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頭,楊天勤做完了自己該做的事情,另一邊的宋家也進入到了休整階段。
宋勵陪着宋怡還在鎮上,宋光最然擔心,可是房子還是要蓋得。且在這件事情上,他根本幫不上任何忙。到了中午,宋光早早的收拾完了外面的事情,進了竈房忙活。
容景之和樑忠還未回來,如今村中流言四起,家裡人也不常出去。宋老爹和宋大娘勞心一夜,這會兒總算是睡了個好覺,還想着中午得做飯。
見到宋大娘到了竈房,宋光趕緊放下手裡的活兒讓宋大娘回去休息。
另一邊宋老爹也過來了,現在雖然沒了農活兒,但是宋老爹也不閒着,後院的竹篾條時常備着,斗笠和籮筐多少能編幾個賣錢。見到宋光又要攔着宋大娘,宋老爹揮揮手:“你娘年紀大了,叫她總是閒着反倒要生出些毛病!你們管好自己,不要管我們!”
宋大娘也是這麼想,她把宋光推到一邊:“你爹說的對,別管我們!飯我們來做,這些事情都不是你該操心的!”說到這裡,宋大娘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宋光,又加了一句,“有這個功夫,多想想你該想的事情!”
宋光一愣,沒反應過來“他應該想的事情”是什麼事情。
最近糟心的事情多,宋大娘猜也覺得宋光想不到這上頭,雖說上次錢慕錦三言兩語勸住了她,但又有哪個婆婆是不想抱孫子的?
宋大娘伸手戳了戳宋光的腦袋:“你個笨小子!該不是連自己要想什麼都不知道吧!”
宋光:“……”
宋大娘最終還是輕嘆一聲:“我問你,你和錦娘成親都多久了?”
有些事,反應再慢也只需要一句話就能點明白。宋光臉一紅,腦袋也底下去了:“娘,你說啥呢!”
宋大娘見到自己高大健壯的兒子忽然像個小媳婦一樣開始害羞,簡直哭笑不得:“看你個傻樣!都是成了親的男人了,這種事情還害羞啊!”
宋光心裡憋着事兒,不太想繼續說這個事情:“娘,這是我的事情,你別問了!”
宋大娘心裡一咯噔,有點不好的預兆,不爲別的,就爲兒子這個反應實在是太奇怪了!以前想不到也就算了,現在宋大娘腦洞大開,居然從宋光這個爲難而又憋屈的模樣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難道……大兒子和徐士那個秧子一樣?不至於不行吧?
宋大娘被自己這個想法嚇壞了。
可是這個問題,她又偏偏不能直白的問。她現在催促這些,就是平白無故的給兒子增加負擔,要是把話問出口,有毛病固然是糟糕,那要是沒毛病,反倒把兒子弄得和媳婦過日子的時候因爲壓力生出些毛病來,那不是自找的嗎?
這個問題……還是先觀察觀察!
宋大娘輕咳一聲,把語氣放和緩了:“行了行了,你也別多想,我和你爹沒有逼着你們的意思。只是以前想着錦娘是買回來的,心裡存着氣。可現在不一樣了,我瞧着她是個不錯的,對你也好了,也會爲家裡想,像是個要安心住下來的樣子……所以纔想……”
“娘。”宋光第一次有些不耐煩的打斷了宋大娘,好在那份情緒只是一時的,他很快調整了自己,壓低了聲音,拉着宋大娘道:“娘,錦娘是個有本事的女人,小妹的事情也沒解決……我……”
宋大娘皺起了眉頭:“錦娘有本事跟小妹的事情,和你跟錦娘又有啥關係?”
“就……就是……”宋光知道不能把錢慕錦的身份告訴他們,更不能把錢慕錦的處境尚且不是那麼的安全,她還有大仇要去報的事情告訴他們,這樣只會徒增煩惱。這也是他一直以來告誡自己的。
錦娘要做的事情還有太多,她也說了,倘若現在同房有了孩子,並不是最好的結果。s173言情小說吧她要做的事情從來就不會半途而廢。
最終,宋大娘也沒有逼迫宋光什麼,只讓他到前面去陪陪錦娘。
宋光抿着厚脣走到東屋,忽然聽到裡面有人在說話,他耳朵一動,悄悄的湊到東屋門口。
屋子裡,錢慕錦正雙手環胸靠着一根木柱子,而一旁,容景之不緊不慢的在那張搭建起來的桌子上布好了文房四寶,而桌子的一旁,不知道什麼時候放上了一隻香爐。
另一邊,放着一隻酒壺。
宋光皺了皺眉——錦娘不能喝酒的,咋慕大哥還給錦娘準備了酒呢?
