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餘長寧通敵叛國案,在李世民的親自過問下,朝廷處置得非常的堅決,速度也是非常之快。
首先褫奪了餘長寧的駙馬都尉之爵,勒令長樂公主與其和離,管理皇親國戚的宗人府也是將餘長寧的姓名從族譜上除去,高高在上的天子帝婿瞬間變爲了待罪的平民。
其次,對於餘長寧的母親兄妹,也是全都抓入了大牢,刑部即未審訊盤問,便定下了餘長寧抄家滅族之罪,而更爲讓人不解的是,罪名剛剛敲定,李世民便親自下令三日之後將餘家一干人等問斬,從此點來講,不難看出李世民心頭的怒火有多的旺盛。
的確,遭到自己女婿的背叛,且還是投降了敵人,換做哪個皇帝來說,都肯定接受不了,有此雷霆之怒也在情理之中。
看着長安大商餘府即將滿門被斬,長安的百姓們不由回想起了去歲這個時候餘長寧迎娶長樂公主的風光,一時之間不由大是感嘆。
朝鳳宮內,長樂公主木然地望着那張早已讀過了無數次的和離書,眼淚流乾,芳心麻木,神情呆滯得彷彿被抽去了三魂六魄一樣。
婉平正哭泣着給公主述說餘家被抓的事情,當聽見父皇決定三日後將餘府滿門處斬時,長樂公主嬌軀一陣顫抖,眼眸中瞬間恢復了神光,慘白着臉喃喃自語道:“不行,本宮得去見父皇,請他無論如何都要刀下留情。”說罷,站起身來便要離去。
婉平膝行而上拼命地抱住長樂公主的腿,哭喊道:“公主你被禁足在此,豈能不顧皇命出去?若是陛下龍顏大怒,後果難料啊!”
長樂公主兩眼閃着瑩瑩淚光,咬牙斷然道:“若是本宮不去,那嚴姑他們就死定了,即便父皇責罰,本宮也不會害怕。”
婉平哽咽出聲道:“公主,你與駙馬爺本是假成親,現在算上時間剛好一年,你何不順手推舟了卻這段孽緣,又何必還爲了餘家而強出頭呢?”
長樂公主默然良久,閉上美目喟然一聲長嘆,淚如雨下地開口道:“餘家乃長安商賈世家,從來安分守己,謹慎度日,是本宮昔日爲了一己之私,強迫餘長寧與我成親,才種下了這段孽緣,若是沒有本宮,他們應該母慈子孝幸福快樂的生活,而餘長寧說不定早就迎娶了那位美麗動人的陳姑娘,從而夫妻恩愛,白頭偕老,都是本宮的自私,他們纔會落到了此等田地,婉平,事已至此,本宮情何以堪?”
婉平聽得心頭一熱,也是淚流不止,哽咽道:“公主對餘家如此有情有義,奴婢尤感敬佩,但是公主……皇命一下,覆水難收啊!說不定你不僅救不了餘家,而且還會讓害了自己。”
長樂公主伸出手來扶起婉平,悽然一笑道:“世間之事何能全如人意?本宮不求盡善盡美,只求問心無愧,餘家本宮是救定了!”
婉平默然良久,突然點頭道:“公主,奴婢替你引開把守殿門的太監,你……保重。”
長樂公主鄭重地點點頭,美目一片決然之色。
得知長樂公主未經傳召擅自前來,李世民臉上不由露出了一個啼笑皆非的神情,放下看了一下午的羊皮書信,淡淡道:“宣長樂公主入內覲見。”
話音落點,稟告的內侍轉身而出。
李世民略一思忖,拿出奏摺將那張羊皮書信遮擋在下面,這封書信實在太重要了,絕對不能被第三個人知曉。
長樂公主緩步走入了殿內,她知道現在這個時刻對於她和餘家都是生死懸於一線,一念之間,可保全性命,或者全都人頭落地。
望着御座上肅穆威嚴的父皇,長樂公主不禁生出了一種如同隔世的恍然之感。
曾幾何時,她是父皇最爲鍾愛的女兒,連連妙語總是逗得父皇開懷大笑,父皇累的時候,她會乖巧地替他捶背,父皇渴的時候,她會細心地端來一盞熱茶,然而今天再看到父皇,長樂公主卻覺得他離自己好遠好遠,彷彿已經不認識他一般。
沉重的腳步終於停了下來,長樂公主沒有哭哭泣泣,也沒有磕頭請饒,她雙手壓膝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禮儀,淡淡開口道:“長樂公主李麗質,見過父皇。”
一句“長樂公主李麗質”刺得李世民心頭一痛,望着她猶在紅腫的雙目以及俏臉上隱隱的淚痕,李世民喟然一聲長嘆道:“長樂,你不該來的。”
“沒有該不該來,只有願不願意。”長樂公主堅定地說了一句,跪在地上一個大拜,亢聲道,“兒臣特來請命,請求父皇饒恕餘府一干人等,待到查明事情真相再做決定。”
清朗的女聲在大殿裡迴盪着,望着女兒堅定的俏臉,以及因爲害怕而微微顫抖的嬌軀,李世民良久無言,女子外向,麗質真的已經長大了啊!
