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慧寧遲遲得不到兒子的迴音,作勢就要開門進來。
“媽,我困了,有事明天說吧。”
脖頸被架着刀子的尉遲曦辰突然說道,語氣平穩,不見被脅迫的氣氛,如此便安了宮慧寧的心,但卻是驚了苑仁和,他皺眉看向脖頸處已破了皮的尉遲曦辰,嚴正峰捂着他嘴的手此刻已被他捏着,竟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
苑仁和更驚詫了,嚴正峰作爲親衛隊長,可是軍中一等一的好手,竟然會打不過這個尉遲家的敗家子?
尉遲曦辰訕笑了一記,和嚴正峰又過了兩三招,竟輕鬆將他制服,雖過招,可聲音很輕,也就噗噗兩下,房間隔音好,宮慧寧沒有聽到。
她聽到兒子累了,也就不打擾了,“好吧,那你早點睡。”
“嗯!”
等到她離開後,尉遲曦辰擡手抹了抹破皮的脖子,見到血,也就擦了擦,然後冷眼看向苑仁和,諷笑道:“真沒想到素來以仁義着稱的苑伯父,竟然也會私闖民宅,還要殺人。”
臉還是那張臉,卻是與以往日見到的不同。
尉遲家的三個兒子,各有特色,但都丰神俊朗,但唯獨尉遲曦辰最不像尉遲清河,完全繼承了母親的容貌,宮慧寧年輕的時候自然是個美人,否則也不會被尉遲清河看上。
苑仁和努力挖掘腦子裡對尉遲曦辰的記憶,卻是模糊得很,這麼多年,逢年過節,或是必要的宴會,他總是會碰到這個小子的,可那些記憶卻是十分不鮮明,僅僅表現於看到這張臉,他是認識的,還覺得挺熟眼的,別的就什麼都沒留下。
這小子是這樣的嗎?
這小子哪學會的這麼厲害的擒拿術。
各種疑惑在腦海裡流竄,卻是不可解。
最大的問題是……尉遲曦辰這到底是怎麼了!?
什麼時候這小子身上散發出讓人無法小覷的氣場了。
他皺眉,作爲一個浸淫官場數十年的老狐狸,他竟然就被這麼一個以前看不上眼的小輩,還是一個敗家子給唬住了。
“閣老!”嚴正峰擔心尉遲曦辰會對苑仁和不利,掙脫束縛後,從地上爬起來護到了苑仁和身前,然後衣櫥裡又出來一隊人馬,打頭的就是苑管家。
剛纔的情況他也看到了,沒出來是怕動靜大了引起宮慧寧的注意,他憂心忡忡地跑到苑仁和身邊,想着一會兒不管發生什麼都要護住自己的主子。
至於尉遲曦辰,他卻是淡定得很,他這個人時不時會換髮色,一會兒銀的,一會兒金的,一會兒紫的,反正從小就是個叛逆分子,玩搖滾,愛飆車,喜夜店,但凡刺激的東西,他統統沒放過,就是一匹野馬,全身上下沒有一點名門貴公子的氣質,據說很多豪門小姐都傳他在牛郎店‘玩鬧’過一陣子。
他兩隻耳朵也打滿了洞,今天是圈圈,明天是鑽石,髮型也很非主流,不過隨着年紀大了,髮型好歹正常了,至少不會像十七八歲時來個什麼飛機頭啊,雞冠頭的,虧得長得好,不會很殺馬特,反倒有高冷大明星的味道,還是那種被衆星拱月,紅的發紫型的。
這小子其實真的很適合混娛樂圈,奈何身爲尉遲家的兒子,他不可能有這個機會,否則尉遲清河會打斷他的腿。
苑仁和唬歸唬,可畢竟參政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怎麼會被一個小自己三十多歲的小子真正嚇到,很快就收斂了臉上的驚異,細細思量着眼下的情況。
這小子既然可以掙脫嚴正峰的禁錮,大可以大呼小叫,將人引來,卻是沒有,這是爲何?他很快就有了計較。
“曦辰賢侄,你怎麼會在這?”
這棟別院是尉遲府最偏遠的一處,多年沒人居住了,宮慧寧再不受寵,也是不可能住這的。
尉遲曦辰訕笑,心裡想:不愧是政界的老狐狸,太會岔開話題了。
“我要說被趕過來的,伯父可信。”
苑仁和皺眉,心裡嘀咕:尉遲明辰和這小子不是感情很好嗎,怎麼當上大總統了,竟然將從小就相熟的弟弟給趕到這麼偏僻的院落居住?
一老一少肚皮裡的暗自嘀咕不少,可面上和和氣氣的,反倒像過年時節竄門恰好遇上的一樣。
嚴正峰瞅了一眼自己的手腕,那裡有一道指印,想他是個皮厚肉糙的軍人,又不是養在深閨裡細皮嫩肉的千金小姐,還能被弄出這麼一道紅痕,可見尉遲曦辰的臂力有多驚人。他不免朝尉遲曦辰的手臂看去,看着也就一般啊,還是睡衣太寬鬆給遮住了?