再看看錢慕錦的神色,似乎並沒有任何不悅的神情,但是美酒在前,她也不似從前那樣兩隻眼睛都發光,好像根本就沒有瞧見那隻酒壺似的。
“你出去這麼久,就準備了這個?”錢慕錦微微挑眉,鬆開雙手準備走到書桌前,可是她剛一動身,忽然凌厲着目光望向門口:“誰在外面?”
宋光心裡一跳,慢吞吞的從門邊挪出一個身子來:“錦娘。”
錢慕錦用一種很奇怪的眼神看他:“你默不作聲的站在外面幹什麼?”
宋光被問得啞口無言——是啊,他幹什麼要站在外面偷看啊?錦娘又沒有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怎麼弄的像是他在偷窺一樣?
宋光:“我……我剛在在想事情……”
說這話的時候,他眼光飄忽不定,一眼就能看出說的不是實話。錢慕錦看在眼裡,並沒有追究,良久,方纔“唔”了一聲。
而另一邊,容景之已經將東西都佈置好了,他側過身讓開一個位置,對着錢慕錦指了指書桌前的位置:“坐。”
錢慕錦顧不上宋光這邊,略顯懷疑的看了容景之一眼,嘴上雖然說着:“你又搞什麼名堂。”人卻是十分配合的坐了過去。
容景之面色平靜,一旁的宋光看了一會兒,心裡不免犯起了嘀咕。
這個“慕大哥”和錦娘雖然長得一點都不像,可是兩個人言行舉止實在是看的賞心悅目。宋光一直覺得自己長得沒有二弟好,徒有一身力氣,配不上錢慕錦這樣的美。可是他到了今天才發現,“慕大哥”這張臉也很一般,甚至還不如他,但爲什麼兩個人站在一起的時候,總叫人有種賞心悅目的感覺?
再者,慕大哥和錦娘相處起來,好像總是輕而易舉的就能把錦孃的脾氣給化解了去,就像現在一樣,讓她坐她就坐,喝酒說不給就不給。宋光不是沒有朝着這方面努力過,但是實戰經驗讓他很清醒地認識到,他當真做不來!
所以現在,他就這麼眼巴巴的站在一邊看着兩個人。
錢慕錦坐到了書桌前,轉過頭看着容景之:“然後?”
容景之從容的擡起左手牽住右手的袖子,拾起了桌上的酒壺,往硯臺裡倒了一些,放下酒壺,又拿起了墨棒輕輕研磨。
宋光嗅了嗅,並沒有酒味。
容景之研着磨,淡淡道:“練過什麼字?”
錢慕錦一怔,坦言道:“不曾練過。”
宋光追加了一句:“錦孃的字好看。”
錢慕錦好笑的看了他一眼:“你這馬屁拍的是爲哪般啊?”
宋光不好意思的笑笑,撓撓頭:“反正就是好。”
容景之看着宋光的模樣,也挑了挑嘴角,話卻是對着錢慕錦說的:“寫兩個字看看。”
錢慕錦的注意力又放到了容景之身上。
嚴格意義上來說,錢慕錦第一次覺得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一個人。容景之一直是神出鬼沒,也不曉得他每日呆在家裡做了些什麼,出門的時候又做了些什麼。他只是一直謹遵着“寄人籬下”的基本原則——低調的可以讓人直接忽視。
今日他原本應當是出門打探消息,奈何回來的時候卻帶了些不找邊際的東西。
錢慕錦微微眯眼:“你到底要做什麼?”
容景之已經在香爐中焚了香,又給她倒了一杯酒壺中的“酒”,不緊不慢道:“連幾個字瞧瞧。”
問了等於沒問。
錢慕錦看了他一眼,拿起筆就開始隨意的寫了幾個字。
“把酒祝東風,且共從容……”低沉好聽的聲音對着錢慕錦的筆尖遊走將幾個字低低的唸了出來。
容景之望向錢慕錦的目光多了幾分異樣的味道,錢慕錦磚頭看了他一眼,正欲發話,鼻尖忽然就嗅到了焚香的味道……
容景之也不再多話,修長的手指端起了桌上的那一杯似酒非酒的東西遞給了她:“嗯?”
錢慕錦已經微微感覺到一些奇妙的變化,她擡手接過容景之遞過來的東西,仰頭喝下。
宋光不放心的說:“錦娘……你不要喝酒。”
容景之淡淡道:“不是酒。”
宋光愣了愣:“不、不是酒?那是什麼……”
容景之似笑非笑的看着錢慕錦。
錢慕錦難得溫和的看了宋光一眼,耐心道:“戒酒茶。”
戒戒戒、戒酒茶?
宋光從來沒聽過,這還有能戒酒的茶!容景之不緊不慢道:“茶是我自己熬製的,可生津解渴凝神靜氣。你嗜酒,多半是因着情緒而定,倘若情緒靜下來,加以焚香香氣,保管將你這嗜酒的勁頭壓一壓。”
錢慕錦不以爲然,嗤笑一聲:“就這麼簡單?”
