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宋城和頓時倒吸一口冷氣，連一旁的蘇水墨都覺得難過了。
“老爺，您怎麼這樣說啊！”宋管家又難過又着急。“您這身子好好兒的……”
“你們說的話我都聽到了，不必瞞了。”宋景賢苦笑。“更何況，我自己的身體我自己清楚，那匈奴的刀都捅到胸口了，神仙也救不回來。”
說完這些話，宋景賢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一般，捂着胸口大口喘着粗氣，眉頭扭成一團，似乎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宋管家見宋城和哆嗦着伸出手，想去抓宋景賢，卻又縮回去握成拳頭，心知他一定還在糾結過去的事，長嘆一口氣，說，“城和，你跟我出來。”
說罷，他擡腳就往外走，宋城和趕忙跟上，臨走前還擔憂地看了一眼宋景賢。
蘇水墨一直候在門旁不敢打擾，此刻她心裡不是滋味兒，見人都走了，才慢吞吞地上前，跪在牀邊，抓住宋景賢乾枯的手，心疼道，“宋伯父，您會沒事的。”
“不用安慰我了，人各有命，不可強求。”宋景賢虛弱地笑笑。“我歷經沙場那麼多年，這點覺悟還是有的。”
他看着天花板，長嘆一口氣，“更何況，我早就打算去尋她了……她身子不好，那麼多年一個人在那邊，估計也很難受吧。”
蘇水墨知道，宋景賢說的是宋城和的母親。
見他如此傷心，蘇水墨猜測，他選擇犧牲宋夫人的時候，內心一定也是十分痛苦的；又想到這件事一直是宋城和心裡的疙瘩，她只能勸道，“其實，城和對您還是……”
“姑娘呀，你是他的朋友吧？”宋景賢轉過頭看着蘇水墨，臉色蒼白得嚇人。“他在外那麼長時間，麻煩你們照顧他了。”
“我……”
蘇水墨心情複雜，張了張嘴，又有些猶豫，最終還是在宋景賢慈愛的眼神下，硬着頭皮說，“我是城和未過門的妻子。”
宋景賢的眼神頓時有了喜色，“哎呀，原來你是……”
見他想要掙扎着坐起來，蘇水墨趕忙攔住他，“您好生歇着，千萬別動！”
“城和那臭小子，找了個這麼漂亮的姑娘，都不跟我說一聲。”
宋景賢說着，拍了拍蘇水墨的手，似乎對她很喜歡的樣子。
“我們早就想告訴您了，只是我家最近出了點事情，一直忙，就給耽誤了。”蘇水墨苦笑道。
“好孩子，好孩子……”宋景賢唸叨着。“既然如此，我也放心了……”
與此同時，宋管家領着宋城和來到院門旁，傷心道，“城和，老爺都這樣了，你怎麼還不肯好好喊他一聲爹呀？”
不等宋城和答話，他嘆了口氣說，“我知道，你對於以前那件事還是心裡有氣，可是夫人的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樣。”
“是他親口告訴我的。”宋城和悶聲道。
宋管家搖搖頭，“老爺他，一直在騙你啊。”
宋城和的臉上閃過一絲疑惑。
宋管家擡頭看着天，喃喃自語，“其實那天晚上，賊人已經將侯府包圍，四周堆滿了稻草，潑了油，叫囂說，如果老爺不肯就範，就燒死侯府的所有人。
“老爺領兵與他們在外面對峙，可是夫人在賊人手上，對方又拿整個侯府的人做威脅，老爺實在是進退兩難。
“當時我和另外幾個人也被賊人劫持着，我們眼睜睜看着老爺下了馬，都已經準備投降了，夫人她，她卻……”
宋城和看着宋管家愈發悲傷的臉，忽然覺得脊樑骨發涼。
“夫人她，看到老爺下馬後，一頭撞向了牆壁……”
這句話猶如一道驚雷，在宋城和心中炸開，震得他頭皮發麻。
宋管家抹去眼淚，繼續說，“賊人沒了籌碼，一時分心，那些士兵趁此機會，將他們緝拿。
“老爺第一個衝到夫人身邊，抱着她嚎啕大哭，夫人卻提着最後一口氣，安慰老爺說，她本就是個病秧子，活不了太長時間，沒必要爲了她去做叛徒。
“夫人還說，現在犧牲她一個，拯救整個侯府，她也心滿意足了，以後的路還很長，讓老爺好好照顧您，她會在天上保佑你們……”
“那他爲什麼不告訴我？！”宋城和粗暴地打斷宋管家的話。“他爲什麼要自己攬下所有的過錯？！”
宋管家苦笑，“老爺一直對此很愧疚，覺得是自己沒保護好夫人，所以自顧自地認爲，是他親手害死了夫人，把您救出來以後也說了那番話，還讓我們瞞着您。”
淚水如決堤的洪水般奪眶而出。
“爲什麼……他到底爲什麼……”
宋城和死死咬着嘴脣，甚至咬破出血，也止不住眼淚。
“這不是他的錯，這明明不是他的錯……分明是我這些年來一直自顧自地認爲……”
他慌忙轉身朝裡屋跑去。
蘇水墨正在安慰宋景賢，卻見他跌跌撞撞地衝進來，趕忙讓開。
宋城和撲過來，緊緊握住宋景賢的手，哭喊着，“爹！您爲什麼一直不肯告訴我真相？！”
宋景賢愣了一下。
這是這麼多年以來，宋城和頭一次喊他爹。
旋即，他露出一個苦澀的表情，“我的兒啊，當時你還小，若是直說了，我擔心你會誤以爲，是你母親不要你了……”
宋城和的腦袋“轟”一聲。
他想起，自己小時候曾經天真地問過宋景賢，他這麼長時間不回家，是不是不要自己和母親了。
沒想到，這件事一直是宋景賢心裡的疙瘩。
這麼多年來，他肯定也是心存愧疚，每每看到自己，就想到他對自己和母親的虧欠，所以才更加頻繁地出入戰場，想要麻痹自己。
他的心裡一直是有他們母子的，是自己強行誤會，是自己不懂事……
“爹……孩兒不孝……”
宋城和顫抖地擡起宋景賢的手，在自己臉上蹭了蹭，失聲道。
宋景賢露出一個釋然的表情，“好，好孩子，爹一直沒怪過你……”
一旁的宋管家和蘇水墨早已泣不成聲。
宋景賢費力地拍了拍宋城和的肩膀，認真叮囑道，“城和，以後的路還長着，你要好生走着……”
忽然，宋景賢的手重重地落下，無力地垂在牀邊。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