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處心積慮(一)
微濃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倘若祁湛真的要爭儲君之位,而云辰又幫着魏侯的話,他們兩個註定敵對了!如此一想,微濃便覺得頭疼不止,她原本還希望祁湛能幫幫自己,如今看來是不能和他說太多了。
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剛一想到雲辰,便聽祁湛開口詢問道:“不說我了,說說你吧,今晚有什麼收穫?”
微濃忙提起精神,搖了搖頭:“沒有,什麼都沒看出來。”
祁湛想了片刻,又道:“沈覺沈大人,你應該也認識吧?”
微濃一怔,唯恐暴露沈覺從前的身份,忙道:“不,我不認識他。”
“你在擔心什麼?”祁湛聞言很是無奈:“楚國太子太傅,從前的嚴朗,沈覺並沒有隱瞞過他的真實身份。反倒是他這份坦誠,讓寧王很欣賞他,我也很尊敬。”
微濃唯恐被他套了話,仍舊默不作聲。
“青城公主,你當我是三歲小兒嗎?他當年可是燕楚聯姻的迎親使啊!”祁湛笑着再道:“而且你去找過他的事,他都已經告訴我了。”
微濃聽到這番話,心中雖然稍稍放鬆警惕,可依舊怕給沈覺帶來麻煩,便模棱兩可地問:“你提他做什麼?”
“以他和楚璃的關係,都覺得雲辰是在蓄意模仿,好藉此打動姜王后。你難道還不相信他的眼力?”祁湛反問。
“你是聽了沈大人的說辭,才肯定雲辰和楚王室無關?”
“不僅如此,雲辰的身份、來歷、師承何人,都有明確的出處,絕不可能是僞造。”祁湛篤定地道:“除非楚國能將寧國的國師、宰相統統收爲己用,在二十幾年前就未卜先知,捏造出來這樣一個人。你覺得這可能嗎?”
是啊!這怎麼可能?楚國若有這個能耐,又怎會被燕國輕易打敗?這些道理微濃都明白,可她就是無法全然相信,無法完全死心。雲辰給她的感覺實在太像了!
倘若他真的就是楚璃,那他一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她一定會幫他!哪怕他要顛覆王權,哪怕他是意圖復國,她都會幫到底!
可他若不是楚璃,他若是在利用楚王室達到不可告人的目的,那她也一定不會輕饒他!她會拼盡全力去維護楚王室的最後一絲尊嚴!直到她死!
想是她沉默了太久,祁湛有些等不及了,又問:“真是怕了你了。那你是要繼續追查下去?”
微濃心事翻了幾番,才堅定地回:“嗯。我必須親自驗證他的身份真僞。”
“也好。你的話最有說服力,倘若真查出他意圖不軌,我必定要他好看。”祁湛笑言。
“可是,萬一他真是楚璃呢?或者楚珩呢?”微濃追問一句。
祁湛像是被問住了,思索良久:“那要看他的動機了……不過六年前楚太子放我一馬,我會盡力回報的。”
有了祁湛這句話,微濃心裡像是一塊大石終於落了地,她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只道:“那好,你等我的消息。”
“你看起來很緊張。”祁湛又笑了:“不必擔心,我會幫你。”
“不用!”微濃忙一口回絕,又拉了拉衣袖:“你先顧好你自己,此事我能解決。”她說完這句,又覺得太生硬,忙補充:“今晚……多謝你了。”
“口氣倒挺大嘛!”祁湛毫不諱言:“他是離侯,位高權重;你一個人無權無勢,怎麼接近他?怎麼查?”
