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筱苒被白青洛拒絕,也不灰心,直接搬了把椅子就坐在他的包廂外,一副守株待兔的模樣,雙手抱在胸前,手邊,還有一張木桌,上面擱着茶點、宵夜,擺明了是要和他對幹到底了,“挨,這世道人心不古啊,人家紫嫣好好的一個姑娘,受到了此等冤屈,千里迢迢來皇城告狀,卻被大理寺拒之門外,好不容易遇到了我,現在只因爲某人的一個不字,要在青樓中繼續過着悲慘的日子,某人啊,你心裡過意的去嗎?”
小竹靜靜的坐在一邊,笑看着莫筱苒和白青洛鬥法,也不知道這兩人誰先服軟。
莫筱苒耳朵高高豎起,偷聽着屋子裡的動靜,只可惜,她在這兒吼了半天,愣是沒半點聲響發出,該不會這人睡着了吧?
“只是問你借一借清風,你就推三阻四,連小竹這個未來夫人都已經同意了,你這個做主子的卻不肯點頭,白青洛,你丫的就是塊茅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她捧起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潤潤喉嚨準備繼續,她就不信,在自己的狂轟亂炸下,白青洛還真能睡得着,“只要你點頭,明兒清風就可以出發去小鎮,最多兩三天,便能將線索給我收集回來,到那時,我就可以娶大理寺爲紫嫣擊鼓鳴冤,這是好事啊,做好事會千古流傳的,要是黑心啊,小心遺臭萬年。”
怎麼還沒動靜?
莫筱苒嘴角一抽,看來白青洛是真打算對這件事撒手不管了?
“算了,”她猛地將茶杯擱到桌子上,怒氣衝衝的低喝:“老孃不求你了,大不了我自個兒去,不就是去小鎮走一遭嗎?有什麼不得了的。”
小竹見她說得認真,心頭咯吱一下,急忙勸道:“小姐,不可以啊,你要是去了小鎮,那宮裡頭怎麼辦?”
莫筱苒朝她投去一個‘很上道’的眼神,語氣幽怨,嘆息道:“我這也是沒辦法,能幫忙的不幫忙,爲了不讓這個世上多一個含冤的冤魂,我也只能去走一遭了,與紫嫣揹負的莫大冤屈相比,宮裡的事算得上什麼?”
“吱嘎,,”房門被人從裡面推開,白青洛一襲暗色長袍,眉目森冷,渾身寒氣逼人,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看着背對着門口,坐在椅子上的莫筱苒,眉梢微微一挑:“不用再大呼小叫了,”她不過是在激自己,他剛纔也是被氣狠了,平時,他怎會拒絕她的要求?嘴角緩緩揚起一抹笑,“我答應你就是。”
“當真?”莫筱苒激動的轉過頭來,杏眼閃閃發亮,“君子一言。”
“快馬一鞭。”
“啪!”
手掌凌空一擊,二人對視一眼,皆是笑了,從嘴角漫開的笑意一路染上眉梢,白青洛微微挑眉,望向她:“如果我不出來,你打算怎麼做?”
莫筱苒訕訕的笑着摸了摸鼻尖:“沒想過,大概會一直在這兒騷擾你。”
或者明日直接啓程去小鎮,她答應過紫嫣會將這件事管到底,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怎麼可能輕易收回。
白青洛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鼻腔裡發出一聲輕哼,“爲了一個風塵女子,你甚至可以冒着被宮裡人發現的危險,也要去小鎮爲她收集所謂的線索和證據?”
值得嗎?不過是個皇城中最爲卑賤的女子。
值得嗎?不過是今夜的一次萍水相逢。
莫筱苒嘿嘿一笑,雙眼閃爍着的,是比天上繁星還要絢爛的光暈,“如果我不幫她,或許她這輩子都無法擺脫冤屈,或許,她需要匍匐在無數男人身下若干年,”她神色正色起來,一字一字緩慢開口:“如果我不知道,我可以不管,但我知道了,我不會眼睜睜看着一個無辜的人,揹負不屬於她的罪孽。”
身爲警察,懲奸除惡,是她的天職!
白青洛緩緩擡起手來,遮擋住她此時此刻堅定而又耀眼的眸子,心微微一動,口中一聲嘆息從嘴角滑出,這樣的她,讓他怎麼可能不去喜歡?
莫筱苒……
眼微微閉上,心頭一聲誰也不曾聽見的呢喃慢慢盪開。
你是我白青洛這輩子永遠無法放手的唯一……
“我已經命人今晚出發去小鎮,”睜開眼,眼底的寒霜已然化開,只剩下一片柔情,“最遲三日,便會有消息傳回來,你可以放心了。”
莫筱苒一怔,隨即咧開嘴笑得燦爛:“你方纔是不是故意的?”故意捉弄她,讓她以爲他不會出手,讓她誤以爲他要作壁上觀?可實際上呢?他卻在暗中早就有所準備。
“或許。”他只不過是早就猜到,以她的性子不會對這件事撒手不管,先一步命令正趕往皇城的隨浪拐道去一趟小鎮,留下清風繼續在她身邊時刻保護,看她跳腳、炸毛,是一件很有趣的事。
“算了,折騰了一晚上我也累了,要是有消息你記得通知我,我睡覺去了。”莫筱苒一臉輕笑,衝着白青洛略帶疲憊的說道,揮揮手,轉身便離開了。
小竹也朝着白青洛屈膝行禮,而他卻從袖中拿出了一袋香囊,遞了過去,眼底的柔色化作了深邃,一字一字緩慢的說着:“這個記得給她點上,有助她安寢。”
小竹看了眼手心的香囊,心頭不由得嘆息,略帶疑惑的問道:“大人爲什麼不親自送給小姐?”就這麼秘密的差自己去做,小姐何時纔會知曉他的這份心思?
