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頻很清晰地拍到了嫌疑車輛進入隧道的畫面,卻未從出口出來。
這條隧道並不是主幹道,甚至有些偏僻,明年春天就計劃拆了重建,會重建一座地下和地上雙重要塞過江通道,因此原先在裡頭安裝的監控全被拆除了。
寒熙道:“車輛很可能在裡面被調包了。排查從出口出來的車,和嫌疑車輛車型一樣的車都要查。別去管顏色和車牌。”
這種手法並不鮮見,電影裡就演過不少,就是進去的車輛進了隧道後,重新換皮,換車牌,再從隧道里出來。
紅葉道:“不光是同樣的車型,大型的集裝箱卡車也要查,尤其是能裝進一輛車的集裝箱卡車。不排除嫌疑車輛進去後,有卡車接應,它可以直接駛進集裝箱,再從出口出去。”
“是!”
幾個士官立刻打開屏幕調取出入口的畫面,將有可疑的車輛的車牌號碼全部記錄下來,但如此一來,嫌疑車輛從一輛變成了十幾輛,除了三輛大卡車,剩下的全是同樣車型不同顏色,不同號碼牌的車。因爲綁架夜辰的人所使用的車是目前世界上最通用的車型,深受追捧,路上十輛車裡就有一輛是這個型號。
士官聯絡了交通局,要求他們將車輛登記的信息發過來。
因爲量比較多,就是信息全部查到了,沒法很快鎖定,出來的車輛都是民用車輛,卡車倒是公用的,單從登記信息看並無可疑,寒熙安排人按着登記信息裡的電話逐一打過去,先確認這些車目前的信息是否真實。
一圈排查下來,所有電話都被接起,問詢結果毫無可疑。
既然信息查不出問題,就只有登門拜訪了。
如果犯人就在裡面,就一定能找出蛛絲馬跡。
由此可見,犯人的手段不是一般的高深,逃逸路線做的甚是完美,現在最怕的就是在查找這些車輛的這段時間裡夜辰會遭遇不測。
“該死的,到底是誰幹的!”寒熙用拳頭砸向桌子。
他知道現在該是爭分奪秒的時候,容不得他在這裡撒氣,但他與夜辰的感情是從小就建立起來的,比一般的親兄弟還親。
“我應該跟着他的,不該讓他一個人出門。”他十分自責,將過錯全攬到了自己身上。
顏離浩風塵僕僕地趕了過來,還沒進門就嚷道:“查的怎麼樣了?有沒有需要我幫忙的。”
紅葉很詫異他回來,問道:“你怎麼來了?”
“我能不來嗎?一聽說這件事我就坐立不安。”他脫下覆着一層白雪的大衣,用手拍了拍頭髮上的落雪,對着手哈了一口氣道:“外頭又下雪了,冷得要死,紅葉有熱茶嗎?”
“有,你等着,我去泡!”
他點點頭,快步走到查看視頻的桌邊,望着上頭的車輛照片,驚道:“有那麼多?”
“是!”
“哪輛最可疑?”
寒熙灰頭土臉地搖頭:“都沒可以!”
“哎?”
“目前查出來的結果就是這樣!”
紅葉將泡好的茶遞給了顏離浩,他的臉已被凍得彤紅,因爲下大雪的關係,路上交通大堵塞,他着急趕過來,就下了車用跑的。
他喝了一口,溫度正好,偏燙,但不會燙着脣舌,他突然道:“要不要找康一!這方面她是專家!”
寒熙道:“我早想到了,但她的手機沒人接,我打去了她家裡。她家裡人說她休假去了!”
“靠,這時候休假!”
康一是出了名的工作狂,但並不代表她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工作,如果沒什麼能吸引她的案子,她就會給自己放假,放假時間不定時,看她心情,少則幾天,多則一個月,而在她休假的時候,她不喜歡有人打擾,通訊設備統統關閉,就是相熟的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
“操蛋!”
顏離浩扒了扒頭,刑偵這方面他很不擅長,他擅長的是外交,談判,若不是之前寒熙忙,夜辰找不到可信的人,也不會讓他充數去找他的‘桃花小仙女’,自己是權當鍛鍊了,找得特別用功,誰曾想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人家桃花小仙女近在眼前。
想到桃花小仙女,他不由的環視了一圈,皺眉疑惑道:“我說……葉嬈人呢?你們沒通知她嗎?”
