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域的天色比幽冥的亮堂多了。
媚兒坐在湖邊的小亭上,漠然的眼光透過重重花枝,望着小徑盡頭的那扇神奇小窗,冥皇說天帝已回到天宮,那是否意味着,我很快就可見到這個天域尊者的真顏?
帝君真的也去了西方禁地嗎?
神龍預警,真的能驚動天域的主子在大婚之夜,扔下新娘獨自離去?
看來天宮對那片荒蕪的土地仍是戒備重重,這兩家過往的歷史確實是浸淫在鮮血中的?
她無端端打了一個寒噤,有一股難言的恐懼自腳底慢慢涌向全身。
智者說過,我頭上的鳳冠要由天帝親自來揭開的---“帝后互揭,當窺真容,共入桃花池,是爲禮成”。
她伸手摸摸頭,眸光有些黯然,原來只要我離開天宮一兩天,鳳冠就會用這種殘酷的方式把我請回來?
我無法逃避的,這是我命盤中早已註定的結局?
那可惡的鳳冠!她對那徹心徹骨的劇痛心存恐懼,忍不住在心中暗暗開罵了幾句。
這狗屁規矩哪,慘無人道。
媚兒對帝君的印象,始終停留在大婚當天那個若有若無的紫色身影上,許是他離開得太久,這些時日裡,她幾乎忘記了自己尊榮的“身份”了,更多的時候,她覺得自己是一個被那光華灼灼的鳳冠羈絆在天宮中囚徒。
平日裡宮女們那一聲恭謹的稱謂:“主母”,實是使她汗顏良久。
暮色緩慢席捲整個花園,林木重疊成一團團暗影,風帶來了遠古的蒼涼。
她扶着柱子站起,默默望着沉入漆黑中的寂靜院落,既來之則安之,見一步走一步,只要我能活着,總有機會見着天邊五彩斑斕的霞光。
她對着幽暗的天空微微一笑,移動腳步,走近小窗,手滑過窗櫺,窗子緩緩而開,她仿如一陣清風,無聲飄入了琴瑟宮內。
宮內帷幔逶迤低垂,清香嫋嫋,靜謐冷清,一如往昔。
她回頭望着掛在牆上的那副緞畫,那個神秘的小院就像被縮小了數百倍似的鑲嵌在內,她用手輕輕摩挲着畫面,幽幽嘆了一口長氣,宮中憑空多了一個好去處,以後感到氣悶時,就可以偷偷溜到這個夢幻般神奇的小花園裡散散心了,對着花花草草,就不必戴着那頂可惡的鳳冠了。
可是,這頂鳳冠也許戴不長了----帝君回來了。
他會什麼時候走進來,將這頂美麗的鳳冠從我頭上揭開,然後......?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媚兒一驚,問道:“誰?”
叩門聲驀然止了,一個怯怯的聲音答道:“主母,智者今早來過,我們告訴他主母入靜了,他便交待說,帝君回來了,請主母放心。奴婢見時辰已過,便斗膽驚擾主母了。”
媚兒眼眉不停跳動着,扶着牆壁,竭力調勻驟變急速的呼吸。
“我知道了,我還要靜修,這兩天不宜出宮,你們退下吧!”
宮外傳來小聲的應答,宮女們匆匆退下。
她一步步挪到牀邊,砰的一聲跌坐在牀上。
雙手託着頭,頭似乎又在隱隱作痛-----帝君真的回來了。
我就快可以見到這天域第一人的真面目了,呵呵,我命定的夫君啊!
媚兒抱着頭在牀上坐了一會,直到牆壁發出柔和的夜光方纔懶懶站起,她走到宮內的琉璃池旁,慢慢褪下身上的衣裙,淡青的裙裾散落在池邊,她猛然一醒,這是幽冥地域的服飾,她愣愣望着腳下的衣裙,這算是我這次域外之旅的紀念品吧?
兩次痛不欲生的頭痛,遺失木盒,一份羞辱,換來這一身衣裙,她苦澀低笑:“我可真是虧大了。”
她踏入池中,將自己雪白無暇的身軀,浸泡在溫軟的清清池水中,閉上雙目,享受着這份寂寥的暖意。
纖手伸展間,右腕上的碧玉鐲兒在她面前閃動着賞心悅目的綠意,她方驚覺,這個鐲兒,竟忘了還予冥皇,他也沒有開口向自己討回去,她呆呆望了那鐲兒半晌,這鐲兒可是闢蛇的寶物,我要還給他。
猛一低頭,胸前的黃龍玉佩正閃動着柔潤的光華,那個已湮滅多時的身影如電光般掠過腦海,她只覺酸甜苦澀諸味齊齊涌上心頭,不禁癡了。
她的心亂了,似被絲絲縷縷的細線絞纏着,她把頭深深埋入溫暖的水中,苦惱地搖着頭,是誰無意中擾亂了我的心?
可能是這兩天在幽冥地域裡擔驚受怕的緣故,這夜媚兒睡得很沉,就連報音鳥頻頻的鳴叫聲也沒聽到。
直到日上三竿,她才被一陣有節奏的叩門聲驚醒。
她擁被慵懶地轉了轉身,皺起眉望着透漏着陽光的紅木宮門,宮女們沒有她的允許,是不敢踏入琴瑟宮的。
“誰?”
琴瑟宮門外,硃紅宮門靜靜闔閉着,智者走近宮門,朗聲道:“老奴求見主母。”
隔了半晌,門內傳出主母清冷的話聲:“何事?”
智者笑眯眯道:“老奴特來告之主母,帝君昨日已回宮,主母可安心。”
宮內依舊一片默然,過了好一會兒,才聽得有人輕輕道:“我知道了,這兩天我的頭有點疼,想好好歇歇,恕我不能前去相見了。請帝君不要見怪。”
智者忙道:“主母無礙吧?老奴會轉告帝君,待會帝君自會前來探視。”
主母的聲音似乎很柔弱,夾帶着淡淡的疏離:“不必了,帝君旅途勞頓,理應好好休息。這等小事,無需驚擾他了,你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