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案
夕陽西下,如血的殘陽在天際只是逗留了一會兒,便沉入黑幕之中,取而代之的是銀月高掛,星辰閃爍;街道上已是人去樓空,踏着塵土,阿爾緹妮斯淚痕未乾的走在這寂寥的夜空之下,形單影隻,只有那偶爾的啜泣聲相伴,她婉拒了路斯比送她的回宮的好意,只想一個人靜靜,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樣走回皇宮的,只記得當守門的侍衛見到她時,一臉的驚恐,連行禮都忘記了。
想必她此刻的模樣,甚是狼狽吧,途經蓮花池畔,她對着池水看到了自己雙眼紅腫如桃,涕淚交錯,淚痕猶在,臉色慘白,像是剛被蹂躪過似的,她驚覺這副模樣絕不能讓薩魯看到,便探手掬起池水,決定先洗把臉再說,長廊上的燈火已被點明,她藉着光亮,梳理了一下長髮,看着靜靜的走廊,覺得有些奇怪,平常這時候侍衛早已待命站崗,怎麼現下未見一個人影,收起疑惑,她平撫着激憤的心情,沿着長廊走回皇帝的寢殿。
還未到門口,一道狂肆的吼聲驟然響起,接着便是吉娜和吉美驚顫莫名的尖叫聲,還有金屬撞擊發出的轟鳴聲,她心下一驚,加快步伐進入殿內,只見薩魯正高舉着利劍,周圍是一片狼藉,跪伏在地的吉娜和吉美慘白着臉,豐腴的身子顫若寒風中的樹葉,驚懼的看着即將揮落而下的劍刃。
“薩魯,你幹什麼!?”她驚叫,慌忙奔至他身邊,牢牢地扣住那隻揮劍的大手。
他猛然一顫,陰寒如惡魔的神色瞬間消散無蹤,舉着劍,緩緩回首看着她,因殺氣而渾濁如墨黑的眸子開始清澈起來,漸漸恢復到那原本燦若寶石的光澤,他直直的盯着她,像似不能肯定她的真假,好半晌之後,劍身突然哐啷一聲落地,下一秒,她已被他緊緊擁在懷中。
“薩魯?”她詫異道,被他緊抱在懷,她感覺到他的身子在顫抖,他怎麼了?
“露娜……露娜……”他埋入她的髮絲中,嗅聞着她的香味,嘶啞的聲音一遍又一遍的呢喃着她的名字,緊繃的身子在這一刻全然放鬆,卻顫抖得愈發厲害。
她還未理出個所以然來,耳畔就聽到吉娜驚喜交加的哭喊聲,“女王陛下,您終於回來了,陛下他……陛下他……”她的話還沒說完整,就響起殺豬似的哭聲,震耳欲聾,她趴伏在地上哭得死去活來。
她皺眉看着這突如其來又莫名其妙的狀況,剛想出口詢問,裙襬就遭到一陣撕扯,她垂首看着同樣淚流滿面地吉美。
“女王陛下,求您向陛下求情,赦免我們的罪,我們真的是不知道您去哪裡了。”
聽聞,疑惑的紫眸掠過一絲亮光,她明白了!
眸中柔光乍現,她擡手環住薩魯腰身,拍撫着他的背,心中涌起一陣刺痛,他定是以爲她離開了,所以纔會如此狂暴,她中午離開時,並未交待去哪裡,也沒有帶任何人在身邊,本來只想在宰相府逗留片刻而已,誰想到,故事是如此的長,如此的令她痛徹心肺,她揮手示意吉娜和吉美退下,兩人感激地磕頭感恩,連滾帶爬的退出寢殿。
“薩魯……“她柔聲喊着,感覺到他身子一顫,“我不會離開你的。”
他的身子又是一顫,而後是更猛烈的擁緊她,緊的幾乎勒斷了她的腰。
“抱歉,我中午的時候去了宰相府,忘記告訴你了。”
他不答,只是緊緊地抱着她,像是要把她揉進體內才甘心。
“你抱得好緊,放開我好嗎,這樣我沒法說話。”
他搖頭,依然緊抱,像是怕一鬆手,她就會不見。
她只好任由他抱着,心間的不捨與酸楚翻滾着,想來,他真是怕了,以至於害怕得喪失了正常的判斷能力。
“我答應你,我永遠都不會離開,永遠都不會。”她在他懷裡承諾着,用柔柔地聲音安撫着他飽經滄桑的心。
好半晌,他都只是靜靜的抱着她,當她以爲他就會這樣永遠都抱着她不放時,耳邊傳來他嘶啞而顫抖的聲音,“你真的……永遠都不會離開我?”聽起來是那樣的無助和揪心。
她雙手環住他的腰,貼在他的胸膛上答道,“嗯,生死相隨。”
話落,她被推離了他的懷抱,擡首仰望之際,他灼熱的吻伴隨着溫熱的呼吸攫獲了她整個感知。