白青洛嘴角輕輕扯出一抹輕柔的笑,望向莫筱苒離去的方向,喑啞的嗓音再度響起:“她無需知道這些。”
他爲她做的,從未想過要讓她回報半分,只不過是因爲他想,所以隨心做了,就這麼簡單。
小竹張了張嘴依舊不明白,既然他對小姐這麼好,幹嘛要選擇隱瞞,聳聳肩,告別了白青洛小跑着追着莫筱苒而去,只留下他孤單的背影,癡癡的望着,看着。
第二天一大早,天空上下着淅淅瀝瀝的小雨,莫筱苒在天未亮,便打算啓程回宮,懷裡還揣着紫嫣寫的那封信箋,走出房門,正好與準備來叫她用早膳的白青洛撞了個正面。
“起得這麼早?”看了眼窗外的天色,他薄脣緊抿,“先用膳,待會兒我送你回宮。”
“不必了,我怕來不及給太后請安。”要是晚了,被人發現她偷偷溜出宮去,一定會受到嚴懲的,雖然她不怕,但現在事態緊急,就算事發,也得等到她爲紫嫣翻案後才行。
“外面正在落雨,你又想鑽一回狗洞嗎?”白青洛不悅的眯起眼,語調裡帶着絲絲質問,對她不愛惜自己身體的態度很是不滿。
莫筱苒拗不過他的固執,被他強行押到房間裡,草率的吃過早點,這才離開了煙雨樓,白青洛一手舉着一把潑墨油傘,一手護住她,自己的肩頭,卻露在了傘外,被雨水打溼,他毫不在意,一路上沉默的護着她抵達宮外的高牆處。
“小心了。”出聲提醒一句,單手摟住她的腰肢,飛身躍起,他飛揚的髮絲拂過莫筱苒的面頰,寒風呼嘯過耳,莫筱苒一聲不吭,白子旭將油傘扔掉,把她的腦袋按在自己的懷中,避免她被冷風吹到,幾個起落,身如閃電,快如疾風,即便是在宮中不斷巡邏的禁衛軍,也未曾捕捉到他朝着鳳棲宮飛去的身影。
清風則在後邊抱着小竹,尾隨而來。
從鳳棲宮大開的窗戶外躍入,等到雙腿落到實處,莫筱苒紅着臉,退出他的懷抱,心撲通撲通地跳着,雜亂無章。
清風也護送小竹回了寢宮,隨後便靜靜的站在白青洛的身後,擔憂的喚了一聲:“主子。”
他身上的墨色錦袍,已是溼漉漉的,衣襬還滴着水珠,羽冠中的三千青絲,似被雨珠染白了頭,一顆顆砂糖,黏在他的髮絲上,臉廓有一層薄薄的水霧,眉梢冷峭,莫筱苒心頭咯吱一下,急忙取下梳妝檯邊的乾毛巾,擡手,親自爲他擦拭着臉上的雨水,嘴裡抱怨道:“都說了叫你不要送我,看看,現在一身溼透了,明天着涼,該怎麼辦?”
略帶擔憂的話語,叫白青洛的心頭涌入一股暖流,他凌空抓住她不停擦拭的手腕,眉眼如畫,嘴角輕輕扯出一抹安慰的笑容來:“我不會染上風寒的。”
話語帶着絲絲篤定,絲絲固執。
莫筱苒一愣,不會生病?他以爲他是鐵打的嗎?
見她不信,白青洛運氣內力,直接將身上的雨水全部烘乾,“現在你可相信了?”
“我倒是忘了,內力還有這種功效。”莫筱苒一拍腦門,恍然大悟的嘟嚷一句,將手中的毛巾扔到他的身上:“既然我回來了,你是不是也該閃人了?我馬上要更衣去慈寧宮,你總不會還想留在這兒看我換衣服吧?”
她未曾察覺到,嘴裡吐出的話,倒是多了幾分惱羞成怒。
白青洛將毛巾遞給清風,示意他收好,不要弄丟了,自己則衝着莫筱苒點頭,“你自己小心,如果有消息,我會即刻通知你,在宮裡不要輕舉妄動。”
“知道了,知道了。”莫筱苒揮揮手,她以前怎麼沒發現,這人有當老媽子的潛質?嘴碎得和女人一樣。
見她下了逐客令,白青洛也不便久留,領着清風離開了寢宮,走前,還不忘將那毛巾一併帶走。
回到煙雨樓三樓包房,推開門,從衣櫃的夾層中,拿出一個紫檀木的錦盒,上面纂刻着飛禽走獸的圖紋,栩栩如生,輕輕打開鎖芯,裡面放着的,是曾經從她那兒要來的臨帖字,以及一些他偷偷收藏下來,屬於她的小東西,將毛巾用內力烘乾,摺疊整齊,放入錦盒,手指輕輕撫過裡面的大大小小的東西,嘴角劃開一抹淡淡的淺笑。
似滿足,似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