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莫筱苒便早早的清醒過來,或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神清氣爽的伸了個懶腰,甚至沒等小竹進寢宮來叫她起牀,自個兒就更衣洗漱,換上一件暗色的長袍,寬袖窄腰,披着一件銀白色短褂馬甲在外,踏着一雙黑色滾金絲邊的馬靴,三千青絲紮成馬尾,捆綁在背後,眉清目秀的小臉,一身正氣,隱隱透着幾分華貴,讓人忍不住讚一句,好一個翩翩濁世公子。
腰間別着一把摺扇,更是爲她添了幾分風流倜儻。
小竹打開門,被莫筱苒的全新造型給驚呆了,“小姐,你要穿男裝?”
“是啊,女扮男裝做事才方便。”莫筱苒輕輕扯着嘴角,勾出一抹清淺的笑容,讓人只覺得春風拂面,若她當真是男子,不知會讓世間多少少女爲其心動,爲其瘋狂。
“怎麼樣,被你家小姐我的英容俊貌給看傻了?”莫筱苒痞氣的勾住她的脖子,湊到她耳畔,故作曖昧的在她的臉廓邊輕輕吹出一口氣,惹得小竹渾身微微一顫,臉頰的紅暈迅速朝着耳朵蔓延開去。
“小姐!”小竹羞惱的跺跺腳,小姐怎麼變得,變得這麼……輕浮?
“你應該改口叫我少爺。”莫筱苒抽出腰間的摺扇,精美的緞帶上還掛着一個精緻的錢囊,她用摺扇敲了敲小竹的腦門,“別說錯了啊,走,我帶你出宮溜達溜達。”
這話怎麼聽着像是要出宮遛狗?小竹滿腦子黑線,原本她還以爲一路上會遇到不少阻攔,畢竟,像莫筱苒這樣,換上男裝,光明正大偷溜出宮的,自古以來,恐怕也就她一個,只是,路上遇到的宮女、太監,紛紛對她古怪的造型視而不見,想來應該是白子旭下過命令了。
莫筱苒掛着一臉溫柔清淺的笑,帶着小竹漫過艾青石路,行過六道宮門,在正午門前,被一衆禁衛軍攔下。
“皇后娘娘可是要出宮?”
莫筱苒指了指自己的打扮:“要不然,你以爲我打算做什麼去?小爺我打算去尋歡作樂,諾,這是出宮的令牌。”
她痞氣的開口,將紈絝的二世祖演的是活靈活現,小竹嘴角一抽,真不知道小姐這是跟誰學來的。
那名禁衛軍在審視了令牌幾眼後,這才揮手命衆人放行。
“請皇后娘娘務必在宮禁前回宮。”那名禁衛軍忍不住提醒道。
莫筱苒頭也不回的揮了揮手,示意自己聽到了,走出皇宮,天藍海闊,連空氣彷彿也變得清新了不少,莫筱苒深深吸了口氣,一臉怡然自得的模樣:“宮外的空氣就是好啊。”那股屬於自由的味道,讓她渾身的血液都在不住的沸騰,俊秀的眉宇流淌着絲絲喜悅與亢奮。
小竹斜睨了她一眼,“小……少爺,我們接下來要去哪兒?”
“隨便逛逛。”莫筱苒活動活動四肢,朝着皇城最熱鬧的市集走去。
身後,有屬於旁人的呼吸聲,緊隨着,莫筱苒腳下的步子一頓,孤身站立在高牆外的青石路上,幽靜的小道,她看了某人藏身的地方一眼:“我都已經出宮了,你還跟着我做什麼?”
清風身影一閃,從暗處走到了明處來:“奴才奉主子的命令,貼身保護公子。”
“那你就給我當打手唄。”莫筱苒深知,趕多半是趕不走他的,那麼,就應該合理運用清風的能力,“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身邊的小廝了。”摺扇指着清風的臉頰,她笑盈盈的吩咐道。
清風心頭一陣哀嚎,從隱衛到小廝,天底下還有比他更可憐的人嗎?