微濃一心不想讓祁湛參與此事,旁的倒是沒多考慮。此時被他一問,倒也難住了,唯有支吾着道:“我自有我的法子。”
祁湛沒再說話,只是再次盯着她打量起來。那種如鷹隼般犀利的目光讓微濃覺得分外心虛,唯恐被他看出了什麼,遂連忙低下頭去,竭力想要找些新的話題。
“你怎麼突然生分起來了?”祁湛有些不悅之色。
微濃想了想,讓他誤會自己生分,總比讓他猜到自己心虛要強,便默不作聲。
祁湛忽而嘆了口氣:“不管你信不信,這些年我最懷念的日子,就是在楚王宮那幾天。後來聽說你回了燕國,入道病逝,我還去千霞山看過你的陵墓……就在刺殺聶星逸之前。”
這番肺腑之言,令微濃很是動容:“多謝。”
“這話還是生分了。”祁湛鄭重其事地表態:“我的朋友真不多,我不希望因爲我變了身份,你們就疏遠我……微濃,我很想幫你。”
他將話說到這個份上,自己再拒絕,就真得不近人情了。微濃想起自己對雲辰的私心,也覺得十分愧對祁湛,便問:“你想怎麼幫我呢?”
“你需要什麼?但凡我能辦到的。”祁湛如是回話。
微濃想了片刻:“這樣吧,你幫我找個住處,我和瓔珞總不能一直住在盈門客棧裡。”
“好。”祁湛一口答應,又是眉頭緊蹙:“關於瓔珞……”
“先讓瓔珞和我住一起吧!我是沒法子趕走她。”微濃曉得祁湛的意思。
“我知道,你想撮合我們。”祁湛只得嘆了口氣:“行吧,爲今之計,你先替我看好她,我要想想該怎麼對她說。”
“好。”
*****
微濃答應了祁湛,先將他的身份瞞着瓔珞,但能瞞多久,她其實並沒有把握。她只說祁湛在黎都有急事要辦,辦完之後自會來見她們。爲了怕瓔珞不相信,她還帶回了祁湛的親筆書信。
這好歹是有個交代,瓔珞總算恢復了幾分生氣,不再整日瘋瘋癲癲吵着要闖寧王宮了。兩人搬進祁湛安排的宅子裡,各自盤算着心中大計。
微濃曾想過,祁湛絕不會委屈她們兩,可她實在沒想到,祁湛找的宅子如此誇張。雖比不上四國王宮,也比不上鹿苑,但絕對是達官顯貴才能住的規制。
用瓔珞的話就是“我從前門走到後門,足足走了一個時辰!數了數園子裡的花花草草,又用了一個時辰!將所有屋子逛一遍,還得一個時辰”。
可想而知,這宅子之寬敞與繁複。而且地段甚好,坐落於建章坊的中心,一整條街上都是宗親顯宦的私邸園林。
祁湛原本還要撥幾個僕從侍婢送過來,被微濃一言拒絕了。一則擔心破壞她的大事,二則她和瓔珞都不喜歡呼三喝四。
她兩個人也不生竈開火,每日都在酒樓裡用飯,一切吃穿用度祁湛都給準備妥了,她們只需自己洗洗衣裳、灑掃庭院即可。這些小小活計,兩個姑娘得心應手,根本不覺負累。
一切都很好,唯獨有一點令微濃十分頭痛——這宅子離雲辰的府邸太遠!連偶遇都困難!遑論給她機會查探線索了!她只好每日一早就出門,僞裝成農婦或大戶人家的侍婢,在雲府附近徘徊,勘察線索。
這般早出晚歸了十幾日,她總算摸清了雲辰的日常行蹤,知道他每天幾時出門上朝,幾時回府用飯,平日又有哪些去處。最令她吃驚的是,雲辰時常流連如意坊的秦樓楚館,對一家名爲“晚香樓”的妓院更是青睞有加,每次到如意坊,不管是去哪兒應酬消遣,都必定要拐去晚香樓一趟。
只可惜微濃自己是個女客,根本無法進入晚香樓裡,便也不知裡頭到底是個什麼光景。不過能肯定的是,雲辰從不在如意坊過夜,這也好歹算是個安慰之處吧。
這般觀察了半個月,雲辰“好女色、性狂妄”的前一條,似乎已經坐實了。但至於哪裡“狂妄”,微濃仍舊沒看出來。她覺得雲辰再也和善不過了,連對門童、車伕說話都是和和氣氣的,倒是他那個妹子驕縱至極。
