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紹謙憐愛地看她,爲這個精心栽培的女兒遭逢厄運而扼腕嘆息,“染兒,爹爹也是爲你好。”
月冰染的淚珠轟然滾落,看着那麼的傷心欲絕,“娘走了,爹爹就看輕染兒了嗎?”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爹爹這是爲你的終身幸福着想。”他語重心長道,雖然有一點心思是的確想讓她早點出嫁,省得她受損的清譽連累自己,但也是爲她的終身幸福籌謀,“染兒,你祖母六十大壽那日,你在衆多貴賓面前做出那番舉動……哎,你清譽已毀,那些高門世家的夫人不會想要你這個兒媳婦。”
“爹爹,染兒那次是被人陷害的,染兒不是那樣的人。”她委屈得辯解。
“爹爹自然知道你不是那種不知廉恥的女子,可是外人不這樣想呀。”
“那件事……既然與大都督有關,那爹爹可否爲染兒問問……大都督,看他是否願意娶染兒。”
月冰染結結巴巴地說着,窘迫地低下頭。
月紹謙錯愕,先前他懷疑她對北影寒有心思,這下完全可以確定了。倘若染兒真的嫁給北影寒,他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會反對?然而,北影寒豈是那麼好相與的人?
“大都督不近女色,甚至不讓女子靠近三步之內,他豈會娶你?再者,他與陛下……早些年有些事……我不好說,只怕他也不會輕易娶妻。”雖然他也動了這心思,但北影寒那麼孤傲、冷漠的一個人,只怕機會很小。
“爹爹的意思是,大都督從軍之前是陛下的男寵?”月冰染驚愕道,原來這個傳聞是真的。
“你知道便好,只是別亂說話,小心禍從口出。”月紹謙告誡道。
她輕輕咬脣,這麼說,北影寒不娶妻,甚至不讓女子近身,是因爲陛下的關係?
倘若北影寒娶妻,陛下會不高興?甚至會動殺念?
想到此,她一陣惡寒。
月紹謙道:“爹爹的一個下屬,林耿,在禮部供職郎中。他爲人正直,年約三十餘,相貌尚可。三年前,他夫人因病過世,一直未再續娶。前日他對我表示,願娶你爲續絃夫人,並且向我保證不會納妾。染兒,這機會不是常有的。若你願意,你大哥長風大婚後,便嫁往林家。”
“爹,我不嫁!”月冰染堅決道,小臉繃得緊緊的。
“你清譽已經毀了,哪裡還有你挑三揀四的餘地?這林耿與我略有交情,秉性純良,絕不會欺負你。再者,他頗有才幹,日後必有一番作爲。你嫁給他,不吃虧。”他苦口婆心地規勸。
其實心裡也知道這個女兒心高氣傲,一般的高門子弟還不一定看得上,怎麼會看得上林耿?
只是,她看上的北影寒,人家瞧不上她,更不會娶她。
她咬緊牙關,默不作聲。
月紹謙繼續勸道:“染兒,那些高門世家不會接納一個清譽已毀的姑娘,宗室更是不可能。而一般的官宦之家,嫁給庶出的子弟,你肯屈就嗎?還不如爹爹說的這個林耿,雖然年紀大了點,但好歹你嫁過去後無需侍奉高堂、翁姑,全府上下又讓你掌管,有什麼不好?”
月冰染沒有血色的小臉冷如冰雪,“爹爹,染兒會慎重考慮。染兒乏了,先告退了。”
他看着她離去,搖頭嘆氣。
一顆璀璨的明珠,本以爲會光芒萬丈,令世人矚目。沒想到會染了狗屎,摳也摳不下來,人人嫌棄,光芒不再,而且落得個賤賣的下場,他也很肉疼。
……
月長慶不能離開學院太久,因此沈氏下葬後,他就回松山了。月長風的婚事緊鑼密鼓地準備着,月老夫人掌控全局,大大小小的事都交給王管家去辦,趙嬤嬤從旁協助。
這日,榮華郡主把月輕衣請到鄭國公府,說是請她來看看身上的傷疤。
月輕衣察看了宇文凌雪身上、臉上的傷疤,笑道:“恢復得很好,再過半個月,這些新舊傷疤的痕跡就會消失不見了。”
“當真?”宇文凌雪驚喜不已,手摸着臉,“我臉上的這道傷疤也會徹底消失嗎?”
“當然,我這可是靈丹妙藥。”月輕衣笑眯眯道。
雖然宇文凌雪臉上的刀傷頗爲嚴重,刀疤又長又深,但日月靈鏡出品的藥膏與美容產品可是超越二十一世紀的高科技幾百年呢,自然能讓肌膚恢復如初。
宇文凌雪綻放出純真無邪的微笑,好似迎春花,釋放清新自然的美。
“對了,哥哥不回來吃午膳,你陪我吃好不好?”她懇求道。
“好好好。”月輕衣答應了。
文管家準備了豐盛的午膳,月輕衣故意與宇文凌雪爭着搶着,因此兩人都吃了不少。
忽然,有一人快步走進來,看見熟悉的音容笑貌,欣喜道:“衣兒,你來啦。”
月輕衣有點愕然,這是湊巧嗎?
