戎甲公子胯下白如霜雪的神駒一聲嘶鳴,前蹄刨地咴咴噴着鼻息,似乎很是不滿在如此寒冷的天氣出來受凍。
戎甲公子輕輕地拍了拍馬頭,轉身問一旁侍立的中年文士道:“陰先生,還沒有田文的消息?”
那中年文士頭戴綸巾,雖是寒冷的冬天卻搖着黑色羽扇,一部漂亮的長鬚隨風輕拂,淡淡開口道:“吳王殿下,我們謀良策,盡人事,剩下的聽天由命便可,你又何必心急呢?”
戎甲公子受教點頭,突然卻又冷聲道:“那餘長寧知道本王諸多機密,若不殺之而後快,本王實在難以安枕。”
陰先生搖頭微笑道:“餘長寧乃陛下派去幷州的欽差,明知殿下你的罪行也不揭發舉報,顯然手上也沒有能夠一擊制勝的證據,所以殿下你完全用不着如此擔心。”
戎甲公子嘆息道:“先生之言李恪也深以爲然,不過餘長寧最近甚得帝寵,若他將那些事情抖出來,難保父皇不會對我起疑心,況且他本鍾愛魏王,本王多年來韜光養晦說不定便毀於一旦。”
陰先生搖扇沉聲道:“當今之勢,太子與魏王也不過勢均力敵之狀,但陛下偏愛魏王之心路人皆知,李承乾雖是蠢人,但絕不會坐以待斃,必定會有所行動,到時候他們兩虎相鬥兩敗俱傷,便是殿下你龍騰之時。”
李恪微微點頭,卻又皺眉道:“不過李承乾區區蠢物,手下除了杜荷之外全是一幫酒囊飯袋,如何能與魏王一較長短?”
陰先生淡淡笑道:“以前是沒有,不過現在東宮可拉到了一個強有力的人物幫襯,殿下可知道是誰?”
“聽先生口氣,不用猜想必定是太子拉攏到一個大人物。”
“殿下此言不錯,聽聞最近兵部尚書侯君集與太子背地裡走得很近,已開始爲其出謀劃策,殿下覺得這是否算是好消息呢?”
李恪聞言雙目一閃,哈哈笑道:“不用問,一定是先生布置的美人計發揮了作用。”
陰先生點頭笑道:“侯君集本是攜擊破高昌的戰功返回,沒料到卻被言官以私掠高昌財寶而彈劾下獄,雖然經過岑文本仗義相救已經官復原職,不過暗地裡卻對天子耿耿於懷。”
“哼,這侯君集雖然弓馬嫺熟善於騎射,是一個能征善戰的大將,不過卻狂妄自大自視甚高,想必父皇也是借用言官的彈劾敲打他一下,讓他明白自己的處境從而低調行事,與當初對付李靖的手法如出一轍,難道他都不明白。”
“嘿嘿,這個道理很多人都懂,但侯君集卻不明白,他本以爲可以憑藉戰功再次升遷,不料卻是如此局面,自然又是委屈又是不服氣,而這樣的蠢人,正好可以被我們所利用。”
“那先生通過那名美人,又給侯君集出了什麼好主意?”
“侯君集爲人好色,已被我們偷偷送給他的那名小妾迷得神魂顛倒,早已是言聽計從,想必要不了多久便會對李承乾說出那番讓他弒父殺弟的計謀來。”
“好一招借刀殺人,李承乾做夢也不會想到一把鋒利的長刀已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對了,塗貴的情況如何?”
“他現在安然無恙,並已獲得了齊王的信任,待到殿下你走出那一步棋,到時候陛下與魏王全部死於非命,而太子坐實弒父殺弟的罪名,就只剩下吳王殿下你力挽狂瀾。”
李恪俊臉上出現了幾分激動的紅暈,終於得意得忍不住仰頭大笑了起來。
便在此時,一個黑衣人猶如黑色閃電一般衝上了山崗,來到李恪與陰先生面前停下腳步揭開了面具,鐵青着臉便是一陣喘息。
見他如此神情,陰先生頓時猜測到了幾分,皺眉問道:“田公子,事情莫非失敗了?”
