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真假新娘
身穿玄端禮服的新郎沒有迎接賓客,卻與貼身侍女竹子站在一個沒有點燈火的門外。
“主人,拜堂的時刻快到了,我們回去吧。”
“他今天一天都沒出來?”張肆風若有所思的凝視毫無動靜的房屋,從早上看過那人一面後,那人便把自己反鎖在屋子裡一步也沒有跨出。
“奴婢派人守得緊,王爺絕對沒有踏出過房門一步,要是主人不放心,那我們進去看看人不就可以了嗎?”竹子說道。
片刻後,張肆風嘆了一句:“罷了,既然答應過他,就不打擾他了。即使能逃出這個房屋,也絕對踏不出這寧王府一步,更何況——他是一輩子也離不開我的。”
“他大概都不知道自己身中蠱毒吧,”竹子看了眼黑漆漆的屋子,“離開了主人,他也是活不了多久的,所以主人就不必擔心啦!”
張肆風忽然笑了一聲,大步朝着新娘房而去。
那個人,怎麼可能不好好利用這個機會呢?只怕那人早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跑了出去,在等着機會逃走吧。
鳳凰城,寧王府,燈火紅,月色濃,歡聲笑語不絕於耳,燈籠高掛,賓客滿,人流穿梭。
透過喜色的窗紙,隱約能看到屋內的嬌美娘子,鳳冠霞帔,只把那月中嫦娥也比了下去,屋外時而傳來賓客的聲音,悄悄鑽進新娘的耳中,便成了新娘兩頰的淡抹紅妝,女子羞而嫁,喜而含笑。
今夜風有些大,院中的樹被吹得唰唰作響,枝葉打在窗子上發出啪啦啦的聲音。
“咯吱”一個聲響,細微的藏在了風聲枝拍裡,讓人覺察不出來。
紅蓋頭下,新娘的一雙眉目微微含笑,似乎還沉浸在即將的拜堂之中,此時,一雙黑色的靴子突然闖進她的視線。
“寧王——”女子嬌羞的低下了頭,這唯一能進的了這房間的,也只有自己的準相公寧王張肆風了,而不曾想過會是其他人。
等了許久卻不見來人回答,女子剛想擡起頭,便覺得後頸一痛,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來人接住了倒下去的新娘子,把人放在了牀上後便伸手去解女子的真紅對襟大袖衫,可衣服卻繁瑣的很,弄得來人有些心煩,還不快點的話,就要來不及了……
“白棣,被你這麼扯,我給你定製的嫁衣可是要白費了。”門忽然打開,張肆風已出現在了元白棣的身後。
沒有一句話,元白棣甚至沒有轉身便要向自己進屋的窗子躍去,只是還未躍起,便突然感到身上一陣無力,胸口如被蟲咬,脫力的向下倒去。
“你是怎麼逃過我手下的眼從屋中出來的呢?”接住男人,張肆風翩然一笑。
“你是怎麼做到的——”男人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張肆風居然不用接觸他,便可以讓他產生如之前一般的脫力感……
“你告訴我,我便告訴你,不過這說來話長,洞房之夜,我們有的是時間。”把男人扶到椅上坐下,張肆風手一揮,幾個侍女彷彿等待已久似的從旁而出,手上捧了不同的衣服,仔細一數,竟有十一件之多。
“加上這一件,便是十二單衣,早就意料到你有此一舉,我便囧囧之美,順水推舟,讓你們真真正正的做一對夫妻,豈不是很好?這衣服,自然是爲你量身而定的。”
元白棣不語,眼中似乎還有着不解,以前張肆風只是透過身體接觸使他渾身無力,可這一次……卻顯得太過於荒唐。
難道,這個人在自己身上下了什麼東西嗎?
面對元白棣的不慌不急,張肆風輕笑幾聲,對着十多個侍女道:“還不快幫王妃梳洗打扮,過了拜堂的好時辰,可就不好了呀!”
