苾玉笑着坐下.道:“老先生過謙了.我倒聽說憂思老人是元老中最深藏不露的一位.常年留守在神廟裡.最得帝尊信任了.”
憂思莞爾.捋捋長鬚怡然自得.
苾玉親手爲他斟酒.道:“苾玉入界時日尚淺.對宮中的規矩所知甚少.平日裡有什麼僭越的地方.還請老先生常作提點.”
憂思只是呵呵而笑.有一搭沒一搭地和苾玉閒聊着家常.醒酒後的苾玉頭腦清晰.對答如流.她心思靈敏.過往來這園子授課的先生如走馬花燈般輪換.幾年下來.愣是沒見過這個守廟的老倌.今晚此人突然造訪.那背後定是有高人授意.
這高人.極有可能就是自己心心念念多年的帝尊.苾玉深知今晚這場談話定會牽涉到日後能否如願覲見帝尊.故每詞每句.皆在心中斟酌再三.方吐出朱脣.
憂思在苾玉處耽擱了半個時辰便起身告辭.苾玉也不挽留.將他送至柵欄前.道:“苾玉爲女子.不方便涉足前殿.只能相送至此.老先生可要海量包涵.”
憂思依舊是一臉溫和的笑容.道:“姑娘入界不久.屈居剎鄔殿.只是權宜之計.待我尋個機會.跟帝尊說說.看能不能遷到別的地方去住.這樣姑娘的飲食起居也方便些.”
苾玉心頭竊喜.口中卻推辭道:“帝尊剛剛出關.政務繁忙.這等小事.就不要驚擾帝尊了.這裡靜謐優雅.是修心養性的好地方.苾玉也習慣了.”
憂思點頭.欣慰道:“苾玉姑娘有此胸襟甚好.帝尊剛開關.這段時日確實比較忙碌.反正歲月悠長.只要靜下心來.盡心爲帝尊效力.帝尊絕不會虧待了姑娘.”
苾玉低首受教:“苾玉已是上界中人.自當鞠躬盡瘁.爲天家效力.”
*****
過得半年.右澗方帶來帝尊的口諭:“西南女子苾玉.修補光幕有功.兼爲人勤奮好學.有往上天賦.今賦予初級黑甲武士的身份.另着宮女啓魚居於剎鄔後殿.作爲陪伴.”
跟隨右澗一道前來的宮女啓魚.與苾玉見過禮後.便隨東娘到外面的園子裡忙乎去了.
右澗一臉春風.向苾玉道喜道:“苾玉姑娘.以後你就是幽冥宮闕唯一的女子黑甲武士了.這可是無上的殊榮啊.可知在過往的數十萬年裡.黑甲武士都是由男子出任.這次姑娘以女兒之身晉身.真乃是開天闢地以來的第一人哪.”
苾玉臉上無喜無嗔.只是淡淡一笑.道聲謝過帝尊青眼有加.
右澗看她神情平靜.知道她心有不足.遂安慰道:“老朽也是黑甲武士出身.歷經百年的錘鍊方升級爲元老.姑娘入界七年.已成功晉升爲初級.實乃可喜可賀.姑娘日後和老朽同爲一殿之臣.老朽以過來人的經歷提點姑娘一句.黑甲武士的職責只有一個.就是終身受命於君.只要姑娘恪守職責.相信不日便會晉升爲一級武士.那時帝尊便會召見姑娘.”
苾玉黯然笑了笑.道:“原來一級以上的武士.方有資格覲見帝尊.苾玉爲女子.拋頭露臉的任務恐怕是接不了的.帝尊會讓苾玉專司何職.”
右澗訝然.道:“姑娘就是專司修補光幕上的裂縫啊.唯有光幕完整無損.才能將地心的烈火壓制住.這樣地陷之禍纔不會蔓延開去.疆土方可永固啊.”
苾玉眸光閃動.低聲道:“我有一事不明.還請老先生解惑----昔日帝尊閉關靜修.迫不得已之下才把苾玉召喚上界.可今天帝尊已開關.以帝尊的能耐.那區區的地心烈焰算的什麼呢.爲何.....帝尊爲何不親自修補地陷.以絕後患.”
右澗嘆了口氣.他拉過一張凳子坐下.道:“這個我們當年也詢問過帝尊.可帝尊語焉不詳.哎.或許帝尊心中有苦衷吧.既然帝尊不言.我們作爲臣子.也不便追問下去.只能想着法子爲主子解憂.”
苾玉若有所思地望着右澗的滿頭白髮.經過這七年來的相處.她已知道這些元老皆是古板之人.只會誓死效忠主上.永不起二心.
有一羣忠心耿耿的奴才在忙前忙後.怪不得帝尊可以安心把門一關.閉關修行去了.
只要是對主子有利的事.幽冥的老少黑甲武士都會不遺餘力地去做.苾玉心下恍然.要他們真心爲我牽線搭橋.就得讓他們一致認可我是唯一可以令帝尊忘憂之人.