他狂肆而無節制的吻夾雜着某種鹹溼的味道,讓她從火熱的迷茫中轉醒過來,她看見近在咫尺的俊美臉頰上竟有着一抹溼溼的淚痕。
這個傻瓜,竟然哭了。
她踮起腳,反被動爲主動,白玉般的青蔥手指插入他後腦勺的髮絲間,輕輕的按壓着,讓兩人之間的脣齒交磨更爲火熱,也爲她下的誓言蓋上一道永不反悔的章印。
他感受到了她的迴應,更爲渴求的吻着她的脣瓣,他的眼中有着狂喜的淚光,也有着不敢置信,他離開她脣瓣,在她的髮鬢出烙下細密的碎吻,氣喘吁吁的抵着她的額頭,將她再一次擁在懷裡,他不曾真正擁有過什麼,就算擁有了,也只是片刻,很快又會消失無蹤,他失去得永遠比擁有的多。
“露娜,以後如果你想去什麼地方,無論我在哪,都要派人來告訴我,好嗎?”他他怕下一次,他會承受不住,會瘋的,真的會瘋的。
“嗯,我答應你。”
“謝謝。”
“薩魯……”
“嗯?”他正沉浸在失而復得的喜悅中,只想就這麼抱着她一輩子。
“卡爾和我一起長大,對我來說如同哥哥般。”她突然說道,知道他會明白的。
他有些驚愕,愣了一下下,然後扯出一抹大大的笑容,將她擁得更緊,欣喜若狂。
真是大傻瓜!她同樣笑開了懷。
“你不問我,去宰相府幹什麼嗎?”她想起路比斯說過的話,如果想翻案,必須先得到他的同意。
“我知道你很喜歡他,以後你想見他,什麼時候都可以。”
“是不是無論我做什麼,你都會答應。”她問,心跳也陡然加快了,就快到正題上了。
他寵溺地笑着,“無論你想要什麼,想做什麼,我都答應。”
她眼中流光乍現,輕啓紅脣道,“記住你的承諾。”
翻案,這個詞彙在公元前三千年的社會來說,是一件極爲不可思議的事情,更何況是翻查一件驚世奇案,阿爾緹妮斯想要找出殺努旺達二世真正的兇手的消息一出,在赫梯帝國瞬時間炸開了鍋,平民們都拿它當成了茶餘飯後討論的事,事實上,在赫梯帝國除了路斯比之外,幾乎所有人都把兇手的頭銜早已按在了薩魯身上,對於翻案,他們只不過都當成了一則笑話,笑過就煙消雲散了,不過沒有人會把心裡真是的想法說出來,就當時看出戲罷了。
而在貴族與官員之間,就另當別論了,反對浪聲一波高過一波,勸誡的簡書已經堆滿了整個文庫府,但這一切都絲毫沒有影響到阿爾緹妮斯的決心,他們越是如此,她越要找出答案,她很清楚,他們的反對是認定了現任的皇帝就是兇手,查與不查都是其次,而是他們認爲查了也是白費力氣。
朝會時,他們每一次的反對,都讓她感覺到薩魯的悲痛與絕望,滿朝的百位官員,除了路斯比,竟然沒有一個人願意出來爲他說一句公道話,寒心都不足去形容她的心境,這些所謂的貴族和官員簡直就是一羣垃圾。因而,這次的查案會更加有難度,因爲知道當時案情細節的幾位官員,也是反浪聲中的一員,所以她必須儘快找出案子的疑點,而且必須是可以一擊就擊倒所有反浪聲的疑點。所幸,路斯比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皇帝的寢殿內,她召集了一些人,在她認爲是可以幫到她的人。
她看向站在眼前的卡布斯、伊斯、奧利和卡魯伊,以及許久不見的麗莎——那個曾經在齊卡魯服侍過她的侍女,令她驚訝的是,她竟然是奧利的姐姐,她一直都以爲她只有十五歲,但事實上卻不是如此,她已經二十五歲了,她和奧利是諾諾爾族人,這個族的人樣貌遠比年齡看上去小得多,再加上麗莎本來就深藏不露,以至於她看走眼了,但無論怎樣,多一個人就是多一份力。
然而,案子在剛起步的時候就遇到了一個最大的難題,在路斯比陳述當時兇案現場細枝末節的時候,阿爾緹妮斯才發現,這件案子遠沒有她想象的那麼簡單,原來奴旺達二世是被人砍去了腦袋,然後棄屍在蓮花池中,最可怕的是,他被砍去的腦袋至今未被找到,確切的說,根本就是消失了。
這下可真成了名副其實的無頭公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