他雖打不過,但也不會就此怕了他,畢竟他們人多,就是不知道這小子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苑仁和想着宮慧寧這個人,尉遲清河後宅的事,他沒關心過,但自家夫人常行走於各個夫人之間,偶時也會對他提兩句。
他知道宮慧寧是沈運梅的僕人,是沈運梅和尉遲清河在外頭暗結珠胎後,進了尉遲府又招回來的,後來爲了固寵,將人送給了尉遲清河當妾,但是宮慧寧是個守本分的,即便生了兒子,還是規規矩矩,伏低做小地伺候着沈運梅。
女人那點彎彎道道,他一個大男人就算不太懂,也能猜出個幾分。
無非就是兔死狗烹,鳥盡弓藏罷了。
自己的兒子當上了總統,那麼那些和自己分享過一個男人的女人,就都成了眼中刺肉中釘,管這個女人是不是自己送的,就像皇帝,潛龍時對着自己的手下像兄弟,一碗水都要分着喝,不分你我,可等到成事後,坐在那把鑲金起砌玉的位置就會想,當初你怎麼敢和我喝同一碗水?
他搖搖頭,暗歎了一聲,這女人啊,心眼比針尖麥芒還小,但也懂的隱忍,忍得多了,後續發威也就更狠了。
可如此的話,他眼中閃過精光,尉遲曦辰就能籠絡了,至少今日興許就是個幫手了,他在尉遲府走動,肯定不會被人懷疑。
如果是以前,苑仁和絕不敢冒險,肯定好好審時度勢,查清楚了再謀動,可眼下時間緊迫,耽誤不起,便也就不走那麼彎彎繞繞的路子了,直言道:“白烏鴉在尉遲府作威作福,賢侄知道吧?”
“知道!”
“既然知道,那賢侄也該知道我是來幹什麼的了吧?”
“這我怎麼知道!?”尉遲曦辰反問。
苑仁和就知道這小子不簡單,故意來着,也不急,說道:“你伯母現下被困在你家府裡。”
“哦?”
“賢侄,你也不要演戲了,那麼大動靜,你會不知道?若真不知道,那就當我沒來過,我原路返回……”
“伯父不怕我把您供出去?”
苑仁和笑道:“真要供出去,早供了,還用得等你現在提醒嗎?”他的腳已經踏到衣櫥內,轉頭又道:“我瞧你心裡也是藏着事的,這人啊,嘖嘖,看來藏得更深,你既然不想幫我,那我也不會害你,不過醜話還是要說的,若是因爲你,讓你伯母受到了傷害,我苑仁和絕不會放過你。要麼你就乾脆喊人,現在就將我一網打盡,這話你可懂?”
尉遲曦辰的眼驟然射向他。
“伯父在要挾我!可伯父這時候要挾我,不覺得可笑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臉上的神情不再玩世不恭,猶如野狼一樣冰冷,陰暗森涼,讓人一望之下不免渾身發冷如墜冰窟。
別的人或許會怕,苑仁和卻不怕。
“要挾你要說,讓你幫忙你也不答應,難道我就杵在這,和你大眼瞪小眼嗎?年輕人,韜光養晦久了,不發威,會白瞎了多年的忍辱負重!”
這一句讓尉遲曦辰震顫了一下,看向苑仁和。
不愧是內閣的閣老,也不愧是在政界混跡幾十年不倒的人,使個激將法也使得獨樹一幟,腦中突然浮現很多年前,他還是十來歲的孩子時,有個小男孩對他說。
“你裝得也太假了!”
然後,又過了很多年,他和那個小男孩都長大了,彼此都不太待見對方,即便同一屋檐下,也是互不理睬,甚至偶時他還會故意刁難排擠。
然後那個長大的小男孩又說:“你打算裝到時候?你不怕再裝下去,就變不回來了嗎?”
這個問題,他也時常問自己,可是沒有答案,然後繼續渾渾噩噩。
而那個小男孩……
他笑了笑,他永遠走在前頭,也無論身處何地,總能呼風喚雨,誰也傷不了他。
他其實一直很想知道,他能走到何種地步。
然後……他看到他,竟然自立門戶去了,竟然把世界給分裂了。
臨去前,他掠過他身邊,低聲說了一句:“真是二十年如一日,還在裝!唉……”
那一聲嘆,特別刺耳。
他突然起了一絲衝動,對着苑仁和問道:“伯父,你爲什麼沒跟着夜辰走?”
苑仁和訝異了一下,不明白他爲何會這麼問,但也坦然回答了,“那小子有的是本事,我去不去都一樣,我倒是想去來着,這不沒來得及走嗎,怎麼?你也有想法了?”