沉默半響,李世民劍眉深深地皺了起來,冷聲道:“餘長寧通敵叛國,真相早就明朗,你還是儘快簽了和離書,早日與那叛賊斷絕關係。”
長樂公主不爲所動地開口道:“父皇,昔日母后在世,曾編撰古之婦人善事善舉,勒成十卷名曰《女則》,長樂受其薰陶,得其教誨,一直深以爲然並引爲自身準則,長樂雖是大唐公主,但畢竟乃餘家之婦,絕對不會坐實夫家落難而獨善其身,更幹不出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的事情來,若父皇執意如此,那就將長樂一併處死。”
“混賬,你是在威脅朕?!”李世民憤而拍案,心裡卻是倍感欣慰。
長樂公主悽然一笑,語氣平靜而又舒緩:“身在帝王家,幸運又是不幸,榮華富貴過眼雲煙,父女之情水中之月,尋常百姓羨慕皇族的顯赫,卻不知皇族的苦楚,長樂從不後悔成爲父皇的女兒,也不後悔與餘長寧結爲夫婦,要怪也只能怪情孝難以兩全,請求父皇賜兒臣三尺白綾與餘家人共赴黃泉,養育之恩唯有來世再報,請父皇保重龍體,千秋萬世。”說罷,對着李世民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李世民驚愕得說不出話來,默然愣怔良久,沉聲道:“你已經想好了?”
長樂公主正色回答道:“是,兒臣無怨無悔。”
“那好,既然你執迷不悟,那朕就準你之請,先除去你長樂郡公主的封號,餘家滿門抄斬之時,便賜白綾予你。”
“多謝父皇成全。”長樂公主心頭沒有一絲的害怕,反倒有了一種說不出的放鬆,“兒臣還有一個請求,請父皇務必恩准。”
“說吧。”
“既然長樂已是戴罪之身,請父皇也將長樂關押天牢,與餘家之人關押在一起。”
李世民思忖了半響,終是點頭道:“好,朕就準你所奏。”
長樂公主離去之後,李世民久久不能回神,他喟然一聲長嘆將時才那封羊皮書信從奏摺下抽了出來,撫摸着上面漂亮的燕書字體喃喃自語道:“宮廷民間傳言朕之女兒皆刁蠻任性,持寵而嬌,讓長樂公主對你如此死心塌地,餘長寧,你的能耐的確不小,朕這樣做對長樂來說,是否有些太殘忍了……”
長樂公主回到朝鳳宮,婉平立即迎了上前,一臉緊張地問道:“公主,情況如何了?”
長樂公主搖頭一聲輕嘆:“婉平,替本宮解開雲鬢,脫掉宮裝,本宮現在已是待罪之身……”
婉平聞言爲之色變,驚聲道:”公主,陛下他真的已經降罪於你?”
長樂公主搖頭後又是點頭:“不,是本宮執意如此,也只有這樣才能置之死地而後生。”
“啊,公主莫非早有良策?”
長樂公主陡然正色道:“不錯,剛纔本宮本想前去找太妃娘娘,讓她向父皇求情,然而太妃有言在先,後宮妃嬪不可干涉國政,本宮猜測即便前去苦苦哀求,只怕太妃也會置之不理,當此之時,唯有本宮深陷囹圄,才能讓太妃娘娘心生惻隱不捨之心,替本宮以及餘家說話,這也是最後的辦法。”
婉平聽得一陣心驚肉跳,慘白着小臉道:“公主,這樣也太危險了,若陛下還是堅持不赦免餘家,你又如何是好?”
長樂公主輕輕地替婉平攏了攏垂在額頭的秀髮,淡淡笑道:“待本宮進入天牢之後,你便去向太妃娘娘求情,若是勢不利我父皇依舊不爲所動,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姐妹情誼唯有來世再續。”
“公主……”婉平哭得是淚如雨下,哽咽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
天牢之內,餘府一干人等正在惶恐不安之中。
前天被官兵突然抓來天牢,對於羅凝來講無疑不是一個晴天霹靂,當場便暈倒在地。待到她再次轉醒之時,已是身在黑暗陰冷的大牢之中。
天牢陰冷森嚴終日不見一絲陽光,入目皆是鐵柵欄,鐵鎖鏈,羅凝、餘長靜、樑彩萍、畫眉、冬梅等女眷關了一間牢房,而餘長致、餘長遠則關在旁邊一間。
大家心裡雖然是無比害怕,但心頭依舊有一絲微弱的希望,因爲都相信長樂公主不會置餘家不理,她一定會向陛下求情,還餘家的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