這一問把紅葉和寒熙給問傻了,明明幾分鐘前她還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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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如片片鵝毛在空中飛舞而落,世界一別說大雪了,往年連雪都不常下,也就這一個月,天氣突變,連續下了好幾場,美食街上的不少攤販叫苦連天,下這麼大的雪,他們沒法出攤,積雪容易壓壞頂棚,而且客流量也會減少。
明明纔剛過中午,卻因爲驟然而至大雪,暗了天色,街道上不少攤主已收了攤,整條美食街冷冷清清的,又因雪實在太大,客人不是打道回府,就是躲進了店堂避寒。
妖嬈奔跑在寂靜的街道上,身上穿着從指揮室衣架上順來的大衣,看款式應該是紅葉的,大了也長了,穿在她身上,活似身體在衣服裡蕩。
她腳是一雙毛茸茸的兔頭拖鞋,沾到雪水就溼了,漂亮可愛的兔子就成了一隻泡過泥水的落湯兔子。
鳳夙庭的燈火在街道的盡頭閃爍,在她眼裡形成了一道金黃色的光暈,也是她此刻的指路明燈。
抵達後,她都不願喘一口氣,兇猛地推開掛着暫停歇業牌子的玻璃門。
叮噹一聲,掛在門角的風鈴因爲推動發出了清脆悅耳的聲音。
望月正在打掃,不高興地擡眼道:“這位客人對不住,我們歇業……宗主!”
他聲音很大,驚了在廚房裡幫忙的人。
匯美和匯善跑了出來,見是她,高興壞了。兩人今日因爲沒去成張凡等人的寢室吃火鍋,還有些鬱悶,倒不是她們不願意去,是妖嬈不許。這兩人對她畢恭畢敬,她生怕苑青靈會看出什麼。尤其匯善,容易叫錯稱呼。
匯美趕忙上去迎接,“宗主,您怎麼來了?”
下一秒她便看到了妖嬈腳上已辨不出模樣的拖鞋,臉色一駭,急道:“匯善,快去拿熱水和凍瘡藥。”
她又趕忙跑去妖嬈身邊,“宗主,您出來怎麼也不穿一雙鞋,這麼冷的天,腳趾頭會被凍壞的,還有……您這大衣……”
這大衣明顯不是她的尺寸,裡頭也穿得很單薄,一摸到她的冰冷的手,匯美更是大驚,對着望月喝道:“望月,快去拿毛毯!”
“我馬上去!”望月扔下掃把,急吼吼地跑去了樓上。
妖嬈只當沒聽見這些,追着匯美問:“沐風呢?”
“沐風他……”
“屬下在這……”
妖嬈應聲望去,想說的話卻全卡在了喉嚨裡,沐風站在樓梯口,神色憔悴,鬍渣叢生,已成了一圈黑,他披頭散髮,身上的衣服隱隱還冒出一股酒氣,若不是鸞雲扶着他,他早倒了,哪還有神仙般的氣韻,垃圾桶旁邊野狗看上去比他好。
她失聲大叫:“你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了?”
沐風苦笑,蹣跚而來,到了她跟前,就要跪,自她毀了鳳炁後,他便開始買醉,日日喝酒,醉生夢死,誰勸都沒用,他也沒勇氣去找她,只想一醉方休,就在剛纔他還窩在房間裡喝酒,若不是望月闖入,告訴他們,她來了,鸞雲就要爲了奪他的酒瓶子,和他打起來了。
“你起來,我已經不是宗主了。”
“宗主,是還在怪我?好,宗主如果仍怪責屬下,那屬下……”他掃了一眼,看到了放在桌上的水果刀。
“你幹什麼!?”妖嬈衝過去奪下,將水果刀扔給鸞雲,“收好!”
鸞雲立刻將水果刀扔進有蓋子的垃圾桶裡,再將垃圾桶扔進最大的黑色塑料垃圾袋,再扔出店去。
“那件事我的確不能原諒你,但我也不會讓你隨便就死了。我現在了來找你,就是有事要你幫忙。”
當初她決絕地離開,現在又腆着臉皮回來,說實話,她很不想這麼做,但爲了夜辰,她可以不要這臉皮。
沐風已經猜到了,冒着這麼大的風雪來,她不可能是來喝茶或是咖啡的。
“夜辰被人綁架了。”
沐風聽到夜辰這兩個字,臉色就冷了。
“若非他,宗主是不是這輩子都不會再踏進這裡……”
妖嬈知道他不快,但仍直言道:“是!”
沐風繃緊了下巴的線條,咬着牙關時,明顯下巴處的一層皮在抖顫。他奢望過她會因爲顧念舊情來尋他,不管等多久都行,卻不是像現在,爲了另一個男人。
他嫉妒,依舊嫉妒得發狂。
“你幫還是不幫,給句話!?”
“只要是宗主的命令,誰敢不從,宗主何須屬下幫忙。”幫他去救一個搶走了她的男人,他做不到。
“我要調動鳳夔!”