“等等!你要讓我穿這種東西?!”元白棣直到此時纔有了些反應。
“還以爲你今日不打算說些什麼了。”張肆風輕笑兩聲,走到男人身邊開始解去男人的衣服,“這囧囧服的事情,便還是由我來做……”
鳳凰城中,寧王府外,一批暗影藏在了芸芸賓客之中。
搖着扇子,翩翩俊美男子悄悄挪到了牆角黑暗之處。
“人馬可都準備好了?”俊美男子一邊望着外面,一邊低語。
一個看似普通下人的老夫咳嗽了兩聲後啞聲道:“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只需您的命令,衆人便立刻攻進鳳凰城,在寧王府放上一把火。”
“好,不錯!”透着幾分笑意,赫連聖蘭眼睛一眯,“那便——在鞭炮最響,燈火最盛,拜堂之時鬧他一鬧。只需搶去那新娘就立刻撤退,切記不能久留,張肆風的十三番可不是吃白飯的,意在擾敵,與張肆風的戰,還需留在戰場上……”
就在赫連聖蘭從牆角出來大搖大擺的憑着請柬走進寧王府時,一英氣青年與一白麪侍者也從另外一邊到了寧王府。
“爺,到了,我們進去吧。”小春子弓着腰把馬車內的青年扶了出來,雖是年輕氣盛的人,卻憑白渾身一股寒氣,逼得人不敢靠近。
擡眼望着高掛的“寧王府”三字,元淵手一揮,帶着小春子大步跨進了寧王府。
四十-拜天地,結連理
一層……兩層……三層……
層層壓疊,白紗紅粉,直到套了整整十一層之後,才爲“新娘”披上了最後的紅色廣袖大上衣。
一頭平日裡隨便束起的墨發也在侍女手中變換了造型,簡潔而不繁瑣,未戴上鳳冠之時,看起來英氣逼人,天然一股魅惑,而一旦戴上了精緻華美的鳳冠,珠簾垂落,遮擋了幾分英氣,更多了幾許攝人的蠱惑。
只是“新娘”的臉色並不是十分好,此刻正怒目瞪着笑得一臉春風得意的張肆風。
元白棣曾在新婚之夜時爲新娘解去層層繁瑣的衣服,當時還在想這十二層衣服穿上身上難道不重嗎?今日親自試了一番才瞭解十二層裡十一層都是紗,除了繁瑣外並不厚重,真正重的,是頭上那頂鑲滿了玉石的鳳冠,卻是把他的頭都壓的擡不起來了快。
“呵呵,倒沒想到你穿這身衣服也這麼好看,別人都是人裝飾了衣服,唯獨你是無論穿什麼,都是衣服裝飾了你。”輕輕觸碰垂在前面的掩面珠簾,手指碰到依然被紗布蒙着的半張臉,張肆風嘴角一揚,“這東西,也該丟掉了。”
白紗落地,燈火搖曳,一直未曾接觸絲毫光線的右眼被燈火刺得有些難受,直至慢慢適應後才緩緩睜開來,已能視物……
“完美無缺……”男子的手在恢復了的右臉上輕輕滑動,當初所見的猙獰傷口已癒合,沒有了一絲傷痕,張肆風正高興時卻在目及男人額發之處時皺起了眉頭。
“那羣庸醫!”張肆風突然恨恨的罵了一句。
元白棣眼神一轉,透過面前的鏡子見着了自己額發之處有一條小小的細長刀痕,不是仔細看的話,其實也不能看的清楚。
留個傷疤也好……至少能時時刻刻提醒他,這便是手軟心慈的下場,刀痕劍傷,血流一地,以及——那一次又一次的屈辱!廣袖下的手微微緊握後又放鬆了下來,現在,還不是時機。
“你當真要我去與你拜堂不成?”元白棣冷目而視。
遣退了下人,張肆風回過頭對着元白棣的眼深深一笑:“倘若我說,我這輩子最大的心願便是與你作對恩恩愛愛的壁人,遠離帝業爭奪,戰場紅塵,你信嗎?”
“不信。”
是啊……你不信,也不肯,你在這裡,我又怎麼走的了呢?張肆風不再說話,揚起紅蓋頭蓋在了男人頭上,宛如紅蝶,飛舞而下,像一隻火蝶般奮不顧身的跳入燃燒自己的魅色冷火之中。
信也罷,不信也罷,只願生生世世都做一場鴛鴦蝴蝶夢,沒有醒來的盡頭,看不見你冰冷而仇恨的眼,亦沒有我控制不住的禁錮傷害。
當張肆風執起“新娘子”寬厚而溫軟的手時,一股道不清的緊張躥進了他的身體,明明是抱過多次的身軀,這隻手,卻還是第一次這麼緊緊握住。
人生過了二十三載,當年的青澀沒有存留的痕跡,本以爲沒有的心境卻意外的在今日出現,他就像一個十多歲的無知少年,輕輕牽動心上人的手,懷着幾許興奮與感動,內心的悸動,像鼓一樣,敲得他心顫不已……
喜樂奏,鑼鼓敲,明月高懸,拜天地,結連理。
新娘新郎雙雙步入,衆人正拍手鼓掌之餘卻忽然發現一個奇妙的地方,這新娘子非但不嬌小,站在新郎身邊竟毫無遜色,顯得高大挺拔,怎麼看怎麼奇怪,這女人也有長這麼高的,不過仔細看看,那身材還不錯,尤其是這新娘子走起路來軟綿綿的,一步三搖,衣裙襬動,每一步都走在了看客的心上,酥麻酥麻的。
“這新娘子也太高了,都和寧王差不多高了,比,比我還高!”一個白麪青年在人羣裡探着腦袋望着步入禮堂的新郎新娘嘆了幾句。
“爺,這丞相愛女有這麼大嗎?”白麪青年又回頭朝一個年輕男子小聲說了句。
“別廢話,看就是了。”站在一個紅色大柱子後面,元淵若有所思的望着被張肆風攙扶着的紅衣新娘。
從這女子一踏進門,便有種說不出的熟悉感撲面而來,毫無所覺的被吸引了過去,一時半會兒,卻又想不起自己和丞相女兒有過什麼交集。
“這中原的姑娘也有長這麼大的嗎?”就在小春子和元淵的旁邊,一個黑衣男子含笑着說了句。
好個英武俊秀的男兒,元淵聞聲望去,只見黑衣男子正站在他不遠的地方,深刻的五官卻不像中原人。
張肆風的府上怎麼會有匈奴人?難道他竟勾結了匈奴不成?有這般氣度的匈奴人,怕也不是平常人。
元淵在內心琢磨起來的同時,禮堂上的兩人已開始拜天地。
拜堂前,燃燭焚香、鳴爆竹,奏喜樂,禮生育唱,新郎新娘雙攜手,一拜天地,二拜父母,三夫妻對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