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裙女子輕輕一嘆,苦笑道:“若說才女,天下舍房玉珠其誰?杜禹英怎敢當才女之稱?”
紫衣女子頓了頓,美目神光陡然銳利了起來:“禹英,你與玉珠都是我的好友,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句,你……還再惱她麼?”
白裙女子臉色微變,正在猶豫該如何回答她,悠悠的思緒突然被外面一陣高聲喧譁打斷了。
眼見自己好不容易找到試探她的會被人打斷,紫衣女子俏臉上不由閃出憤怒之色,輕拍桌案喝斥道:“這些學子實在沒有規矩,竟在外面如此喧譁?”
白裙女子淡淡笑道:“想必他們是猜透了個難解的燈謎,秀雲,我們不如也出去看看吧?”
紫衣女子見她不願再提及剛纔那個話題,只得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來到大廳,便見一名年輕公子正被衆士子如羣星拱月一般圍在中間,喝彩歡呼聲竟是不斷。
見到那年輕公子得意洋洋的笑容,兩女渾身皆是一震,同時喃喃低語道:“竟是他……”
餘長寧卻沒注意到兩女,他不停地替學子們解答着燈謎,忙得沒有一刻空閒
。
“呀,杜博士來了。”
不知是誰輕輕地喊了一句,喧囂的人羣頓時安靜了下來,士子們望着白衣似雪的絕色女子,如同老鼠見了山貓一般全都噤若寒蟬。
餘長寧這才注意到了廳內氣氛不對,愕然回頭,突見杜禹英與柴秀雲正聯袂出現在自己眼前,頓時驚訝的瞪大了眼睛。
突然在這裡見到餘長寧,柴秀雲好氣又是好笑,正欲出言詢問,不過當美目看到了矗立在餘長寧身邊的俊美公子後,心裡頓時掀起了驚濤駭浪,竟不知是否該上前拜見。
長樂公主也看到了柴秀雲,她不願被這些學子們知道了身份,所以對着柴秀雲輕笑搖頭,示意她不必多禮。
杜禹英顯然也發現了長樂公主,現在上官儀不在這裡,她便是主事人,上前輕輕一禮道:“貴客前來,杜禹英有禮。”
餘長寧哈哈大笑道:“原來是杜博士與柴姑娘,有禮有禮,久違久違。”
見他如此張揚的模樣,杜禹英不由回想起了那日被他欺負的事情,頓時芳心微怒,然而長樂公主在此,她自然不敢與餘長寧言語衝突,淡淡笑道:“餘公子文采斐然,詩詞雙絕,想必剛纔一定是讓這些學子們大開眼界吧?”
話音剛剛落點,立即有學子插言道:“博士,這位公子實在太厲害了,館主出的燈謎沒有一個能夠難得住他。”
杜禹英聞言一愣,輕步上前觀望周圍的花燈,果見不少花燈謎底已是被人寫出了答案,看着看着,一雙秀眉不由微微地蹙了起來。
餘長寧以爲她有些氣惱,便訕訕笑道:“今兒個也不知怎麼地,在下竟思如泉涌,酣暢淋漓,所以不小心破了很多燈謎,現在也是吃飯時候了,所以就不打擾各位,告辭!”說罷,給長樂公主一個眼神,便要轉身逃走。”
“等等……”杜禹英冷着臉叫住了他,口氣淡淡道:“既然是吃飯時間,何不吃了飯再走,莫非餘公子當我杜禹英不懂待客之道?”
餘長寧尷尬地摸了摸鼻尖,將詢問的目光望向了長樂公主
。
長樂公主見餘長寧與杜禹英的關係很是奇怪,芳心不由微感疑惑,展顏笑道:“既然杜博士如此拳拳盛意,餘公子,我想我們還是客隨主便吧。”
聽公主都這麼說了,餘長寧自然只得點了點頭。
杜禹英輕輕一禮,將兩人請進了廂房。
來到廂房,杜禹英和柴秀雲立即拜見長樂公主,並將她請到桌前落座。
似乎看出了她們的疑惑,長樂公主輕輕笑道:“今日元宵,本宮特與駙馬出來遊玩,爲求方便所以女扮男裝。”
柴秀雲笑着點點頭道:“公主人如其名天生麗質,即便是男裝也掩不住姿色,所以秀雲才一時有些回不過神來。”
“本宮與柴將軍乃是姻親,何必如此見外。”長樂公主笑着說了一句,突然收斂笑容對餘長寧道:“駙馬,你在那裡杵着幹甚?還不過來落座。”
餘長寧點了點頭,落座之後笑嘻嘻地看了杜禹英一眼,拱手道:“許久沒見杜博士,博士風采依舊啊。”
想起那日在這惡賊面前暈倒,杜禹英俏臉微微泛紅,一咬紅脣淡然道:“餘駙馬客氣了,若論風采,餘駙馬更盛往昔。”
長樂公主將他們表情盡收眼底,見杜禹英微微露出了女兒的羞態,心裡不由暗暗惱怒道:這該不會又是一個陳若瑤吧?餘長寧這刁民實在太可惡了,竟到處招蜂引蝶。
女人都是善妒的,長樂公主也是不能例外,面對智計冠絕當代的杜禹英,長樂公主心頭更是大爲泛酸。
人續茶閒聊,話題自然扯到了北方突厥叛亂上面。
說起真雲可汗,餘長寧啞然失笑道:“當初他跟隨那支洛前來長安,一直扮作普通侍衛,我也只覺得他有些娘娘腔罷了,然而沒料到他的身份竟是如此了得,當前竟掀起了滔天巨浪
。”
杜禹英瞥了餘長寧一眼道:“真雲可汗能夠煽動突厥降部反唐,說起來當屬僥倖,若非乙彌泥孰俟利泌可汗暴斃於長安,致使突厥降部生亂,真雲可汗怎會輕易得逞?”