“老先生.姬芮山脈的地陷之禍.有幾個年頭.”
“十五年了”
苾玉掩着小嘴驚叫一聲.道:“十五年了.我還以爲是最近這幾年的事.....既然已存在了十多年.帝尊爲何聽之任之呢.”
那片被烈火肆虐的土地.可是比自己的轄地西南山麓要遼闊百倍的疆土.身爲帝皇.沒有理由坐視不理.那肯定是有一個無法公開的隱晦理由.才迫使帝尊當做視而不見.卻又不能對下屬明言.
右澗苦惱地搖着頭.道:“哎......這涉及我幽冥中的一段憾事.知者甚少.如今你已正式入籍.老朽便說與你聽.”
苾玉忙從桌底下抽出一張凳子.坐在右澗旁邊.道:“願聆其祥.”
右澗壓低聲音道:“十多年前.斷崖上的古洞內.射入數支威力無比的黑箭.此箭妖魅.遇見氣流便即膨脹成巨大無比的巨箭.東軒兄弟當年不知底細.飛身接箭.結果立刻被黑箭化爲灰燼.”
右澗臉容悲慼.沉默頃刻方繼續道:“黑箭射入姬芮山脈.折斷山體.震撼了地心.引發了這次規模巨大的地陷.當年帝尊曾做過簡單的修補.可因當時帝尊心有牽掛.沒有徹底修補好.以致遺下今日之禍.”
苾玉大爲震驚.道:“斷崖上的古洞.是否就是那個黑兮兮的洞口.那裡爲何會射出黑箭.又是何人所射.”
右澗撓頭皺眉.關於異域的歷史.他一無所知.若不是十餘年前那場變故.終其一生.也想不到斷崖那邊.存在着一個和幽冥毫不相干的世界.
對着苾玉一臉強烈的求知表情.他唯有抱歉笑道:“這歷史可就悠長了.長的我們根本無法捉摸.史冊上也沒有關於異域的記載.清楚這段歷史的.唯有帝尊一人.可這事是帝尊心中之痛.你知道便是.不要再深入探討下去了.”
苾玉小心翼翼地道:“苾玉不是饒舌之人.只是有點好奇.老先生.爲何此事是帝尊心中之痛呢.”
右澗長長嘆息.拿起瓦罐.倒了一碗冷水.咕嘟一口喝下.又仰天嘆了一口氣.
苾玉捧起瓦罐.爲他又倒了一碗水.輕聲道:“老先生如果覺得心裡鬱悶.可要飲點清酒.奶孃五年前釀了幾罈子酒.前幾天有酒香溢了出來.老先生可以品嚐品嚐.”
右澗抹抹嘴角的水漬.凝神望了望眼前明豔動人的苾玉.道:“謝了.右澗不是貪杯之人.只是今天心有感概......苾玉姑娘.帝尊這十餘年過的很清苦.其實召喚你入界.在我們這羣老頭子心裡.除了修補地陷後.還盼望借姑娘的巧手.拂去帝尊心中的憂鬱.”
苾玉的心砰砰急跳.她嘴角含笑道:“苾玉心中一向仰慕帝尊.可惜七年了.一直未能覲見帝尊.如果帝尊需要苾玉.苾玉是絕不會推辭的.”
右澗咧嘴一笑.道:“苾玉姑娘不要急.其實我們比你還要着急.只不過帝尊近來事忙.未能召見你.可帝尊不是封你爲黑甲武士了嗎.還令啓魚姑娘前來和你作伴.這就是不一般的賞賜啊.姑娘安下心來.修煉治學.待得下次修補裂縫之際.說不定帝尊也會到場.那時不就是可以當面覲見帝尊了麼.”
苾玉有些發呆.下次修補光幕的時候.那豈不是還要等七年.
她心頭升起淡淡悵然.但依然是垂眸應道道:“苾玉知道了.苾玉定會遵照帝尊的意旨.爲地域的安寧竭盡全力.老先生請放心.”
她頓了頓.試探着問道:“數月前經苾玉取血修補.光幕暫時安然無恙.可苾玉功力淺薄.不知道光幕能維持多久.是否也能保七年平安.”
右澗臉有難色.道:“這個老朽不懂.可帝尊既已出關.斷崖那邊如果提早異動.帝尊自會安排.我們不必憂心.”
苾玉忙道:“是.”
右澗溫言勉勵幾句後.站起告辭.
他在園子裡看見正在和東娘一起採花的啓魚.上前招呼道:“啓魚姑娘.這剎鄔殿不比凌雲閣.你看看有什麼需要添置的.便到竹海邊上拉拉鈴鐺.自然有人會給你送來.”
啓魚向東源屈膝行了一禮.道:“謝過老先生.啓魚在此只待一年.無需過於鋪排.”
右澗呵呵笑着:“這是憂思老頭出的主意.言道苾玉姑娘一人在此.難免寂寞.不如就從凌雲閣挑一位姑娘和她作伴.正好陶冶性情云云......呵呵.真是委屈姑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