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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色的山巒間繚繞着濃密的雪霧.飛絮一樣的雲氣觸手即散.雪花片片.迴旋在雪峰之巔.
冥皇站在高聳入雲的雪峰上.他臉色蒼白.細長深邃的眼眸內佈滿鬱結的血絲.烏黑的髮絲凌亂地披散在肩背上.漫天的雪花飄落在他的周圍.凝結成一圈半人高的厚厚冰牆.他靜默在雪中.眼神幽幽.望着遠方浮動的雲海.
他把媚兒的真身安放在遠海那座巍峨雪山內的雪芯內.爾後在遠海中鬧騰了數天.將遠海平衡的寧靜格局完全打碎.希望能將生命進化的自然歷程人爲加快.正在搬山移海的緊急關頭.掌心傳來劇烈的震動.他狂亂的心緒頓時清醒過來.馬上想到了那片遭受了地陷之禍的區域.眉心不禁一皺.
聖祖遺訓中有明示.警皇之鐘中敲起.任內的皇者無論身處何方.需馬上趕回.決不能推延半分.
他唯有長嘆一聲.將手中的山巒隨手一拋.改換格局.到底能將這個自然的進程加快多少.他心中也是無譜.媚兒殉命的地方是在天域.她的魂魄自然是散失在天域中.金陵權劍積聚着數十萬年的怨憤之氣.當那股凜冽的戾氣貫穿媚兒的身軀時.她的魂魄已是四分五裂.湮滅成塵流散在茫茫的天域內.隨風散去......
他在間不容髮那一刻.將她的元身帶離天域.他僅存的一絲希望就是當日她灑落在遠海的鮮血.那鮮血帶着她完整的氣息和靈性.並沒有被那柄魔劍的暴戾氣勢所玷污過.她曾擲劍爲證.將這片土地收入囊中.這片土地上肯定融入了她的圖騰印記.加上淋漓在海浪中的鮮血......或許在某一個契機的觸發下.這些漂浮在遠海中的虛無載體.能將她那湮滅了魂魄重新凝聚成形.一旦她的靈魂能完整地凝聚成形.就會回到那具沉睡在雪芯中的形體內.到那時.她或許就會醒來------雖然只有百萬分之一的可能.冥皇也是願意去一試的.
更何況.孩子的存在維繫着母親形體的完整.這真是不幸之中的大幸.媚兒的形體在靈魂離竅後.本該灰飛煙滅.永不復存在.但憑着母子連心的共榮規律.竟得以保存了下來.
冥皇輕輕一跺腳下的雪峰.喃喃道:“你不能就這樣離開我.我不願意.我們的孩兒也不願意.你若累了. 就在這裡好好歇歇.你說過.喜歡這片遼闊的遠海.這裡就是你心中的樂土.那就安心留在這兒.等待有一天.我和孩兒前來.將你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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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琛.原諒我.我不殺帝君.不是因爲還眷戀着他.而是我不想這個局面持續下去……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孩兒.對不起了.求求你帶我去桃源聖境那兒.我……喜歡那兒.”
她彌離之際.淚滑落冰涼的臉頰.濺落在他的手背上.求他帶她到這片桃源聖境來-------因爲我喜歡那兒.
那是一片純淨之土.裡面有高聳的雪山.遼闊的平原.連綿的森林.浩瀚的大海.唯獨沒有活動着的生靈.所有的一切.都在一種原始的狀態下.自然不會有殺戮和流血.
我喜歡那兒.我和所愛的男子曾在那片土地上肆意奔跑着.漂浮着.我們的歡笑聲和氣息已融入了那片水晶般剔透的土地上.
你說過.把這片土地送給我作爲我的領地.我在天域裡的故家已是凋零破敗.我是家族的不肖女兒.沒有履行聖祖遺留下來的遺訓.使那片土地在我手上重生.我是家族的千古罪人.我不配留在那片土地上.
我和帝君的緣分盡了.更不應留在天宮中.
而我又辜負了你的千般憐愛.又怎能留在你的宮闕里.給你增加憂思.
我唯有挑選這片遠離幽冥星圖的土地.作爲我的長眠之所.對不起.明琛.你不該愛上我.愛上我是你的劫.是我的罪.
明琛.我帶給你一場短暫的瑰麗的繾綣之夢.把我牢牢鎖在了你的夢境中.爾後瀟灑地獨自抽身遠引.任憑你帶着一具沒有了心的軀殼遊蕩在這個遼闊的莽莽空間中.
明琛.忘了我吧.
我捨身飼劍.以爲這樣就一了百了.以爲這樣兩界就不會爲我大動干戈.可我沒想到的.我腹中竟有了一個小小的生命.我造孽了.孩子.是孃親不好.你才萌芽.我便帶着你永墜黑暗.
我該墜入十八層地獄中.被烈火炙烤.被冰霜凍結.
明琛.你恨我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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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再度傳來劇烈的震動.冥皇眼眸內掠過一絲凌厲的寒光.厲聲喝道:“誰在擾我.”
薄薄的雪霧中.三個滿身沾滿泥塵的麻衣老者現出身來.他們臉容疲倦.氣喘噓噓.其中一個老者走近冰牆.他惶恐地望着神情陰鷲的主子.嚥了咽口水.躬身道:“帝尊.姬芮山脈裂縫內不時噴出烈火.裂縫在不停往外開裂着.情況危急.需要馬上修補.否則.可能會禍及端倪山谷.裡面的黑蛇如果乘機逃脫.那就麻煩了.”
冥皇憔悴的臉色起了異樣的波瀾.聲音黯啞道:“那天不是補好了嗎.”