“哥哥,你不是說不回來用膳嗎?”宇文凌雪調皮地眨眨眼。
“嗯,原本打算不回來的,不過事情辦得順利,就提前回來了。”鳳凌天明白她的示意,坐下來一起用膳,對月輕衣客氣道,“衣兒,膳食簡陋,還請不要見怪。”
“很豐盛,都是我喜歡的。”月輕衣無奈地瞟一眼宇文凌雪。
宇文凌雪俏皮地擠眼,分別給他們夾了一樣菜,“哥,多吃點,不然就被我們倆搶光了。”
鳳凌天含笑點頭,看身旁的月輕衣一眼,眼神溫柔似春風,微含春情意。
飯後,他們在花廳品茗歇息,宇文凌雪不小心把茶水灑在裙襬上,回房更衣。
花廳少了一人,安靜得彼此的呼吸都聽得見,氣氛頓時沉下來。
“衣兒,近來你府裡事多,我便沒有打擾你。”鳳凌天解釋近來的“消失不見”,語聲溫潤中帶幾分情意,“姨母也交代我辦兩件事,因此我……”
“你無需解釋,其實你不必跟我解釋的。”月輕衣含笑提醒,“你忘了嗎?我們是好朋友。”
他的眸色瞬間暗了幾分,“對了,聽聞你大哥要在熱孝期間成親,同日迎娶沈家嫡女和李太醫家的嫡女,此事當真?”
她點點頭,“府里正準備婚事,大哥年紀也不小了,也該成親了。此時若不成親,就要三年後才能成親。”
其實,鳳凌天也動了這樣的心思,在熱孝期間成親,只不過,她絕不會同意的。
這樣也好,沈家主母過世,給他一個三年的等待期限,他就安心等候吧。
宇文凌雪遲遲不來,月輕衣知道那丫頭的心思,道:“府裡還有事,我便告辭了。”
“我送送你。”鳳凌天倍感失落,卻又什麼都做不了。
“不用了,讓文管家送我便可。”她匆匆往外走,害怕那種兩人相對、無話可說的尷尬場面。
他箭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腕,“衣兒。”
她無奈地止步,想掙開手,卻見他的眼底眉梢佈滿了傷,一時之間,心有點軟。
鳳凌天從衣襟裡取出一枚玉佩,放在她手心,眸光略沉,“這枚玉佩並不是什麼價值不菲的寶物,你且收着。”
月輕衣心裡一驚,這不是他們第一次見面就被她“巧言”拐走的冰色月牙形玉佩嗎?
“不行。我不能收。”她連忙把玉佩推回去,堅決不收。
“你放心,這不是什麼定情之物,只是我對你的一點心意。你收了也不代表接受了我,我明白的。”他着急地解釋,俊眸深深,“我只是覺得,這枚玉佩與你有緣,那便贈予你。古語不是有云,寶劍贈英雄,美玉贈美人嗎?”
“我又不是美人。”月輕衣笑道。
“在我心裡,無人可及得上你。”鳳凌天的眸色越來越深沉。
她有點小糾結,既不想傷害他,又不想給他希望、錯覺。
他輕鬆地笑起來,“衣兒,你這般拘謹,倒不像是把我當好朋友了。朋友之間也有互相贈禮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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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自己太緊張了。月輕衣收了玉佩,道:“你自己說的,朋友之間贈禮,不是定情信物。”
鳳凌天頷首,囑咐道:“回府的路上當心一些。”
她點點頭,離開了鄭國公府。
他跟在她身後,直至她坐上轎子不見了,他仍然望着大門外。
那冰色月牙形玉佩是娘交給他的,說是交給宇文家兒媳婦的信物。
今日,他把玉佩交給衣兒保管,希望這三年她能時刻記得他、念着他,慢慢喜歡上他。
……
月輕衣坐在轎子上,看着冰色月牙形玉佩,有點後悔收了這玉佩。
收下這玉佩,也不知是對是錯,咳。只能怪她自己當時心軟,腦子一抽,就收下了。
還回去是不可能的了,以後再想辦法吧。
忽然,轎子停了,她聽見幾個人疾步奔走的腳步聲,應該是月府的轎伕迅速閃了。
有人尋仇?
她打起轎簾,看見前方不遠處站着一個器宇軒昂的男子,月長風。
月長風站在秋風裡,衣袂飄飛,腰間懸着一把寶劍,那張臉膛冷沉沉的,殺氣浮動。
那夜,他輸給她是因爲沒有施展出精湛的劍術。他就不信,自幼師從劍術名家,打不贏那個丫頭,教訓不了她。
“大哥是來切磋武藝的,還是來尋仇的?”月輕衣往前走幾步,雲淡風輕地問。
“我來教訓你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月長風冷怒道。
其實,他心裡也不確定是來報仇殺人,還是來教訓她的,他心裡有仇恨,可是耿直的秉性告訴他,私下尋仇是無視法紀,更不是他這個陛下剛剛封賞的將軍該做的事。
然而,無論如何,他一定要教訓這個心狠手辣的丫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