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楚寒走後，凰北雪跪下，感激道，“多謝您。”
這時候楚文帝能做到這一步，凰北雪是真心感激他。
這樣一來，那些總是說要嫡子繼承的人，總算會閉嘴了。
“景軒渝呢？”
“皇祖父，孫兒在這。”凰北雪已經讓人把孩子們從東宮帶過來了，安靜地在底下跪了許久。
“你過來。”
“是。”
一直跪着不動，也沒睡着的墨景軒在他母妃的眼睛下，起身走到了楚文帝的面前。
“之前你說的話，朕聽進心裡了。”楚文帝伸出一隻手，摸了下他的頭，淡道。
他這一生，負的最多的三個女人，都說負心人薄命，可是爲什麼她們都死在了他的面前，而不是她看着他死去呢？
他現在一身痼疾，雙目失明，可卻還是死不了，他這一生，又有什麼可以稱道的呢？
他用養蠱的方法養兒子，因爲老七確實出色，又有後宮的幫助，這才使他的兒子不用和他父皇一樣，近二十個兒子最後只剩下了三個兒子。
老八的死楚文帝查了很久，確定不是老七下的手，是老七寄情於漁色，又愛上了孌童，身體很快就虧損了，爲了牀事服用了不少助興藥，這樣才耗陽而死。換句話說，也就是馬上風。
爲了不被傳爲笑柄，墨楚寒鐵青着一張臉給那具極不美觀的裸屍善後，爲此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給他一個好臉色。
平靜了下來的楚文帝，從骨子裡都透出了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怠懶，因此他說話的語氣都輕了，聽在墨景軒的耳朵裡，心性還孱弱的皇太孫紅着的眼睛又掉出了淚，“皇祖父，是孫兒放肆了，孫兒不該和您那樣說話。”
“誰說不應該了？”楚文帝嘴角略揚，那臉上在這一刻，盡是悲涼，“只是朕把這話聽進耳裡的時辰晚了，當年你父王跑到德宏宮，說朕不該那樣對待他的母妃，朕要是那時候聽進了耳裡，也就不至於落到讓你祖母吐血身亡，皇祖母心衰力竭而亡的這天。”
帶着丞相凰袁浩進來的墨楚寒聽到這話，本來僅落在他太子妃身上的眼，從她身上轉到了那髮鬢泛白的皇帝身上。
他沒有情緒地勾了勾嘴角。
皇帝不說，他都不記得了。
只是他現在拿來說，有什麼意思。
當時他讓年幼無知的他滾了，還說“不過是一介庶妃之子也敢說這話！”要不是母妃拖着病體求情才把他送到外祖家去，估計他早就被磋磨死了。現在，他那皇后也死了。
“皇祖父……”墨景軒哭出了聲，想起之前他大聲借典籍暗指他祖父不慈，不護兒孫，讓家不寧的話，他悲從中來，跪下道，“是孫兒不敬不孝，您罰我吧。”
“不罰了。”楚文帝嘆了口氣。
“你給她擡棺嗎？”楚文帝突然轉過臉，看向墨楚寒。
墨楚寒覺察到了他太子妃的眼，在這一刻緊緊地鎖住了他。
他看着他父皇平靜的臉，答，“給。”
“太子。”楚文帝的臉沒動。
“在。”
“太子，由你代朕，寫旨告天下。”
“您……”
“您念，我寫……
太子的話，最終沒有說出口，啞在了口裡。
楚文帝的身體，倒在了陳皇后冷了半夜，已經沒了有人氣的屍體上。
“皇祖父……”墨景軒哇哇大哭，小個子腳軟着從地上爬了起來，去扶他，“皇祖父，您別死，孫兒以後不違逆您了，皇祖父……”
皇太孫到底年幼，以爲他皇祖父的這一倒下，是被他氣死的。
太子妃凰北雪速速喚來太醫給楚文帝診脈，得知楚文帝沒什麼大礙以後，墨楚寒和常公公一起施力把楚文帝搬到牀上躺好休息，然後就是一系列的處置事宜。
凰北雪還沒坐滿雙月子，墨楚寒先讓她去休息，睡一下再來處理，然後帶着翩虹姑姑先去處理一些不用她出面的事情。
皇后歸天，凰北雪身爲太子妃，接連幾天也沒怎麼合過眼，處理宮裡各種繁瑣之事後皇后也入殮了，她需花大半的時辰跪靈，這一長跪，至少要跪過頭七。
期間，還得抽時間處理各項宮務。
這簡直不是人能當的。
凰北雪比較了一下在西北最忙的一段時間，估計都比不上現在，也幸好這速度也練了出來，又有劉嬤嬤，翩虹姑姑一起幫忙協助，這才能安穩下來。
皇帝還沒死的那幾個嬪妃，見機要宮權，其中有刻意迎合的，還有趁機插手撈錢的……