夜家有很多組別,鳳夔最高,鳳夔的領頭會有一個別稱叫畢方。
畢方在古代其實是火鴉,但因屬火,很多人傳爲鳳凰,不過神話故事已不可考究,總之畢方在夜家是一種地位的象徵,是至高無上的榮耀,就像蒙古人封力大無窮,戰功赫赫的人勇士這個稱號,是一個意思。
鳳夔行事詭秘,只遵從領頭,就是宗主也調動不了鳳夔,除了畢方,這也是爲了匡正宗主的行爲。要是出了個歪瓜裂棗,鳳夔有權利推翻,暫管族中之事。
而畢方的真實身份很隱秘,除了宗主,無人知曉。
這一代的畢方正是沐風。
“爲了一個外人,宗主竟然要調動夜家最高級別的戰團,他配嗎?”
“配不配,是我說了算,還是你說了算?談下去只會是浪費時間。我只要你一句話!”
她要救夜辰,就必須調動鳳夔,只有它纔有可能在最短的時間裡排查到夜辰的下落。
“如果屬下不肯呢?”
“那你想要什麼?”她現在的臉色看上去比他還要冷,“是我的身體,還是我的心,你想要的無非就是這兩樣,偏偏我給不了你,你換其他的吧。”
這種事情,她上輩子做過,這輩子她不願。
沐風臉色一白:“宗主竟是這麼看屬下的?”
“那你還要我說什麼,別說我現在不是宗主,就是宗主,我也調不動鳳夔,只有你……還是你希望我跪下來求你,我若跪下來,你是不是會解氣,好,你要想,我就跪,就算我求你!”
“不!”他嘶聲尖叫,一雙眼已是瞪出了血。
誰要她跪,又誰要她求,他要的是能回到從前,那個沒有尉遲夜辰的從前。
“沐風,我愛他,我也已經是他的妻子了,生便同生,死便同死。你別把所有的罪責都怪到夜辰身上,他沒有錯,是我愛上了他,不是他逼我的。我承認你曾是我認爲最適合做丈夫的男人,但我只是認爲你合適,並不是愛你,是因爲祖宗定下的規矩,爲了繁衍後代罷了,就算沒有夜辰,我對你也沒有男女之愛。所以,就算我求你。求你好嗎!”
她已經沒有其他法子了,手邊沒有可調動的人,她就沒法去找夜辰,在這裡每浪費一分鐘,他就可能遇到危險。
“哈哈哈哈……”沐風一陣慘烈的笑,她的話無疑是在他的傷口上撒鹽,他繼續大笑,如厲鬼一般瘋狂,他不甘心,更不不願,可最終還是敗在了對她的憐惜上。
他捨不得她傷心落淚。
“好!但就這一次。”
若有下一次,他怕自己會調轉槍頭,將尉遲夜辰給殺了。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宗主還需答應我一件事。”
“要我重回宗主之位?”她能料到。
“是!”
“好!”
做不做宗主,對她而言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救夜辰。
她答應後,最高興地莫過於匯美等人了。
“參見宗主!”
“行了!”兜來轉去還是逃不過這一關,早知道如此,她當初又鬧什麼。
沐風道:“請宗主跟我來。”
“去哪?”
“屬下的房間!”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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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辰是被一盆冰水澆醒的,寒冬臘月,風雪交加,再來一盆冰水,何止是涼徹心扉,更叫他生不如死,等醒後,他發現自己被捆綁在一張固定的鐵椅上,看四周的環境,應該是一個廢棄了的倉庫,玻璃窗都沒了,透着陣陣寒風,他已溼透,吹過來的風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他的精神。
若是以前,他必定昏厥,甚至可能就此一命嗚呼,但現在起初的生不如死,已緩緩消退,丹田之處不知爲何有一股暖流正通過血液流過他的四肢百骸。
好溫暖……
就像是妖嬈的體溫那般溫暖。
他爲此愕然,竟然完全不覺得冷了,好似全身貼滿了暖寶寶。
“醒了?”
暗處,昏暗的燈光裡,有個人影走了過來,咔噠咔噠的聲音,有遠而近。
是高跟鞋。
是女人!
他蹙眉望過去,想看清對方,但視線過於昏暗,她又特地避開了直射的光亮,整個身影處於背光狀態。
看身形,女人應該很年輕,至少不會是個大媽,因爲曲線玲瓏,她應該穿着一身皮衣,因爲輪廓裡沒有多餘的衣料,完全貼合着她,大腿兩側倒是有凸起物,看形狀,應該是槍袋。
“你是誰?爲什麼綁我!”
來人笑了一聲,聲音透着一絲嫵媚,她身後的人搬來了一張椅子,她坐下後,點了一根菸,一番吞雲吐霧後道:“尉遲少爺,看來與傳聞不符啊。你這身體明明棒呆了。”
“因爲我從來不會向敵人示弱。”
“死鴨子嘴硬,落到我手裡,你就是不病,也會去半條命,怪只怪,有人太恨你,見不得你好。”
“既然我要死,何不告訴我那個人是誰?”
“套我話?”
“是做交易!”
即便身處破敗的廢墟之地,即便狼狽如困獸一樣捆綁在椅子上動彈不得,他也是尉遲夜辰。
不會求饒,只會克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