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數行,又有一段記載:“歲二十七,帝觀天象,驚悉金陵妖族有女降生,甚慮。”
接下來的那一段記載就有點觸目驚心了:“此後十七年間,帝嘗用百法,狙殺此女,惜未果。於歲四十五年秋,與之相遇,帝亡。”
這就是說,那年,金陵世家那位十八歲的姑娘,憑藉手中那柄魔劍狙殺了十七世的帝君翱茗,天帝緩緩掩上絹冊,託額沉思。
頃刻,他又抽出另一本絹冊,這是四十五世拂若帝君的史載,這一世甚爲平和,天宮和金陵世家處於休養生息的時段,雙方並無太大的衝突,可在史冊的最後,卻記載了一段拂若帝君親手寫上的語錄-----
“餘窮一生之力,惜不能尋獲金陵權劍,遺留禍患於後世,致殺戮不能終止於吾手,甚撼!”
天帝眼眸中露出疑惑之意,這把令先輩們寢食不安的魔劍,真的這麼厲害嗎?
這劍的廬山真面目究竟是怎樣的?它真的能在對決的那一瞬間,準確無誤的一擊即中?
金陵世家究竟是用什麼方法煉出這樣一把威力無窮的魔劍?這魔劍如鬼魅一樣,依附在那個傳說中的金陵公主身上,只要金陵世家生出一位金貴的小公主,就可以在任何時候,把天宮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
這些時日他常駐在琳琅書洞翻閱上古史冊,發覺多數的記載都是關於兩族間的爭鬥殺戮,當他的手指輕輕掠過這些靜止的文字時,內心涌起的卻是陣陣寒意。
兩家的歷史,已被多年的鮮血染成赤紅,那仇恨,就這樣一代代傳承了下來,日積月累的,變成了一座誰也邁不過去的高山。
可是,這高山的緣起,卻並沒有確切的說明,這仇恨究竟是怎樣結下來的?典籍上並無記載,所有和金陵世家有關的種種記載,俱只是鮮血,殺戮,毀滅......
循環反覆,永不休止。
父親化身前曾對自己說過:“我發現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就是徹底的毀滅。”
如果仇恨真的已是植入彼此的骨髓內,根本無法以和平的方法解決的話,那徹底毀滅一方不失爲最好的解決方法?
雖是狠辣了些,但總給生生世世的血腥糾纏來得乾脆利索些?
如果真要走這一條路,就要走的徹底,否則只會循環反覆,仇恨與殺戮永不休止。
他閉上了眼睛,想着那片廣闊無垠的土地,這麼多年來,那片區域一直都是獨斷獨行於天域內的,如今,那裡已成一片廢墟,他應該將它徹底納入天宮的控制範圍之內,把深埋其中的怨念洗去,使那片土地重獲生機?
父親囑咐他一定摧毀那柄令天宮驚懼多年的金陵權劍,若那劍永遠消失在天域中,金陵世家再沒有可與天宮相抗衡的資本了,這份宿怨就不能持續下去,到那時,天宮就無需定下諸多的苛規來防範他們無孔不入的滲透。
如今這把劍是否依然存在?
金陵家的男子是沒有資格持有此劍的,能得劍者,只能是女子。
他輕輕揉捏着緊鎖的眉心,在那片廢墟上,他是見過一個女子的,但只是一瞬間,他就可斷定,此女能耐不大,困住二老的必另有他人。
他憶起那片茂密的林海和那個滿臉驚惶後退着的黃衣女子。
淡淡的恍惚涌至他心頭,那個女子,爲何令他生出絲絲熟悉的感覺?
原來她的眉目神態,與當日那個黃衣精靈有着數分的神似,衝着這幾分的相似,他選擇了轉身而去。
他心中終是保存着那一份最初的美好憶記-----人生若只如初見。
有些可怕的東西他不願意去觸及。儘管內心已滋生出點點的疑竇-她究竟是什麼人?那年她爲何要到那裡去?
“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地方,一個女孩子,最好不要來這裡。”
“那你來這裡幹什麼?”
“我有我的使命,我是必須要來的。”
“我也有我的使命啊,我也是必須要來的。”
他的手心滲出薄薄的冷汗,不會是她的,絕對不會,如果她是,我會感應到的。
他的心驀然凌亂起來,如果她真是,我將如何抉擇?
他搖搖頭,把這個問題拋開,這麼多年了,她早已不知去向。
他已決定了窮自己一生,必須尋獲到這把魔劍,並把它徹底毀去,沒有了這份潛伏多世的威脅,他就可以將鳳冠賜婚這一古規永久廢除。
天域,不要殺戮和流血,不要世代流轉的怨恨。
我要一個寧靜祥和,綠意盅然的天域。
這條規矩若廢除了,以後我的後裔,就可以隨心隨意的去愛,不必像我這樣,要停留在先輩規劃好的軌道內,強逼自己去愛一個陌生的女子,以致抱憾終生。
可是,我這一生還是要遵循這條規定的,究竟,我已經和她正式成親了。後不可棄,這是天宮的規定,而且,在他的心裡,也從沒有動過這麼荒唐的念頭。
但是,我應該怎樣才能坦然地去面對她?
天帝把杯中微涼的茶水一口喝下,他頭痛地嘆嘆氣,回到宮中已經半年多了,到現在居然還沒有想好。
她那晚對他說:“帝君若非真心相待,請勿揭此冠。”
那一刻他的驕傲和尊嚴受到了嚴重的打擊,一直以來,他還以爲,她是日夜盼望着他的歸來。
這話令他鬱悶沉思了好久,在祭祀大典後,他看見過她落寞倚在花園內看着池中游動的小魚,那次他離她很近,可她始終只是望着前面, 沒有回過頭來。
她理應感應到他就站在後面,可她故意裝作不知道。
此後這數月,她很少走出寢宮,竟將自己幽閉在其中了。
她在乎他的真心相待,可是,那個美麗的倩影到今天,仍然停留在他的心坎深處裡----我要嘗試着忘記她,只有把她完全忘卻,才能把我的心騰出來。
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浮現在他好看的嘴角邊,這麼多年了,他真的應該學會遺忘,只有這樣,他才能夠有心情去嘗試----愛自己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