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寧一路喘息着跑近趴在地上的青娥,她指着神情張皇的女兒,低聲喝道:“青兒,你怎麼一轉眼就忘了孃的話?”
青娥撐起身子,眼淚汪汪地叫了一聲:“娘,我......”
素寧不再搭理她,走前兩步,望着那個青衣男子,那人深沉的眸光掠過她憔悴蒼白的臉容,似是輕輕嘆息了一聲。
素寧臉色欣慰,舉袖拭去臉上的淚水,微笑道:“琛兒,你來了,姑姑承你的情了。”
她轉頭對一臉惘然的女兒道:“青兒,起來,見過你表哥。”
青娥一呆,她擡起頭望着站立在陽光下的青衣男子,他的神情喜怒不辨,眸光淡淡的正望着母親。
這人就是母親口中那個無所不能的表哥?剛纔我差點給他摔死了,她撇撇嘴,沒有吭聲。
素寧瞪了她一眼,慍道:“丫頭,你行事真魯莽,剛纔若非你表哥手下留情,十個你也沒了。”
青娥慢吞吞站起,挪到母親身後,她偷偷睥睨了那個神情漠然的俊朗男子一眼,忽覺羞愧無比,素寧輕輕踢了她一腳,青娥俏臉漲得通紅,微微躬身施了一禮,低聲道:“表哥,我不知道是你,得罪了,你大人大量的,千萬不要記在心上。”
素寧苦笑着對那個青衣男子道:“這女孩兒長年與我隱居在幽谷中,多見樹木少見人,不韻世事,琛兒,謝謝你手下留情,你莫要怪她纔好!”
那人正是冥皇,他望了青娥一眼,淡淡一笑,算是回禮。
“表妹以後若遇上天宮的主子,可要切記,莫要逞強亂出手,金陵世家凋零至此,對天宮的威脅已近虛無,似天君那等心高氣傲之人,未必肯出手殺你,若你胡亂啓用那雙金鈴兒,恐會惹起他的殺意,可知帝皇若出手絕無迴旋之餘地,故請慎之戒之。”
素寧聞言臉色頓成灰白,她顫聲道:“憑這金鈴,也不能保她全身而退嗎?”
冥皇眼眸轉向身後那片沉寂的廢墟,他緊蹙着眉,腳尖用力壓了一下地下的硬土,眸光連連閃動。
好重的怨念!這片土地上累積了沖天的戾氣。
他沉吟一會,道:“這雙金鈴的確是一件很厲害的法器,但表妹的天資稟賦似乎不足以驅動這十二金鈴,這金鈴若是操於昔日金陵皇之手,威力自是不可同日而語,但表妹現在還沒有這份足夠的能量,將此金鈴蘊含的威力完全激發,所以在沒有十足把握之前,還請韜光養晦,勤修自身。”
素寧神情悽酸-----若這金鈴是操於昔日金陵皇之手,但我那郎君早已化青煙而逝,如今我大限將至,遺下這個無知無畏的魯莽女兒一人面對他日未知的劫數,我如何放心得下?
念及至此,她不覺清淚長流,哽咽出聲,青娥忙舉袖爲母親拭去臉上的淚水。
冥皇說完,轉開眸光,繼續望着眼前滿地的斷壁殘垣發呆。
他再次破例踏入這片金陵廢墟,本意不是爲了送他這個早已脫籍的姑姑最後一程。那段致命的邂逅,那個姿容絕豔的優雅女子,自那日一別後常徘徊於他的夢境內,他用莫大的理智,將她送回那本屬於她的世界內,但卻送不走對她那份癡癡纏纏的情思,那綿綿不絕的思念就如毒草般緩緩蔓延到他的血脈中,日益繁茂,竟是撥之不去。
在青銅門前他一時情動,親吻了那個美麗的少女,原本是希冀能在她腦海中留下一份長久的憶記,但想不到作繭自縛,竟把自己纏繞在其中,自此不能自拔。
天意讓他遇見這樣一個清幽如夢的可人,但偏偏那人已是他人之妻,況且那人與他一樣,是同掌這天地的君主。長夜夢醒,心頭常覺抑鬱惆悵,自感此生與她無緣,亦不敢存有他日再見的奢望,唯有在心頭靜默細品着那份最初相見時的美好,他也常不自覺間又行到斷崖上的青銅門前,仰望着那片恆古不變的延綿山脈,難道內心中是期盼有一天她會再度推門而至嗎?
就算真有這麼一天,他就可以將她留下來嗎?她的身份太過特殊,稍有一步行差踏錯,將會導致天地間一場可怕的浩蕩,這是爲君者必戒之的。
那麼最好就是這一生莫要再相見,就留一份長久的思憶在心內,有時他真是羨慕那個異域帝皇的福氣,他有幸能擁有這樣一個如花美眷,但有時又憤懣於他對她的冷漠與疏忽,爲何不好好去憐她惜她,任憑她的眉宇間鎖滿愁緒,到處亂跑?
她爲了找他,不惜以身犯險穿越那條虛無的通道,撞入了我的空間裡。
如一場美麗繽紛的夢,灑落一地花瓣,裹走了我那顆尋愛的心,最後我只能用一生的遺憾,來懷念你的美好。
他想到她臨走前念念不忘的那個木盒,她曾是那麼固執地要再到金陵廢墟內找尋它,那當是她心頭最最要緊的事物,那天他匆匆而至將已昏迷的她帶回幽冥地域時,並沒有留意到那木盒的存在。
有天他坐在遠海的雪山上,望着山下靜止的冰海,忽然動了一個念頭,此生無緣與她相攜,那就保留一樣她的東西,留待他日作一念想罷,於是他又一次破例來到這片陌生的地域,但再三搜索,卻並沒有絲毫髮現,正自感到心意紊亂間,卻遇見了姑姑兩母女。
金陵世家與天宮糾纏爭鬥百世,但幽冥一族從不參與,故他也不願涉身其中,但此時見姑姑即將歸去,表妹卻頗爲不成氣候,不禁開言提點了她數句,看着眼前那對相對垂淚的母女,他暗地嘆了一口氣,轉身便欲歸去。
素寧忽然問道:“琛兒,你在找什麼呢?”
冥皇略一遲疑,頜首道:“我這裡找一樣東西,我的朋友,嗯,不久前她不慎在這裡遺失一個木盒,我,我想幫她找回去。”
素寧神色一變,失聲道:“木盒?你的朋友?是那個姑娘嗎?”
她轉頭對女兒道:“那兩個木盒呢?可收在身上?”
青娥低聲答道:“在我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