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凝呆呆地看了秦清半響,猛然醒悟了過來,驚聲道:“你不就是昔日豔名遠播的平康坊花魁秦清姑娘?”
秦清微笑頷首道:“不錯,你就是長寧的姨娘吧,我記得以前我們曾見過。”
羅凝恍然點點頭,卻又想起了一件事來,俏臉頓時就白了。
秦清知道昔日自己刺殺阿史那·思摩的時候,假意挾持過餘長寧,想必餘家人因此產生顧忌,便含笑解釋道:“秦清現在已經改邪歸正,這次是特意前來幫助長寧的,還請各位不要誤會。”
瑤瑤上前挽住秦清的胳膊道:“羅姨有說不知,師姐與駙馬早已經立下終身誓約,她武功比我還高強不少,這次有她相助,更能增添幾分把握。”
羅凝放下心來,笑道:“既然如此,那救長寧的事情就交給你和秦清姑娘了。”
秦清和瑤瑤相視一眼,皆是正色點頭。
……
六天時間轉眼即過,餘長寧行刑的時候來臨了。
三月長安草長鶯飛柳絮如雪,一輪紅豔豔的太陽從地平線上緩緩升起,向着皇宮的琉璃瓦撒下一片金輝。
長樂公主站在池畔涼亭,呆呆地望着猶如明鏡般的池水,兩行清淚已是不可遏止地滑落而下,心頭猶如千萬根針刺般難受不已。
今日便是他行刑的日子,瑤瑤她們究竟部署得如何?是否會不顧一切地劫法場救他出來?餘家人情況如何了?家中事務可有安排妥當?
一個個問題盤旋在長樂公主心頭,她真想生出兩翼飛過着高高的宮牆,回到襄國公府去看看。
便在此時,一個嬌小的身影突然掠進了涼亭內,少女急促喘息了幾聲,面頰上還帶着激烈奔跑後的紅暈,張口便道:“皇姐,你就站在這裡不聞不問麼?”
長樂公主轉過身來,嘆息道:“晉陽,你如何來了?”
晉陽公主情緒看似非常的激動,怒道:“今天乃是餘駙馬行刑的日子,儘管他已經與皇姐你義絕,然而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姐你於情於理,都應該再盡最後的努力請求父皇放過他,而不是置身於事外。”
長樂公主美目怔怔地看了晉陽公主半響,嘆道:“晉陽,你現在年紀還太小,有些事是不會明白的。”
見長樂公主依舊是不爲所動,晉陽公主眼眸中頓時蓄滿了淚水,哭聲道:”沒想到皇姐你是這樣無情無義的人,晉陽恨死你了。“說罷,提着長裙一溜煙就跑了。
望着晉陽公主離去的背影,長樂公主輕輕地搖了搖頭,思忖半響,她蓮步款款地前去佛堂之中,跪在觀音娘娘的泥像前低聲祈求道:“大慈大悲的觀世音菩薩,信女願意爲菩薩修建廟宇重塑金身,並立誓終身皈依佛門,祈求駙馬這次能夠平安逃脫度過此劫,阿彌陀佛。”說罷深深地三拜九叩,俏臉滿是虔誠之色。
此時,東市面臨放生池的一片草地上已是圈起了刑場,兵甲威嚴旌旗烈烈,木柵欄外是萬千觀刑的黔首百姓,嗡嗡哄哄的聲音不絕於耳。
及至午時,一輛囚車在百名玄甲騎兵的押送下,順着長街磷磷隆隆駛來,餘長寧身穿囚衣長髮披散站在車中,沒有大喊哭泣,也沒有哀嚎求饒,視線掃過人羣,神色冰冷得如同一尊冰雕。
以往秋刑斬殺犯人,東市如同沸騰得的開水一般熱鬧不已,特別是當看到那些押送窮兇極惡之徒的囚車經過時,百姓們還會紛紛拍手叫好,甚至載歌載舞的進行慶祝,然而今天,當餘長寧所乘馬車輕輕地碾過長街的時候,兩旁圍觀庶民們更多確是一種沉默,一種唏噓,一種感概,有誰能夠想到,前幾日還意氣風發的少年丞相,今日就是人頭落地的結局呢?
囚車駛到木柵欄前停了下來,餘長寧手戴鐐銬下得馬車,正欲舉步而入,不意一片失聲裂肺的哭喊聲已是傳到了耳朵裡。
他驀然轉頭,入目卻是羅凝、大哥、長靜幾人,此刻他們正在人羣之中向着自己拼命擠來,奈何內圍軍卒架起了長長的矛戈,將人羣阻擋在了外面,即便靠近邊緣,離餘長寧也足足有了兩丈的距離。
餘長寧看得熱淚盈眶心潮跌宕,他突然撩開衣袍跪在了地上,對着人羣中的餘家人肅然一個大拜,這才起身緊咬牙關頭也不回地朝着刑場而去。
刑場內築得一方高臺,吳王李恪正一臉肅然地站在臺上昂然而立,當看見餘長寧緩步走來的時候,李恪嘴角掠過一絲不可察覺的微笑,揶揄問道:“餘丞相,別來無恙乎?”
餘長寧站定而立,目光藐視地看了李恪一眼,冷冷笑問道:“原來今天是吳王殿下親自送我上路,真是沒想到啊!”
李恪冷哼一聲道:“你這惡賊亂我皇室名譽,實乃人人得而誅之,本王有幸監斬替社稷除妖,實乃三生有幸。”
餘長寧忍不住仰天長笑,笑得幾聲方纔冷聲道:“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心裡面打的是什麼鬼主意,即便殺了我餘長寧,你也休想登上太子之位,閒話休說,餘長寧引頸就戮便是。”說罷冷哼一聲,竟是不願與他再作交談。
李恪臉上青一陣紅一陣的,顯然餘長寧的話無疑不是說中了他的心事,咬牙切齒地下令道:“來人,將他押上刑臺。”
話音落點,立即有兩名身着甲冑的軍卒上前,餘長寧神色凜然地哼得一聲,徑直便朝着高高的刑臺走去。
人羣之中,瑤瑤和秦清都是神色肅然,望着守衛森嚴的刑場,瑤瑤沉吟片刻輕聲道:“師姐,待會救出餘郎後,你先帶着他逃走,我替你們擋一會兒追兵。”
秦清美目掃了瑤瑤一眼,輕聲道:“留下來九死一生,要走我們一塊走。”
瑤瑤輕輕搖頭,嘆道:“師姐,正因爲留下來九死一生,我纔不能讓你冒着這麼大的危險。畢竟,我身爲相公的娘子,有責任留到最後。”
話音剛落,瑤瑤突然覺得手掌一陣溫暖,原是秦清突然伸出手來緊緊地執着她的手兒,秦清展顏笑道:“我愛寧弟弟可一點也不會比你少,何有責任高低之分?倘若他得知你留到最後生死不明,依照他的秉性一定不會輕易離去,師妹,聽我的話,咱們今天共同進退。”
瑤瑤默默思忖了一番,陡覺心裡一陣暖流涌過,望着秦清不禁笑着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