不難聽出杜禹英口氣中的責怪之色,作爲使用始作俑者的餘長寧不由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見狀,長樂公主頓時不樂意了,輕輕一哼開口道:“本宮聽說思摩乃是秦清的殺母仇人,此乃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全是他咎由自取而已。”
杜禹英微微一愣,輕笑道:“公主此話不錯,但若個人性命與王朝興衰聯繫起來,那就不能等閒視之,乙彌泥孰俟利泌可汗之死替我們的大唐帶來了天大的麻煩啊!”
公主不服氣地爭辯道:“東~突厥昔日如此強大還不是被大唐鐵軍攻滅,區區真雲可汗又何足道哉?只要王師北征,叛賊必然土崩瓦解。”
杜禹英身負韜略,智謀過人,早已是觀一葉而知秋,輕輕一嘆道:“突厥反叛雖然不足爲慮,然而叛亂卻攪亂了一泓平靜的池水,使北方邊境形勢堪憂,若我是真雲可汗,必定會依靠薛延陀的兵威對抗大唐,然後再連接西突厥、高句麗等國,對大唐採取合圍之勢,昔日六國勢小合縱抗秦,使虎狼之秦不敢東出函谷關,便是如此。”
餘長寧恍然笑道:“杜博士的意思莫非是不怕敵人單打獨鬥,就怕抱團來攻?”
杜禹英俏臉首次露出了凝重之色:“不錯,若決定要北征突厥,那這一戰就只能勝不能敗,勝之敵盟自然瓦解,說不定不用我們開口,真雲可汗的盟友便會爭相取來他的頭顱獻給大唐。”
“若是戰敗呢?”長樂公主不由緊張一問。
杜禹英沉吟片刻,輕嘆道:“若是敗之,將終結大唐鐵軍不敗神話,當看到大唐並非想象中那麼強大,周邊諸夷安知不會羣而叛之,到時候說不定會重蹈五胡亂華的歷史悲劇。”
清冷的女聲剛剛落點,長樂公主玉臉刷地一下便變白了,顯然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柴秀雲無奈笑了笑:“禹英,你可不要危言聳聽,說不定朝廷會放棄征討,轉而將真雲可汗招降哩。”
杜禹英還未回答,餘長寧已斷然開口道:“朝廷必定會北征的
。”
柴秀雲歪了歪螓首疑惑道:“哦,你爲何如此肯定?”
餘長寧自信笑道:“明犯強漢者雖遠必誅,天可汗的威嚴豈容他人挑釁!”
杜禹英淡淡笑道:“餘駙馬說得不錯,我聽說真雲可汗攻佔定襄、雲中兩都督府後,現在已自立爲雲可汗,妄想在稱號上與天可汗比肩,其志量顯然不小。”
餘長寧聞言一怔,哈哈笑道:“雲可汗並非是與天可汗比肩,而是更勝一籌。”
杜禹英美目一閃,問道:“餘駙馬此言何意?”
“嘿嘿,你們想想看,是雲在天上,還是天在雲上呢?”
三女默默思忖了片刻,皆露出了莞爾的笑容。柴秀雲笑道:“我本以爲真雲可汗乃是一名蠻夷,沒料到想到了如此大有深意的稱號。”
長樂公主忿忿不平道:“這真雲可汗實在可惡,照杜博士說來,此次選將豈不是須得萬般謹慎?”
杜禹英點了點頭,細細地想了半天突然又搖頭笑道:“李靖寶刀未老,侯君集正值壯年,在選將方面朝廷倒是不用擔心。”
柴秀雲認同點頭道:“更何況還有李大亮、郭孝恪等一干名將。”
杜禹英笑道:“其實我認爲最合適的大將人選應是李績,李績出任幷州都督府長史多年,對於漠南形勢一定早已嫺熟於胸,加之用兵沉穩,智計過人,若能選他爲將,必定能增加不少獲勝把握。”
長樂公主好奇問道:“既然如此,爲何杜博士不將你的意見寫成奏摺上父皇呢?”
杜禹英苦笑道:“禹英區區女流,加之人微言輕,而且亦無官身,豈能突兀上干擾朝廷的決斷?”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禹英的確不能這麼做。”柴秀雲也是輕輕一嘆。
話音落點半響,房內依舊是一片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