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倭國人的噩夢卻還沒結束,大唐水師投石弩第三輪不拋射石頭了,改爲拋射猛火油,這也是令人爲之色變的攻戰利器。
猛火油乃是古代對石油的稱呼,東漢史學家班固在其《漢書·地理志》中記載到“高奴縣有洧水可燃”,說的便是水上有外溢石油漂浮。《後漢書·郡國志》則記載了採集和利用石油的情況:“(延壽)縣南有山,石出泉水,大如,燃之極明,不可食。縣人謂之石漆。”
直到隋朝之時,石漆開始用於軍事作戰,稱之爲“猛火油”,這猛火油與以往火攻慣用的薪柴膏油不同,一經點着極難熄滅,儘管威力巨大,然而因爲開採技術粗陋的關係,用於戰事並不是那麼太多,反而沒有薪柴膏油普及。
這些年來,大唐水師未經大戰,所以儲存了一些猛火油,今番幾乎都被餘長寧帶上,此刻用於水戰,已經可以宣告倭國艦隊敗亡的結局了。
一個個裝着猛火油的陶壇凌空砸下,黑乎乎的汁水四處橫流,既難聞又刺鼻的氣味令人作嘔,幾乎每艘船都不能倖免。
猛火油之後,大唐樓船上的連弩驟然齊射,包裹布頭又滲透猛火油的火箭驟然升空,又從天撲向倭國艦隊,隨即便是一片烈焰飛騰的火海,滾滾黑煙直上雲空,整個海面成爲巨大的修羅場。
餘長寧揹負雙手默默望着燃燒下沉的倭國船隻,臉上寫滿了振奮之色,因爲只用了區區一個時辰,六萬鬼子便被自己殺得慘敗,也算是爲前世那刻苦銘心的歷史,討回了一點血的利息。
這時,劉仁軌匆匆前來稟告道:“元帥,倭國船隻已經全部開始下沉,對於落水的倭國人,我軍如何處理?”
見餘長寧目光中閃過一絲肅殺之色,杜禹英心頭一跳,急聲問道:“劉總管可知大概有多少人?”
劉仁軌搖頭道:“不知道,密密麻麻猶如一片螻蟻,全都在海面上掙扎求存。”
杜禹英貝齒輕輕一咬紅脣,勸誡道:“元帥,常言道螻蟻尚且偷生,我們不如……”
猛然間,“甲午海戰”四個字出現在餘長寧的腦海中,想及奮不顧身撞向敵艦的致遠號,他的雙目陡然就紅了,厲聲打斷杜禹英的話道:“不行!從軍衛國,早置生死於度外,豈有螻蟻尚且偷生之說?我們眼前的民族,是個可怕的民族,他們貪婪地吸收先進的文化,先進的技術,將之轉換爲自己強大的國力,當有朝一日他對我們露出獠牙,必定是中原王朝要得到慘痛教訓的時候,在他們心中,你大發慈悲饒恕他,他並不會爲之感激,只有將他打怕了打痛了,他們纔會服氣認輸。所以我們絕對不能心慈手軟,今日我軍恢拓境宇,振大唐之天聲於此,赫赫天劍自當對狗彘之國斬下,本帥下令,艦隊繼續進攻!殺光倭國人!”
一通昂昂高聲落點,整個甲板一片肅靜。
杜禹英何曾見過餘長寧這般模樣,冷冰冰的口氣如同一個冷血殘酷的魔鬼,難道在他當上了大總管之後,竟變得如此殘忍嗜殺了麼?“
正在這個時候,一個清冷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我反對!”
餘長寧貴爲大軍統帥,軍令一下三軍之中誰敢不從?此刻乍聞此言,所有人都愣怔住了,循聲望去,出言者卻是白衣白裙的歐寧羽。
陡然之間,餘長寧臉色變得有些難看,沉聲道:“歐師,本帥乃平壤道行軍大總管,富有戰事決定權,即便歐師身份尊貴,也不應該反對本帥的決定!”
歐寧羽輕輕嘆息道:“你的心情我很理解,但我卻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你犯錯誤而不制止。”
“你……此話何解?”
望着在海水中掙扎求生的倭國人,歐寧羽淡淡道:“現在的倭國偏居一隅之地,國風未開蠻夷無知,即便有所野心,也是螻蟻撼泰山,不知量力而已,元帥你貴爲三軍統帥,領數萬雄師征伐域外,豈能用狗彘鮮血污染了你的雙手?如果你今日大開殺戒,殺光這些已經沒有還手之力的數萬倭國人,整個天下將會把你餘長寧視爲血腥的屠夫,悠悠青史也會記載你的血腥惡名!孰輕孰重,望餘元帥謹慎從之!”
杜禹英急忙附合道:“歐前輩說得不錯,請元帥再作考慮,不要如白起那般背上千年罵名!”
聽完這一席話,餘長寧臉色有些蒼白,拳頭突然攥緊,又突然鬆開,顯然難以決斷,半響之後,他嘆息一聲開口道:“歐師所說的話固然有道理,然本帥卻不能採納,因爲我實在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們,如果今日失敗一方是大唐,我相信倭國一定會對我們痛下殺手!”
歐寧羽淡淡笑道:“元帥啊,寧羽心裡面對倭國的恨不比你少,然而得饒人處且饒人,就讓他們自身自滅游回去吧,何必耿耿於懷呢?”
“遊……游回去?”望了望一望無際的大海,衆人出現了短暫的失神。
歐寧羽理所當然地開口道:“不殺他們已經是太大的恩賜了,難道還要留下船隻糧食不成?我相信倭國人水性頗佳,應該可以游回去的。”
餘長寧恍然醒悟了過來,比起自己血腥的直接絞殺,歐寧羽的辦法纔是一柄殺人不見血的刀,倭國離此地有多遠餘長寧無法準確得知,然而他相信在沒有食物的前提下,光憑游泳之力度過這麼寬的海峽,無疑是癡人說夢話!心念及此,餘長寧忍不住擊掌叫絕,剛纔那股肅殺之色也一掃而空,哈哈大笑道:”歐師此言不錯,對,我們大唐乃禮儀之邦,天朝上國,怎能對蠻夷小邦痛下殺手呢?放過他們,讓他們游回去!對,通通游回去!”說完,又是樂不開支地大笑了起來。沒想到這位歐仙子竟是這般腹黑之人,杜禹英頭皮頓時一陣發麻,這不僅可以避免餘長寧背上濫殺無辜的罪名,也間接殺死了這些倭國人,這招一石二鳥實在老辣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