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此處,微濃誠懇再勸:“您不能小看聶星逸,他和以前不一樣了,他在燕王宮摔東西極有可能是障眼法,目的是放鬆您的警惕!而且鎮國侯也說了,他手中尚有五萬兵馬,萬一他悄悄派人去寧王宮通風報信,寧王派人來對您下手,您在明處防不勝防。看到” 微濃說罷,見長公主面露幾分遲疑,知道自己已經說動了她,忙乘勝追擊:“依我所見,您還是儘早爲幾個孩子解毒,以防聶星逸走向極端。如今他是貪戀這王位,才能受制於您;萬一您把他逼急了,他直接投寧,也是得不償失啊!屆時您就算殺了他的孩子也沒用,反而增添怨憤,您說呢?” 微濃小心翼翼地觀察長公主的神色,見後者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似乎已經開始斟酌。微濃抿脣等了許久,都沒見長公主給個話,只得再道:“還有,鎮國侯的子女也在您府上,這麼多的孩子,萬一有個閃失……您就從佔理的一方,變成了不佔理的一方,對您的聲譽也是有損。” 她此言一出,長公主神情一變,當即從座椅上站起來:“你說得沒錯!我從來都是佔理的一方!” 終於鬆口了!微濃暗自慶幸沒有白費工夫,笑道:“既然如此,還請您儘快給孩子們解毒,再派人到燕王宮送信。” 微濃話一出口,又瞬間改變了主意:“不,還是我親自去送信吧,我也想見見他。” “不行,太危險了!”長公主堅決反對:“我當初找他幾個孩子,都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折損不少人馬。你就別去了,如今這狀況也挺好的,迫着他支持鎮國侯一戰到底。” 微濃聽這口氣,好像長公主已經站在了明塵遠這一方,遂問:“鎮國侯的事,您都知情嗎?” “知道啊,他反的是聶星逸,又不是燕王室。”長公主面色毫無擔憂。 “但除了您,燕王室已經沒有人了啊。”微濃則很憂慮。 長公主挑了挑眉,笑道:“誰說沒人了?我的兒子都改姓聶了,難道不是王室的人?” 原來長公主存的是這個心思!要扶持自己的兒子做燕王!微濃剎那間覺得心悸,正思忖着是否該問下去,便見長公主已經主動拉過她的手,笑言:“這時候你可別糊塗,你名義上是我的女兒,咱們母女可是一條船上的人。你若想讓燕國好,就得站在我這邊。如今除了我的孩子,沒有人更名正言順了。” 怎麼沒有?其實微濃知道,高宗聶暘的三弟一直在邊陲流放,但她不敢提,這時候已經不是比誰的血統更純了,而是比誰更得勢!如若她當着長公主的面提起,就會害了那個早已遠離朝堂核心的人,還不如不提。 她的擔心真得成真了!聶星痕沒有子嗣,聶星逸又非正統,如今得勢的、沾親帶故的,都在覬覦燕王之位!長此下去,燕國的後果不堪設想!四分五裂是在意料之內!恐怕寧王也沒有辦法掌控! 而她,她到底該幫誰?沒有了聶星痕,她什麼都不是。一個假身份的郡主,無權無勢,她誰都左右不了!只能眼睜睜看着燕國亂起來! 長公主溫熱的手掌就覆蓋在她手背之上,還在等着她的一句迴應。可這時候,她能義正言辭地拒絕嗎?她能痛斥長公主的野心嗎?不,她沒有資格!她甚至想不出更合適的人選!誰來做燕王? 許是見她長久不迴應,長公主也有些不滿了,神色漸冷:“你可要想清楚了,如今我的兒子是血統最近的,他若登基,燕國還是燕國,所有的一切都保持不變,星痕作爲攝政王,將一輩子得到供奉朝拜。但你若支持明塵遠、聶星逸,或者是那些不三不四的人,這燕國可就要改朝換代了!數年之後,誰還記得聶星痕?誰還記得你我?” 長公主漸漸抓緊微濃的手,十分用力:“醒醒吧,人不爲己天誅地滅,這個時候,誰能穩住燕國,誰就是勝利者!你雖不是星痕的遺孀,但宮種、軍中皆知你二人的關係,只要你站在我這邊,我還能虧待你嗎?我是你的母親,我的兒子就是你哥哥!誰當燕王都會對你不利,唯獨我們纔是一家人!你不要吃裡扒外!” 此刻微濃是真地慌神了!她本以爲至多明塵遠會反,長公主應當還是顧全大局的,可眼下瞧着,長公主和明塵遠也只是暫時一心,日後若合力剷除了聶星逸,指不定還要再鬥起來! 而這還只是她所知道的人,暗處那些她不瞭解的、不熟悉的公侯、朝臣……也許人人都有野心!她卻只能眼睜睜看着,誰都阻止不了! 微濃竭力壓制心頭的不平靜,將手從長公主掌心之中抽了出來:“您是已經有計劃了嗎?” “當然,”長公主笑得勝券在握,“我的身份是優勢,我想過了,最有效的法子還是要靠聶星逸,他的身份不能揭露,我會想法子讓他將我的兒子立爲繼承人。” 