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老夫人嘆氣道:“林大人,事已至此,你必須負責,迎娶如萍,否則如萍這一生就毀了。”
即使沈如萍嫁給林耿,她淫賤的名聲也會傳得滿城皆知,清譽毀了不說,更躍升爲京城第一淫婦,備受挖苦、嘲笑、羞辱。
林耿苦不堪言,既然毀了沈如萍的清白之身,就要負責,“全憑老夫人與兩位尚書大人做主。”
沈如萍忽然驚醒,疾言厲色道:“我不嫁給他!我死也不嫁給他!”
“胡鬧!”沈淮山怒斥道,“你做出這般傷風敗俗、有辱家門之事,有你說話的餘地嗎?有你說‘不嫁’的餘地嗎?”
“淮山,先喝杯茶消消氣。”月紹謙勸道。
“如萍表妹,你究竟怎麼了?怎麼會……你不是在喜宴那邊吃酒嗎?怎麼好端端地會去花苑?”月冰染關切地問道。
月輕衣收不住脣角的譏笑,這番話太有指向性了,不就是提示沈如萍這事的起因嗎?
沈如萍被沈淮山怒喝了幾句,嚇得瑟瑟發抖,這時聽見月冰染這番話,腦子也不是那麼蠢,忽然間就開竅了,連忙道:“我和輕衣表妹吃了幾塊綠豆糕,覺得有點熱,就到花苑走走。接着,我們坐在草地上吹風,可是我覺得越來越熱,再接着就不記得了。爹,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她嚶嚶飲泣,擺出一副飽受傷害、摧殘的模樣,哭得好不傷心可憐,“爹,我真的不知爲什麼會那樣……”
月冰染引導性地問道:“你有沒有亂吃什麼東西?”
沈如萍搖頭,又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去花苑之前,我吃了綠豆糕,輕衣表妹也吃了。之後我和輕衣表妹一起去花苑。”
說着說着,她含着熱淚的雙目灼亮起來,忽然想明白了什麼似的,怒指月輕衣,“爹,是輕衣表妹害我!是她在綠豆糕裡下藥,我吃了綠豆糕之後,就全身發熱,然後就什麼都不知道了。爹,姑丈,祖母,你們要爲我做主啊!是她害我的!”
早在月冰染說話之時,月輕衣就料到會有此神轉折——沈如萍會指證自己害她。
現在出現新的轉折,沈淮山還不抓住這個大做文章?他臉膛冷沉,怒火不減,“老夫人,紹謙,這件事必須查清楚!”
“事情發生在府裡,自然要徹查清楚。”月老夫人冷冷道。
“輕衣,如萍所說的,是否真有其事?”月紹謙氣不打一處來,怎麼這件事又和輕衣有關?
“我們一起吃綠豆糕,一起離開,那麼多人看着,你敢不認?”沈如萍憤恨地瞪着她,認定她是就把自己害成這樣的罪魁禍首,悲憤地質問,淚雨紛飛,“輕衣表妹,我究竟哪裡對不住你,你爲什麼這樣害我?爲什麼在綠豆糕裡下媚藥害我?你毀了我的終身幸福啊,你的心爲什麼這麼惡毒?”
“月輕衣,你爲什麼害萍兒?”
沈淮山厲聲怒問,新仇舊恨加起來,他恨不得一掌拍死月輕衣。
月冰染冰冷地看着她,小賤人,這回看你怎麼辯駁!
月輕衣小臉清冷,面對衆人的質問與怒火,絲毫不見驚慌與懼怕。她冰冷道:“是!我和如萍表姐都吃了綠豆糕,接着一起去花苑走走。”
聞言,沈淮山大喜,立即喝道:“老夫人,紹謙,就是她把萍兒害成這樣的!還請月家給萍兒、給沈家一個交代!”
她走到中間,眉目冰冽,語聲清脆鏗鏘,“舅舅,那綠豆糕是如萍表姐拿來的,她還一個勁地勸我吃呢。若說有人在綠豆糕裡下藥,下藥的人應該是如萍表姐吧。再說,我都不知道如萍表姐中的是媚藥,她居然知道,這不正好說明了嗎?還有,我和她走到花苑,忽然想去茅房,便回別苑去上茅房,途中遇到良辰,便與良辰回別苑。而如萍表姐怎麼跑到花苑的草地上,我不知曉。”
良辰作證,的確與五小姐回別苑了。後來聽說出了事,這才趕去花苑瞧瞧。
“不是這樣的……她狡辯……”
沈如萍憤怒地叫囂,那小賤人把自己害成這樣,今日無論如何都要把小賤人拖下水,要她吃不了兜着走!這麼想着,沈如萍聲嘶力竭道,“她的侍婢自然爲她說話,不能相信。爹,真的是她害下藥害我的……”
月紹謙惱怒道:“輕衣沒有做過的事,休想誣陷她!淮山兄,這件事再明顯不過,如萍自己做了錯事,卻把罪責推在別人身上。輕衣根本沒有害如萍!”
沈淮山也怒火中燒,重聲道:“但月輕衣襬脫不了嫌疑!”