黑衣人聞言臉色更黑了幾分,攥緊拳頭深吸一口氣,抱拳稟告道:“吳王殿下,請恕田文無能,讓餘長寧僥倖逃跑了,請殿下責罰。”
李恪聞言劍眉一擰,但他深知與田文一方合作正是關鍵之時,所以也不動怒,平復聲調淡淡地問道:“田兄既然已經盡力,本王自然諒解,你也無須自責了。”
田文憤憤然地開口道:“本來我用劍已經刺中了餘長寧的胸口,然而不料那狗賊穿了一件刀槍不入的寶甲,所以一擊未能得手,然而當我在成此上前出劍的時候,劍齋傳人卻突然出現,破壞了我們的好計。”
李恪陰沉着臉開口道:“上次本王令魔教慕容秋那兩名女徒弟刺殺魏王,也是劍齋傳人從中破壞了本王的好事,本王一想到此事,便是惱怒不已。”
田文振作精神道:“殿下勿憂,我會將此事原原本本地稟告師傅他老人家知曉,請他在關鍵的時候對殿下的大業施以援手。”
李恪點點頭,展顏笑道:“魔主的實力本王自然信得過,待到兗州之行的時候,還希望請他大駕前來助本王一臂之力。”
“在下明白,請殿下放心。”田文點了點頭,突然皺眉道,“這次雖然失敗,但我們還是可以再次行刺,一定將餘長寧的項上狗頭取回來。”
李恪沉吟了一番,終是搖手道:“算了,經過此番行刺,餘長寧必定會有防備,現在正是關鍵之時,實在不宜多生事端,還是以大業爲重。
田文面露不甘心之色,但只能點頭叫好。”
……
返回長安,餘長寧徑直來到了京兆尹衙門,長樂公主見他現在纔回來,不由蹙眉責備道:“你跑到哪裡去了?”
餘長寧淡淡笑道:“蘇姑娘對我有救命之恩,於情於理我也該前去送她一程。”
長樂公主一聽是此事,不禁釋然點頭,低聲吩咐道:“京兆尹正在瞭解遇刺始末,駙馬還是坐下實言相告,以便儘快破案抓到真兇。”
餘長寧點頭落座,對案的樑崇禮已是拱手道:“餘駙馬,就請你將遇刺的經過原原本本說來,記住不要說漏任何一個細節,因爲這些說不定都是破案的關鍵。”
餘長寧略一沉吟,便一言一句地講述了起來,當講到他被黑衣刺客刺中胸口後,饒是長樂公主,手掌中也不由冒出了微微細汗。
及至說完,樑崇禮擱下毛筆道:“公主,駙馬,下官現在已經派遣衛士出城搜查,看看是否能夠抓住逃逸的那名黑衣刺客,由於皇親國戚被刺一事非同小可,所以下官這就進宮向陛下稟告,就請公主與駙馬自便。”
餘長寧與長樂公主對視了一眼,只得點了點頭,餘長寧心裡雖對官衙破案的效率大爲懷疑,但也不好當麪點破,便與公主相諧出府而去。
誰料剛剛回到公主府,卻見對面的餘府亂作了一團,餘長寧驚訝地打量了一眼,拉住正急急忙忙回府的阿武道:“阿武,家裡今天怎麼了?如何這等混亂?”
見他突然出現站在了這裡,阿武頓時瞪大了眼睛,又驚又喜地高聲道:“二少爺,你,你沒事?”
餘長寧聞言一呆,笑問道:“我不是好好地站在這裡麼?能有甚事?”
阿武拉着他歡天喜地的笑道:“剛纔夫人聽公主府的侍女說二少爺你被刺客暗殺而死,當場便嚇暈了過去,現在全府都在四處打探你的消息,現在見到二少爺你安然無恙真是太好了。”
長樂公主秀眉一蹙,很是不悅開口道:“這些侍女整日道聽途說,亂嚼舌根,連這樣不吉利的話也說的出來,實在太沒規矩了。”
阿武這纔看見長樂公主竟站在旁邊,頓時嚇得雙腿一軟,顫聲拱手道:“小的,小的見過公主殿下。”
長樂公主搖了搖手,開口道:“駙馬,我們還是先去餘府看看嚴姑爲好。”
餘長寧急忙點點頭,大步向着餘府而去。
進得府門見到餘長致、餘長遠、餘長靜三人,自然免不了一陣歡喜哭訴,特別是餘長靜眼見他安然無恙,不由又哭又笑,抱着他緊緊不肯放手。
來到羅凝閨房,羅凝依舊昏迷不醒,餘長致嘆息一聲開口道:“姨娘一聽到你被刺死的消息,便當場昏了過去,剛纔郎中來看過,說她是驚怒攻心之症,須得好好調理才行。”
餘長寧一聽羅凝並無大礙,這才鬆了一口氣放下心來。
此刻樑彩萍端來熬製好的草藥,餘長寧接過藥碗,便扶起羅凝親自給她喂藥。
但他一手端着藥碗,一手拿着喂藥的小勺,喂藥的動作很是不方便,餘長靜正欲上前幫忙,長樂公主已是搶先一步走到榻邊對着餘長寧淡淡道:“還是本宮來吧。”
餘長寧愣了愣,不由對着公主感激一笑,長樂公主俏臉微紅,接過餘長寧手中的小勺便舀上藥汁送到羅凝嘴邊餵了進去。
餘長致兄妹從未見過長樂公主竟如此紆尊降貴地服侍他人,不由面面相覷都是露出了無比驚訝之色。
一碗藥汁喂完,羅凝原本蒼白的臉已有了幾分紅潤,長長的睫毛微微動了動,已是恍恍惚惚地睜開眼來。餘長寧驚喜笑道:“姨娘,你終於醒了?”羅凝愣了愣,當看見餘長寧正滿臉笑意地出現在自己的視線時,時才的惶恐頓時化爲了烏有,悲聲一句“長寧”,便撲進了他的懷中痛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