夜之區如今的局面可不是一年半前的樣子了,在怎麼短的時間裡穩定局面,蒸蒸日上,那真是一個奇蹟,世府卻是動盪不安,私底下不少民衆很想投奔過去。
“不,我只是問問。”他頓了一下,又問道:“伯父,您勝算有多少?”
“嗯?”苑仁和都已經走回去了,突然被他這麼一問,又折了回來,往他臉上掃了掃,“你是不是很喜歡裝啊……”
尉遲曦辰怔了怔,然後笑道:“我若不裝,伯父你的勝算大約就是負數了!”
**
月影西移。
大半夜的,宮慧寧也沒睡,獨自坐在房間裡,摘弄着草藥,這些草藥是尉遲府的一個花圃里弄來的,她閒來無時,就種了一些,因爲她的故鄉就是一個專以草藥種植售賣爲主要經濟收入的小城市,他的父親就是個藥農,可惜沒什麼經商頭腦,也就祖上留下了幾畝種藥的田地,賺得也是辛苦錢。
大約也是命,無論她的父親怎麼勤奮努力,收入也仍是平平,僅供餬口罷了,但家裡的人口頗多,於是她就去大城市找尋工作,好貼補家用,就入了當時的沈家,伺候當時還是千金小姐的沈運梅。
沒想到沈家的當家人不爭氣,貪污受賄直接進了局子裡,再沒出來,沈家也就倒了,那時她年紀也不小了,便又回了家鄉,家中依舊,雖不富貴,但很溫暖,很快她就嫁給了青梅竹馬的鄰居。
想起那段時光,她頓了頓摘藥根的手,眼中瀰漫着一股溫柔,可是很快溫柔消散在濃濃的悲傷與一絲恨意裡。保養得尚算細嫩的手指將一截藥草死死攥在手裡,擰成了汁也沒放手,伴隨而來的便是眼中的恨意愈發濃烈,深沉如海深。
過了半晌,她低頭看着這些藥草,眼中的恨和悲傷也消失了,又恢復之前的忙碌。
**
大本營裡,聯盟和夜家人已做好準備,隨時向暗道進發,潛進尉遲府。
可惜的是,那暗道不算寬闊,機器人士兵是進不去的,他們便不得不拋棄重型裝備,都佩戴上機甲。
此時,望月和沐宸也在隊伍裡,與棲落蘭亭談着一會兒進去後的部署。
停靠在角落的蛇將起了一絲微微的動靜,卻是無人發現,一個小黑影刺溜一下從腿上滑了下來,藏藏掖掖了一陣,迅速跑去了外頭。
朗坤在外頭巡邏,突然看到黑影,立刻擡起機甲的炮彈,吼道:“誰在那!”
卻是無人迴應,他小心翼翼地走了過去,來回走了一圈,也沒發現人。
“嗯?”他搔搔腦袋,“難不成看錯了?”
他只以爲可能是什麼山林中的野獸,但也沒就此放鬆警惕,而是又細細地查了一圈,確定沒可疑後才放心來,而在離他不遠處的一棵樹上,小凱躲在枝繁葉茂的枝頭上,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虧得他矯健,不然就被這隻熊給發現了。
正說着,大本營的出口又來了一頭熊。
這隻熊小凱太熟悉了,正是龍鑲。
朗坤和龍鑲大約是身材都魁梧,都長得一副粗漢子的模樣,特別投緣,可說是一見如故,兩人並列在一塊,絕逼就是兩座大山,朗坤見到他便上前勾肩搭背,兩人哥倆好地說了一會兒話。
小凱見兩人談得投機,趕忙悄聲竄下樹,往尉遲府跑。
老遠就看到了那籠罩在整個尉遲府上空的水晶球,他眯了眯眼,“了不得啊!”他低頭又看了看自己小身板,他這樣子夜家人太熟悉了,得換個樣子才行,不然到時撞見了,不好解釋。
他撫了撫下巴,雖然自己親愛的老媽說過,不可以管外人的事,可……丈母孃不算外人啊,做女婿得怎麼可以眼睜睜地看着岳母大人傷身傷肺呢,萬一弄個不好損了身體,懷不上媳婦怎麼辦。
那他豈不是要打光棍了?
他已經打了多少年光棍了,太可憐了。
如果他娶不上媳婦,那家裡的妹妹也就沒法嫁妹夫了,他仰望天空的新月,圓溜溜地眼珠子瞧了很久後,擡手拜拜。
“我這是犧牲小我,完成大我,您可不能對我生氣。”
說完,他拔腿繼續往前走,每走一步,便從褲袋裡掏出一顆葡萄吃,然後身形便開始大了,從幼兒到少年,再到男人……
林中停靠在枝頭的烏鴉呱呱叫,歪着頭,墨黑的眼珠倒映出小凱成年後的絕世俊容。
至於衣服……
一個美男在森林中裸奔,也是很養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