“月輕衣你這個賤人,你不僅害死冰歌,還害死姑母,今日又來害我,你心如蛇蠍,必將不得好死!”沈如萍口不擇言地怒罵,因爲極度的憤恨,面容扭曲得駭人。
“二姐不是我害的,是被百姓打死的!”月輕衣走到她面前,凌厲的目光盯着她,居高臨下的神態強勢得好似要把她活生生地吞噬,“母親更不是我害死的,她在梅花庵不幸過世,我也很難過。至於你,你有什麼值得我害你?我爲什麼要害你?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你……”沈如萍想反駁,卻反駁不出半個字。
不知爲什麼,她看着月輕衣如刀刃般鋒利的目光、咄咄逼人的樣子,不禁有點心虛、害怕。
月冰染看見沈如萍說不出半個字,失望地搖頭,沈如萍那樣子完全沒氣勢,太沒用了。
“再怎麼說,沒有有力的人證證明月輕衣到了花苑就回別苑,沒有害過萍兒。”沈淮山黑着臉道,一雙黑眼微微收縮。
“本座可以作證。”
這沉朗如磁的聲音,像是從半空飄來。
衆人皆知,這聲音是以內力傳來的,好像是大都督北影寒的聲音。
月冰染心花怒放,可是又開心不起來了,北影寒是來爲月輕衣那小賤人作證,不是因爲自己而來。不過,爲什麼他會爲那小賤人作證?
月輕衣錯愕不已,那隻禽獸轉性了?今日午後他明明那麼惡劣地對待自己,這會兒來當什麼好人?她可不會因此就感激他,更不會原諒他!因爲她沒求他!
果不其然,是北影寒!
他踏入書房,萬衆矚目,一身華貴的紫袍在橘黃燭火的映襯下,閃爍着暗紫的光華;他那張精雕細琢的完美雪顏閃着冷冽的玉光,他那絕傲、卓越的氣度好似佔領了一半的書房,書房頓時逼仄起來。
月冰染癡迷地看着他,剋制不住自己的心跳,砰砰砰……
月紹謙虛連忙請他坐下,客氣地問道:“大都督這麼說,是否看見了什麼?”
“方纔本座更衣後,在花苑附近隨便走走,看見沈家二小姐和月家五小姐來到花苑。”
北影寒饒有意味的目光不着痕跡地掃向月輕衣,好似對她說:要本座爲你作證,可以,只需答應本座一件條件。
月輕衣不屑地瞟他一眼,轉開視線。
北影寒,我纔不求你嘞。
“然後呢。”沈淮山着急地問道。
“當時,本座離她們不遠不近,看得清楚。她們走了幾步,月家五小姐離開花苑,往流光別苑走了。”北影寒語聲清冽,容色冷冷,“之後,沈家二小姐走向草地那邊,之後本座就走開了。”
“謝大都督爲我作證。”月輕衣鄭重地道謝,還見了個禮。
“本座只是把看見的說出來而已。”他朝着月老夫人輕輕點頭。
“有大都督作證,還有假嗎?輕衣根本沒有害過如萍。”月紹謙氣急敗壞地呵斥,“如萍,你爲何誣陷輕衣?你是何居心?”
“我……我……”沈如萍說不出來,委屈、求助地看向月冰染。
月冰染把目光轉向另一邊,不理會她。
原本,月冰染想着把罪責推到月輕衣那小賤人身上,卻沒想到殺出個北影寒出來作證。
她不由得心想,北影寒就這麼湊巧看見了?他又爲什麼爲那小賤人作證?
月老夫人發話道:“這件事已經明瞭,大舅子,時辰不早了,還是先派人送如萍回府。”
丟了臉,出了醜,沈淮山再無顏面留下來,帶着沈家的人先走了,林耿也跟着走了,他自然不敢說出是月冰染把他請到花苑的,因爲這樣會讓月冰染惹上麻煩。
月紹謙到前院招呼客人,其餘的人都散了。
月冰染回到聽雪苑,想不到精心安排的這場戲讓那小賤人躲過了,氣得把茶壺和茶杯都砸了。
爲什麼那小賤人總是那麼幸運?
爲什麼她扳不倒那小賤人?
不,總有一日,她要讓那小賤人身敗名裂、生不如死!
木香連忙叫來兩個小丫頭收拾地上的碎片,怯怯道:“大小姐,不如先回房歇着吧。”
月冰染走到外面,望着流光別苑的方向,目光極其的怨毒。
……
月輕衣躺在牀上拿着一本書隨便翻翻,聽見前院的聲音漸漸小了,估摸着喜宴結束了,下人正在打掃。良辰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叫醒良辰,讓良辰快去歇着。
良辰起身吹熄燭火,被月輕衣阻止了,說自己還要看會兒書。
於是,良辰去小隔間歇下。
月輕衣想着,洞房花燭之夜月長風會去東廂還是西廂呢?西廂是他的摯愛,可是東廂是貨真價實的正室夫人。
以沈如意那性子,想必迎春苑、甚至是府裡不會太平了。
終於,月輕衣等到了一個人,北影寒。她料定他會來,因爲,今日他們之間發生了太多事。
看見她笑盈盈地站在牀前,北影寒劍眉斜挑,“在等本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