時日轉眼就到了三月底,期間祁湛來過一次,連哄帶勸地想要趕走瓔珞,可惜收效甚微。微濃原本擔心瓔珞會胡思亂想,後來她才發現瓔珞其實很會自己找樂子,譬如她一直在暗處觀察雲辰,沒什麼進展,瓔珞便會急得爲她出謀劃策。
四月初的時候,微濃後知後覺地生病了,有些水土不服的跡象,食慾不振、嘔吐不止、頭昏眼花。大夫說她是“大病初癒、鬱結在心、過度操勞”,叮囑她臥牀休養。
微濃猜到是自己解毒之後身子骨還沒完全恢復,又一直在路上奔波,纔會導致這場小病。探查雲辰的身份也不是一時片刻就能水落石出,她便決定好生將養幾日,想想下一步該怎麼做。
這一養,便是四五日不出門,微濃恰好錯過了一樁大事——四月初四,雲府所在的德興街走了水,一連燒了四處宅院,而云府恰好就遭了殃。
微濃聽到這個消息已是兩日後,她急得要出門打探情況,被瓔珞死活攔下。最後兩人商量一番,由瓔珞代她去了。消息打探回來,雲府被燒了六七成,怕是住不成了,但不幸中之大幸,雲辰當時並不在黎都城,雲瀟也沒有受傷。微濃這才又安下心來。
四月初八,她見身子養得差不多了,便打算去盈門客棧找掌櫃傳個話,約祁湛出來見一面,想問問雲辰搬去哪兒了。牽着馬兒剛出了門,便瞧見隔壁的宅子裡有人進進出出,像是喬遷之喜。
微濃搬進來一個月,從沒見過隔壁家有人。不過建章坊內到處都是大宅,許是誰家的偏邸,無人居住再也正常不過。她往隔壁大門裡看了一眼,也沒多想,便翻身上馬徑直離開。
微濃先去給盈門客棧的掌櫃留了話,又去雲府殘址瞧了瞧,見宅子的確燒得不像話,沒燒的屋子也是煙熏火燎的,依着雲瀟的性子,根本不可能再住下去的。
多日不出門,微濃險些忘了時辰,待到返回建章坊的大宅,已過了午時。她騎馬而行,還沒行到大門口,便遠遠聽到瓔珞的吆喝聲,像是在與誰爭吵。
微濃趕緊打馬過去,赫然發現與瓔珞爭吵的不是別人,而是雲辰的妹妹雲瀟!此刻,她正指着瓔珞破口大罵道:“你們將宅子買到我們隔壁來,到底是何居心?”
瓔珞抱臂冷笑:“真是奇了,我們先住進來,你們後搬進來,是你居心不良才對吧?”
原來是雲辰搬到隔壁了!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微濃不禁大喜,立刻下馬拉住瓔珞,勸道:“好了,以後都是鄰居,和睦相處吧。”
瓔珞冷哼一聲,顯然不買微濃的帳。
雲瀟也是疑神疑鬼地質問:“就你們兩個這寒酸樣,能買得起這棟宅子?怕是人家的奴婢吧?”
微濃倒也沉穩,撫着馬兒的鬃毛,淡淡道:“雲小姐,光天化日當街爭吵,怕是影響不好吧?我們升斗小民倒無所謂,只怕會影響離侯的聲望。”
她此話一出,雲瀟的氣焰立刻就弱了,上下掃了她一番,懊惱地道:“怎麼到哪兒都能碰見你?真是冤家路窄!”
微濃卻心情大好,偏要扯出一絲笑意:“既然雲小姐不喜歡我們,以後就井水不犯河水吧!何必動怒呢?”
雲瀟被她的笑容晃得刺眼,怒氣衝衝地一跺腳:“你看着!等我哥哥辦差回來,我們立刻就搬走!你們這些心懷鬼胎的女人,一個也別想接近他!”
雲瀟此刻的模樣,就像是一個妒婦,警惕地瞪着微濃和瓔珞。
原來雲辰是出城辦差去了!微濃此刻根本無暇顧及雲瀟的心思,她是想到另外一樁事上——事情怎麼這樣巧?偏趕在她生病之時,雲辰離開了黎都城;又偏偏是雲辰不在那幾天,雲府就走了水,還搬到她們隔壁來住!難道是祁湛在暗中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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