不止錢慕錦,宋光也不信的。
容景之笑了一下,擡了擡下巴。錢慕錦順着他的指示,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手中還握着筆,她稍一細想,便明白了。
戒酒茶和焚香不過是輔助性的作用,真正要凝神靜氣分散注意力的,便是練字。
容景之繼續道:“酒不過解一時之快,你如今才幾歲,便這般於自己的身子不屑一顧?香和茶都是我自己製得,你大可放心的用,憑着這兩樣,你也能更容易的靜下心將心思分一分。下回頭病犯了,焚了香喝杯茶,在這裡寫上幾十張字,什麼也不要想,我保管比那些靈丹妙藥更有用。”
宋光驚訝:“真的這麼有用?”
錢慕錦也是將信將疑:“就這?”旋即搖搖頭:“浪費時間。”
於她來說,從前每一日都是格外繁忙的,府內上上下下的事情,不管她是否問起,心中卻是清明無比,自有一杆稱掂量。即便再強的人也有一個極限,她的勞累自然都是這樣被逼出來的。
容景之說的話不無道理,唯有她從根本上將自己的心態調整了,病根纔有祛除的可能。倘若在這般高度緊繃下去,她都不知道自己能堅持多久。
可是話雖是這麼說,已經習慣了幾十年的生活,又要怎麼改變?
容景之的笑容漸漸斂去,目光若有深意的看着錢慕錦:“你有意見?”
錢慕錦不避不閃的與他對視:“有又如何?”
容景之輕笑一聲:“隨你。”話畢,他也不和錢慕錦爭辯什麼,路過宋光的時候,伸手拍拍他的肩,大步出了東屋。
錢慕錦看着書桌上準備的這些,將已經寫過的一張紙拿起來看了又看,忽然揉作一團扔到一邊,又將焚着的香熄滅,對宋光道:“走吧。”
宋光怔了怔:“去哪?”
錢慕錦將自己簡單的收拾了一番,“這邊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小妹那邊我倒是還有一些事情要交代,你去和爹孃說一聲,就說今晚我們去縣城陪着小妹,讓他們在家安心的帶着。”
纔回來就要又去,宋光自然是要跟隨的,其實他也放心不下妹妹,當即和爹孃說了一聲。宋老爹宋大娘年紀大了,並不適合顛簸勞累,看着當哥哥嫂子的這麼着緊小妹,宋大娘也十分欣慰。
最後,兩老留在了家裡,錢慕錦和宋光並着容景之又重新去到了縣城。而他們剛剛出門沒走多遠,楊天勤已經在大道的岔路口等着了。
駕車的是楊壽,見到錢慕錦他們,趕緊跳下車打開了車門讓他們上車。
縣城的大宅裡,宋勵從學堂回來了。楊天勤當真是個熱心有情義的好少年,因着是楊家的別苑,平日裡也沒什麼人住,除了定期的派人打掃,這邊也並未開火。但是天色將將一暗,就已經有人送了吃食過來。
宋勵謝過了楊家的家奴,帶着東西進了屋。
宋怡瞧見宋勵提着的東西,問了一句:“也是楊公子準備的?”
宋勵笑了笑:“這位楊公子,是個好人。”
宋怡想到了從前對楊天勤的誤解,此番也有些尷尬:“從前是我不懂事。”
宋勵又能說些什麼?他只要一擡頭就能看到小妹脖子上的淤痕,又如何能當真說是她不懂事?只要她如今是真的看開了,過去的就得過去。
兩人正在說話間,錢慕錦他們就到了。
已經是秋冬季節,晚上天黑的有些早,錢慕錦她們進門的時候,小妹和宋勵已經迎了出去。
宋怡:“大嫂!”
宋勵看了一眼錢慕錦,又望向宋光:“大哥,你們這麼晚怎麼來了?”
在場之中,只有容景之和楊天勤都下意識的望向了錢慕錦。錢慕錦握着宋怡的手:“吃了沒?”
宋怡笑着點頭:“上午才分開,大嫂害怕我絕食不成?”說到這裡,有些慚愧的看了楊天勤一眼,“住在這裡已經十分打擾了,楊公子還將伙食也安排的得當,啊,大嫂,你們這麼晚過來,可曾是了晚飯?我和二哥還沒開始吃,一起吃吧。”
錢慕錦笑着看了楊天勤一眼:“有勞楊公子。”
楊天勤唯一拱手:“宋娘子客氣。”
錢慕錦含笑望向宋怡:“飯什麼時候都能吃,不過有件事情,需得現在開始準備了。”她掃視周圍一圈,“人都到齊了,進去說吧。”
人,到齊了?
院子中的一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而宋怡眼中更是有充滿希冀的光芒——她就知道,大嫂一定有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