小竹仔細審視了他幾眼,最後恍然的哦了一聲:“我見過你,那天晚上是你打暈我的。”
她還記得,某一日她和莫筱苒準備鑽狗洞,偷溜出宮,就是這人的主子帶走了小姐,同時打暈了自個兒,小竹雙手插在腰肌,橫眉怒目的瞪着清風,一副要和他秋後算賬的樣子,清風訕訕一笑,“那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
“哼!”小竹惱怒的冷哼一聲,餘光卻瞥到莫筱苒一個人快步離開,急忙跺跺腳追了上去:“少爺,等等奴婢啊。”
莫筱苒腳下的步子不停,察覺到兩人快速追上,笑着道:“怎麼?不繼續談情說愛了?”
小竹面頰一紅,多半是被氣的,“少爺,奴婢哪有!”小姐究竟是哪隻眼睛看見她和這男人有私情了?
莫筱苒不置可否的聳了聳肩,輕拍着小竹的肩膀:“其實,你們倆挺相配的,一個丫鬟一個小廝,考慮考慮。”
清風與小竹被她調侃得甚是尷尬,一路上,連一個眼神的對視也不曾有過,可落在莫筱苒眼中,倒是頗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的味道,不過她也知曉,這二人只是面子薄,不好意思了,根本沒什麼私情,但是感情這種事,絕對是可以培養的。
從幽徑的小道,走到皇城最爲繁華的地段,一路上,攤販衆多,各大店鋪開門營業,櫃檯上擺放的琳琅滿目的用品,讓人看得眼花繚亂,吆喝聲,熱騰騰的包子散發出來的香味,挑着扁擔,正與百姓討價還價的攤販,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莫筱苒雙手背在身後,緩慢的在擁擠的人潮中移動着步伐,這個時辰,也不過是早上七八點,可集市上已經熱鬧起來了,她古怪的皺起眉頭:“平時的人也這麼多嗎?”。
清風搖搖頭,用他寬厚的身軀,將莫筱苒與這些蜂擁的百姓隔開,避免她受到碰撞:“今天正巧是趕集,從其他城鎮來的商賈都會進城來販賣商品,所以早早的便有百姓等候在此處。”他解釋道。
趕集?
莫筱苒掃了一眼幾乎從街頭堵到街尾的人海,嘴角一抽,“還真熱鬧。”這裡至少有上千人了吧?將整條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想要往前走上幾步,也變得格外艱難。
“平日裡這個時辰此處是沒有這麼多人的。”
也就是說,她挑了個似乎不太適合出門的日子?莫筱苒斜睨了清風一眼,拽起小竹的手,在店鋪中進進出出,不過短短兩個時辰,除了莫筱苒,她身後的兩人,手裡、懷裡,都堆滿了琳琅的貨物,有首飾,有珠寶,有字畫,幾乎每一家店,都被她橫掃一通。
在繞過街尾的一個拐角,莫筱苒眼眸一亮,指着一家鐵鋪,擡腳走了進去,赤裸着肩膀正在內室的院子裡打鐵的工人,時不時有鐵器碰撞聲傳出,店裡的溫度高得嚇人,懸掛在四周牆壁上的,是散發着森冷光暈的各式武器,掌櫃在櫃檯上打着瞌睡。
莫筱苒繞着牆壁走了一圈,最後視線定格在一把鋒利的匕首上,匕首小巧,沒有多餘的圖紋,卻有股戾氣,只一眼,就讓她上了心。