麻衣老者額上冷汗淋漓.道:“那天帝尊因急着趕往天域.倉促間可能未將內裡壘實.今早我們發現.裂縫重新開裂.老奴無法可施.唯有一邊外出尋找帝尊.一邊往神廟敲響警皇神鍾.請帝尊速回.”
冥皇閉上眼眸.聲音落索:“我知道了.你們先回去吧.我稍後便回.”
老者躬身一禮後.迅速隱入霞霧中.冥皇徐徐站起.他眼眸垂下.凝望着身下那座巍峨的皓皓雪峰.柔情和傷痛在他沉鬱的臉上來迴流轉.他伸手撫着心窩.內裡有一點稚嫩的光華在他砰砰跳動的心臟內安睡着.那是她留給他最後的念想和希望.
驀地冥皇擡起頭.仰天長嘯.激昂的嘯聲蘊含着無窮無盡的痛楚.雪峰上的萬載堅冰頓時裂開無數縱深蜿蜒的縫隙.積聚在雪峰上的積雪簌簌地急速墜落冰海中.
冥皇轉過身.四野的風凜冽起來.迴旋着幻化成風車狀的旋轉漩渦.他神情漠然地踏入風眼內.淡雅的青衣在風中搖晃了幾下.瞬間已是消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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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崖.
漂浮在斷崖外的濃密白霧早被騰空的烈焰消融.本該陰寒徹骨的冷風變成了熾熱的風浪.如波浪般一bobo擴散開去.遇着林木.鬨然一聲便燃起熊熊的烈火.映紅了晦暗的蒼穹.
幽冥諸位元老分列兩旁.他們神情納悶.帝尊在斷崖上一站就是三個時辰.看着姬芮山脈下的裂縫中不時躥出熊熊烈焰.神情雖極沉重.卻一直按兵不動.靜立猶如山淵.
異域妖箭射入之初.帝尊只需靜下心來.埋頭修補十天八天.便可將這隱患去了.可帝尊憂心那位姑娘.撇下修復疆土的頭等大事.不顧一切穿越斷崖上神秘的黑洞.跑到異域尋找那位姑娘.
諸元老只得撫額長嘆.圍坐在洞穴旁一籌莫展着.
他們這段時間自是看得明白.帝尊是完全陷入這段狂熱愛戀中去了.這不消說是一件好事.可知幽冥皇族這幾年什麼都不缺.唯獨就是缺一位主母.
半月前.帝尊攜帶着那位容貌秀雅的姑娘在神廟鄭重宣佈.百日內擇選佳期完婚.諸位元老暗地裡對這位突兀出現的女子頗爲好奇.可看到帝尊一臉歡欣的神情.做臣子便由衷地代君上歡喜着.
可誰料到禍起蕭牆呢.
那個異域的挑釁者說的明白-----“你以卑劣的手段掠去我的愛妻......她呢.她在那裡.快把她還我.”
這這這......我堂堂幽冥之主.何須娶一個有夫之婦爲妻.
待得一團青光如閃電般掠過衆人面前.他們還來不及看清來者是誰.青光已是不知去向.衆人在斷崖上守候了將近十天.還是看不到帝尊的身影.耳聽着姬芮山脈不時傳來轟轟的坍塌巨響.眼看着不時竄起的千丈赤紅烈焰.諸人皆是心驚膽跳.不知所措.
萬般無奈之下.諸老一合計.決定兵分兩路.十八個元老分散到下界各個區域尋找帝尊.其餘的趕回神廟敲擊懸於神廟鐘樓上的警皇大鐘.期盼帝君能聽到鐘聲.趕回來處理這個爛攤子.
要知道山脈下的裂縫隨時會重新崩裂.一旦禍及周邊完好無損的山脈河川.可真是一件驚天撼地的禍事!
老臣子們自有他們的一套想法.那個來自異域的女子.雖然姿容絕豔.但來歷不明.怎麼看也不是主母的理想人選.帝尊年輕.血氣方剛.被那妖魅所惑.惹來異域君主的報復.導致地域河山破碎.這就是上天降下的警示啊.
我幽冥中有的是花容月貌的曼妙女子.帝尊初嘗情味.自是輾轉難忘.但那女子既是有夫之婦.又怎是帝尊的良配.
那女子走了.是一件好事.時日長了.或許帝尊就會忘卻這段孽情.物以類聚人以羣分.幽冥君主當然應該迎娶幽冥的女子.這才合乎天地法則.皇家綱常啊.
激越高昂的鐘聲迴盪在蒼茫的空間內.嗡嗡的巨響攪亂了寧靜的氣流.地域內的飛禽走獸驚慌地四散逃躥着.站立在鐘樓上的諸位老者皆墊高腳尖.眸光如電般四散尋覓着.只要帝尊身處在幽冥內.無論匿身在那個角落.都會感應到這口由聖祖親手鑄造的青銅神鍾發出的異樣鐘聲.只要感應到了.他就必須馬上回來.
果然警皇大鐘敲響十個時辰後.一臉倦容的帝尊終於帶着一身的風塵出現在斷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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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嫋抹抹額上的熱汗.低咳一聲.跨前一步.道:“帝尊.烈焰騰空已過一天.爲何不着手修補地陷.”
冥皇的眉宇內憂色暗鎖.但依舊屹立不動.只是淡淡道:“我自有分數.你們稍安勿躁.退下吧.”
衆人不敢多說.唯有無言立於君主後面.
冥皇神情奇特.眼前的火海煉獄.和冥海那片萬年不息的魔火有着幾分的相似.同樣是高溫灼熱.只是冥海里的煉火是永世不滅.而肆虐在姬芮山脈上的烈火.卻是可滅之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