太子妃忙得舌尖都起泡了，眼一閉，也不管這些實在堵心的事，讓常公公看着辦。
常公公連皇帝的巴掌都捱了，也懶得理會這幾個心眼不小的后妃，作爲楚文帝的心腹，他知道後宮裡不少事的，也懶得玩心眼，也沒使什麼大手段，把拿捏住她們的把柄拿出了幾件不大不小的講了講，又叫了人看住她們，不過開了個頭，其後也是無風也無雨。
凰北雪以前在宮裡只守着陳皇后，後來就去了西北，跟宮裡的人也好，跟皇族的那些皇眷也好，皆多是泛泛之交，這裡面要挑出個能幫她挑大樑的人來，難。
翩虹姑姑這幾日已經憔悴得連路都走不動了，凰北雪更是不忍這時候還讓她幫着忙上忙下，只好和劉嬤嬤，李雲等人一起再加把勁，努力互相分擔處理。
陳家已絕，陳皇后沒有孃家，來拜祭的人，先期有身份來祭拜的人皆是宗族中人。
一家，來的也不過是兩三個，最多也不過三個。
楚文帝不到十個兒子死了大半，還喘氣的就剩下了一半，還有兩個是被圈禁了，楚文帝沒有發話誰也不敢放他們出來，只不過送了孩子進來而已。留下的子嗣三三兩兩，跪靈也跪得很遠，凰北雪和兒女身在其中，反而是最心誠的。
陳皇后生前和良妃鬥法也是波及了不少人的，其中也有一些是貪心不足蛇吞象的。陳皇后對他們再好，他們也還是認爲她爲什麼不把心都掏出來，卻忘了不對他們好也是本分。
偌大的靈堂，一到晚上，少了那些宗族裡的親眷，更是空蕩得可怕。
凰北雪這邊也是爲了跪靈人數的事在發愁。
本來，陳皇后身爲皇后，光這身份，前來爲她守靈的人應該不知道有多少，可是，大楚宗族人數凋零，就一個恪親王還算人丁興旺，已經把夠資格進宮守靈的女眷全部帶進了宮，可是在如此寬闊的靈堂上還是不算什麼。陳家，這最親的親屬之間來的人也就不多了，更別提當初墨楚寒以謀逆的罪名削的差不多了，能來的目前官職都不怎麼高。這親人不多也罷，憑着陳皇后的身份，想來，進宮弔唁的王公貴族人數也應該不少，但這四天都過去了，前來說要進宮來面奠的人除了幾大家族中的當家人及當家夫人，說要來的人並不多，而後宮的這些女人們，頭兩天哭起來還好，到後頭，一個比一個哭得心不在焉，實在太難看。
倒是現在，凰北雪還是第一次完全見到楚文帝后宮的人，包括已出嫁的大公主和剩餘幾位尚未出閣的公主。
大公主已於幾年前嫁給了城陽伯府的嫡次子，封號是安陽公主，現在住在御賜的公主府裡，目前已育有二子，長子已有三歲，次子已有十個月了。
餘下的二公主和三公主因天花而亡，四公主尚未及笄，五公主倒是更小了，如今她們都出來爲陳皇后哭靈了。
畢竟，她們的婚事本來是由父皇母妃操辦的，但是在楚文帝的後宮兒女的婚事是楚文帝和陳皇后一起操辦的，母妃除了能提供幾個人選以外半分忙也幫不上。
而現在，就是展示她們孝心的最好時機，她們的母妃倒是同樣哭得身份感人，只是混在一羣哭得心不在焉的更多的後宮女人中，比較難以看出來罷了。
哭靈的時候，按照身份是分作後宮女子的一堆，皇子妃的一堆，不過現在皇子妃這堆人數較少，凰北雪跪在最前排，她的膝蓋包了和小燕子一樣的跪的容易，畢竟她才流產沒多久，幸好現在天氣尚屬寒冷她穿的挺多的，還看不出來，凰北雪身後跪着和王妃餘氏，以及被特地放出來的五王妃容氏，她的兒子已經二歲了，前不久剛得了風寒，所以沒有帶進宮；還有公主的一堆，宗室女子的一堆，還有誥命夫人的一堆。
凰北雪想着，這喪事也不能辦得太冷清了，光她帶着景軒景晗還有那一堆光出聲不出力的女人頂着也不是回事，要不也太不好看了，想着還是得讓太子墨楚寒去跟臣子們說，往他們家裡都多挑點人出來——想來這對臣子個也是個盡忠的機會，他們也不會推拒就是。
就是得由他來開這個口，確實也不好看就是。
這喪事這麼冷清，也是凰北雪始料未及的。
不過原因到也和墨楚寒有關，楚文帝剛剛追封墨楚寒生母玉貴妃爲皇后，相比起來，無子無寵的陳皇后的確不怎麼有利用價值，哪怕楚文帝最後一直都陪在陳皇后身邊，但這也不算什麼，除了難產一屍兩命的大陳皇后，秦皇后（原本的玉貴妃）生命的最後一段時間也是楚文帝一直陪在身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