長公主忍不住拍了拍手:“如此一來,光明正大,兵不血刃。我纔不想和他們打來打去。” 微濃聽後沉默片刻,毫不客氣地道:“您想得太簡單了。即便聶星逸遂了您的心願,您就能保證別人沒有想法?江山只能靠打,您若沒有足夠的兵馬,遲早也會被趕下來。”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長公主似乎毫不擔心,“我又不是傻子,我也會爭取兵權和朝臣支持,對吧?” 長公主拋出這一問,見微濃遲遲不接話,也知自己太過心急,遂轉而笑道:“如今說這些都還早,當務之急先把寧國解決掉,只要寧王不干預,咱們一切都好說。” 微濃聽後敷衍點頭:“是啊,這纔是頭等大事。”她心思一轉,撫着額頭起身,再道:“我這一路趕得太急,如今見您已掌控大局也就安心了。今日請容我暫時休整,明日再來找您商議吧。” 長公主聞言也站起身來,她的個頭比微濃略矮,可氣勢卻比微濃高,擡眸笑道:“你到了自己母親家裡,還有什麼可客氣的?燕王宮你回不去,還要去哪兒休整?就在我這裡住下吧。” 微濃已經猜到她會這麼說,也笑:“我在這裡歇下沒問題,但我還帶了些人馬都在城外候着,我得去和他們知會一聲。” 長公主臉色立即變了:“你哪裡來的人馬?” “鎮國侯給的,”微濃面色不變,“有五六千人,他們都知道我來您這兒了。” 長公主脣畔緩緩勾起笑容:“哦,那我派人跟你出城接應他們。” “不必勞煩您了。”微濃再次回絕。 兩人話到此處,長公主也不想再敷衍下去,遂冷下面容,道:“都說你聰明,我怎麼看你是個傻子?到如今你還看不清形勢嗎?明塵遠的孩子也在我這兒,你說他聽誰的?我如果要這個王位,他就得雙手奉上!除非他不要他的親骨肉了!” 這次換做微濃變了臉色。她險些忘記了這件事! “此事說來我還得感謝你纔對,是你勸我收留他們的。”長公主抱臂冷笑:“我把你當女兒看,你可別敬酒不吃吃罰酒!” 果然天下沒有永遠的朋友,亦無永遠的敵人,眼前的情況實在太棘手了!微濃娥眉微蹙,心中飛轉着主意,正待開口說些什麼,此時但聽一陣急匆匆的腳步乍然響起,一個臉生的侍衛隨機跑了進來:“啓稟長公主,燕王宮方纔傳來消息,燕軍敗了!” “敗了?”長公主和微濃異口同聲。微濃更覺驚訝,她與明塵遠才分開二十天,按道理明塵遠已經趕到幽州了,就算沒有扭轉戰局,也不會這麼快就敗下陣來! “寧軍打到哪兒了?” “怎麼敗的?”兩人又是同時開口問道。 那侍衛搖頭,忙道:“王上請您入宮,說是要商議此事。” 長公主面露狐疑之色,不肯接話。她疑心這是聶星逸的陷阱,弄出個請君入甕的把戲,遂道:“你回去告訴他,本宮一個婦道人家,軍機大事一概不通,讓他趕緊召集朝臣商議吧!” 那侍衛也有些爲難,他自知若是將這話送去燕王宮,自己恐怕就別想活着回來了!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長公主,您最好還是去一趟。”微濃在旁勸道。 然而長公主分明是心意已決,突然擡手捂着胸口,故作痛楚:“不行了,本宮聽到戰敗的消息,心疾作,快傳大夫!” 微濃見狀,氣得直咬牙,又自知不是爭執口舌之時,遂道:“那我去吧,請您容許我離開。” 長公主杏目圓睜,有些不可思議:“你要去?” 微濃點了點頭:“事關燕寧戰況,即便是陷阱我也非去不可。” 長公主見她神色堅定,也說不上心頭是什麼滋味,只道:“你可想清楚,你若陷在宮裡,我可不會去救你。” “不必,只要您能信守諾言,善待孩子,穩住局面即可。”微濃言罷也不多說廢話,轉身對那侍衛道:“走吧,我隨你去。” “等等!”長公主很是不自然地看着她:“你那五千侍衛在哪裡,我差人去給他們提個醒。” 微濃笑了:“前線人手緊張,哪裡有五千人能撥給我?只有五十人而已,送我到了京州城外便調頭去幽州了。” 長公主聽後,神色漸漸緩下來,上下打量她一番,嘴硬道:“你這一路風塵的樣子,進宮有損我府中形象。來人,給郡主拿件披風。” “是。”她身邊的婢女立刻領命,一溜煙兒地跑去挑了件披風,又親自爲微濃披上。微濃也沒拒絕,向長公主道了聲謝,便隨着那侍衛離開。 翡翠色的織錦披風隨着她的步履輕輕搖曳,似春日裡一道明媚的晴光。長公主望着微濃毅然決然的背影,眉目間浮起濃重的憂愁:“難道燕國真要保不住了?” 這一問,註定無人迴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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