可真可憐。
燕九無限唏噓,可是看戲的人也就只是這樣了。不論主角飽受多少摧殘,觀衆也就是唏噓一下,然後對比一下自己,得出結論:自己其實過的也不錯嘛。
本來覺得自己十分悲催的燕九,也在這種對比中獲得了無限的心裡平衡。
其實老天對自己還挺不錯的。
給自己穿一次,還身懷能修仙的靈根。
雖然是隻老鼠,但天賦還有種種妙用。(比如偷聽、看戲什麼的…)
雖然家庭複雜,但沒有要閹了自己的母親。(這點最好!)
這麼想來,簡直就是鼠生贏家啊!
燕九得意的搖搖大尾巴,她掏出一盒果肉果凍,用自己的小鼠牙小口小口的啃着,嗚~又Q又軟還有最愛的黃桃果肉,真是好吃~
果然,看戲還是需要零食來陪伴啊!燕九換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繼續蹲在柏樹梢上看這出:“惡毒母親迫害幼子”的戲碼。
“夫人,小姐找到了。”
外出尋人的小丫鬟,隔着竹製的門簾,在門外跪下稟報。
梅氏對着宋嬤嬤使了一個眼色。
宋嬤嬤起身放下房內的七重紗簾,又將凌亂的房間收拾規整,這纔對着門外說到:“夫人讓你進來回話。”
“是。”
身穿綠色春衫的丫鬟,這才撩開門簾,進了室內。但她沒有穿過重重墜地的紗簾,只是跪在門口的地毯上垂首回話。
“還不快告訴夫人,你是在哪裡找到小姐的!”宋嬤嬤的語氣裡帶了三分尖利,這使得她的聲音聽上去幾分刻薄。
“稟夫人,是在薔薇花叢裡。”
“放肆,你可知欺瞞夫人是何罪過!那薔薇枝條柔軟細密,更是生有無數尖刺。小姐怎會躲在那裡!”
那婢子連忙叩頭,回到:“還請夫人,嬤嬤容稟。真的是在薔薇花叢裡找到的,正是因爲大家都覺得不會躲在薔薇花叢裡,所以這才找了許久。婢子句句屬實,實不敢隱瞞於夫人。”
“這都能讓你找到,你也算有心了,賞~”
隔着重重紗簾,使得梅氏的聲音有幾分失真,但那輕若幽泉的嗓音在綠衣丫鬟聽來,卻如同天籟。
宋嬤嬤將一個小小的錢袋,丟到綠衣丫鬟腳邊。
“還不快謝夫人恩賞!”
“多謝夫人,婢子願您能青春永駐,與家主恩愛不離。”
“真是個嘴甜的丫頭,”
梅氏嬌笑出聲。
“將小姐帶來,你先退下吧。”
“是。”
那小丫鬟收起錢袋,躬身退下。
梅氏攪着手中的帕子,忿忿的說到:“賤種不愧是賤種,竟然能想到薔薇花叢這種地方,怎麼沒把他那張臉給劃爛!”
梅氏丟下手帕,又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幾口,這纔看向侍候在一旁的奶孃。
“奶孃,我給你說的事,你也要心中有數,我看過幾天你就接胞兄進府吧。辦成這件事後,我再給你幾百兩銀子,你就隨着胞兄一同出府安享晚年吧。”
梅氏端詳着手上豔麗的指甲,新染的丹寇流光溢彩很是好看。
明明是一副賞心悅目的美人圖,可在宋嬤嬤看來,卻是梅氏給自己的最後通碟。這也是變相的讓自己保守秘密吧。若是守住還好,若是守不住,只怕等待自己的就不是出府這樣簡單的事了。
宋嬤嬤恭敬的跪下,深深的磕了一個頭,高聲喊到:“老奴,謝主子賞。”
只是這其中有幾分苦澀,幾分不捨也就只有她知道了。
所以現在已經到了“卸磨殺驢”,“你知道的太多了”的部分了嗎?!
大戲裡的配角戲份都結束了,怎麼主角還沒上場?真想看看那個倒黴蛋長什麼樣子,這場大戲也算完美落幕了。
燕九將果凍一把塞進嘴巴里,臉邊的頰囊瞬間鼓起,她艱難的咀嚼的嘴裡的果凍,眼睛卻是滿足的眯起,這種滿足感,太幸福了!
可是還沒等燕九把口果凍嚥下去,她就“噗”的一聲,噴了柏樹一臉!
沒去惋惜果凍,也沒去給這棵陪伴自己半天的柏樹賠禮道歉。
燕九腦海裡已經被“怎麼是他/她/他/她/他/她/他……”給刷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