“你若是想要武器,我那兒有好幾件,隨你挑。”身後一道熟悉的喑啞嗓音破空而至,一股龍舌花香,伴隨着白青洛緩緩走進的步伐,在店鋪中瀰漫開來,莫筱苒眉頭一皺,轉過身去,古怪的看了他一眼:“真是到哪兒都能撞見你啊。”餘光掃過一旁懷裡抱着大大小小錦盒的清風,白青洛這麼快趕到,恐怕其中少不了他的通風報信。
“這是緣分。”白青洛冷硬過的臉廓,略顯柔和,他雙手背於背後,挑眉看着她,“我那兒有一把匕首,削鐵如泥,你若是想要,清風,你去煙雨樓,將絕情取來。”
清風在看見白青洛出現時,狠狠鬆了口氣,第一次體會到了,陪女人逛街的滋味,實在是苦不堪言,他立即點頭應下,離開時,甚至用上了輕功。
“他這麼着急想要走?”莫筱苒冷笑一聲,對清風的落荒而逃很是不滿。
“今日城隍廟有僧人開壇講佛,要去看看嗎?”。白青洛將話題轉移開,眯着眼,深沉的眼眸劃過絲絲異樣的光彩,他想要陪着她,陪着她看皇城的風景,陪着她走遍天下。
莫筱苒挑了挑眉,“先去吃飯,我餓了。”
她摸摸肚子,與白青洛一道離開了鐵匠鋪,午膳的地點定在煙雨樓,身旁有這麼個與煙雨樓關係匪淺的人,至少能省下一頓飯錢。
此時,煙雨樓大堂,百姓頗多,大多是衣着華貴的達官貴人,莫筱苒和白青洛二人,皆是一身暗色長袍,一個眉目如畫,俊朗清秀,一個冷若冰霜,冰冷無情,後邊還跟着一名小丫鬟,怎麼看,都讓人覺得賞心悅目。
白青洛朝掌櫃遞了個眼色,帶領着莫筱苒前往三樓的包廂用膳。
煙雨樓的包房,非皇孫貴族,非權傾天下的人,不得入內,比起大堂,二樓與三樓顯得十分幽靜,推開包房的雕花大門,一股清香撲鼻而來,屋內的擺設極其簡單,一張白老虎皮的地毯,紫檀木的圓桌、木椅,窗戶邊,立着一個櫃子,上方擱着一隻青瓷花瓶,插着一株梨花的枝椏,一道屏風將內室與外室隔開,珠簾懸空高掛,玉珠子顆顆飽滿晶瑩剔透。
白青洛隨手指了指椅子:“坐。”
莫筱苒也不客氣,直接撩袍坐下,動作大氣、灑脫,絲毫看不出半分女氣,小竹在後方靜靜的站着,準備伺候。
“想吃什麼?”白青洛微微眯起眼,柔聲問道。
莫筱苒一手託着腮幫,一手輕輕敲着桌面:“你做主,我無所謂。”對吃的,她一向不怎麼挑剔。
等小二進來,白青洛隨便點了幾樣煙雨樓的出名小菜,要了一壺上等的女兒紅,包房內,氣氛寧靜閒適。
“下午去城隍廟,順便再去逛一逛護城河,如何?”白青洛建議道,光是想想,和她一日待在一起,寸步不離,他的心就忍不住激動起來,深邃的眼眸化去了冰冷,剩下的,唯有滿目的溫情四溢。
“好啊。”莫筱苒勾脣一笑,對皇城她不熟,現在有個導遊,自然是求之不得,“城隍廟是幹什麼的?拜神嗎?”。
“咳!”小竹在身後乾咳了一聲,忍不住瞪了莫筱苒一眼。
“你又怎麼了?嗓子癢?來喝喝茶。”莫筱苒遞了一杯溫茶過去,卻惹得小竹衝她怒視,莫筱苒一頭霧水,她哪兒得罪這丫頭了?
“少爺,”小竹一字一字緩慢的開口:“城隍廟是供奉月老的,信徒前往,多是求取姻緣!”
而她這個已經嫁做人婦的,就別再去湊那個熱鬧了。
莫筱苒一怔,面上有些訕訕,“原來如此,”她意味深長的看了白青洛一眼:“你是看上了哪家小姐?準備去求姻緣?”
白青洛眼中的柔色僵了,渾身的氣息在驟然間冷了下來,微微皺起眉頭,視線彷彿結了冰,落在語出驚人的莫筱苒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