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眼中含笑,又含淚,就這麼看着莫筱苒,神色似有女兒長大爲人的自豪與驕傲,也有懊悔與痛苦,幾多矛盾。
莫筱苒眉頭微微一蹙,隱隱的不太適應莫青此刻的目光,彷彿她是他的心頭寶,可明明他是討厭自己的,年幼時,府中哪怕見面,也難說上一句話,他喜歡的,中意的,永遠只有一個,莫秋雨纔是他寶貝的女兒。
“苒兒,你長大了。”莫青的身體微微顫抖着,像是承受着什麼澎湃的喜悅,“你和你娘越來越相像了,瞧瞧這眼,你娘也是如此,平日裡清明得緊,可一旦惹惱了她,勢必要發怒,我最愛看她發怒的樣子。”
他的神色已有了絲絲顛狂,彷彿透過莫筱苒在回憶着什麼人。
白青洛攬着她腰肢的手驟然一緊,眼眸中一片深沉。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莫筱苒沉聲問道,他的話,她怎麼一個字也聽不懂?她的娘,似乎小竹提起過,是難產而死,從那以後他擡了幾門小妾,登堂入室,而她這個原配的女兒,也只能被冷落,被欺凌,可是現在呢?眉宇間略過一絲疑惑,她凝眸看着莫青,隱隱的,總有一種彷彿有什麼事,被她誤會了的感覺。
莫青對上她質疑的視線,眼眸微微閃了閃,略過一絲悽苦,“也難怪,這麼多年是我虧待了你,”他嘴角微微勾起,些許痛苦的弧度,低低斂下的眸子,更是布上了一層水光。
莫筱苒心底一陣納悶,不明白他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白青洛似是察覺到了什麼,打斷了這父女倆的談話,“先解決正事。”他微微頷首,看了眼被清風挾持着的刑部侍郎,眼眸裡掠過一絲冷光,猶如兩把刀子,簌簌的刺在他的身上。
刑部侍郎心頭暗暗叫苦,他只不過是聽命於皇上,近日特地來主持這場行刑,卻偏偏遇到了這麼古怪的事,先是跑來一個女兒攪局,後又是軒轅黃帝無故出現,還有這不知身份,卻絕不容許小覷的白青洛,刑部侍郎只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早知道會這樣,他千難萬難也要辭了這個差事啊。
“恩。”莫筱苒點了點頭,掙脫他的束縛朝邢臺走去,在莫青面前伸出手,定定的看着他:“我們走吧。”語調極其輕柔,讓莫青有種時光倒流的錯覺,他彷彿回到了十八年前,初次與她相遇的日子。
眼眸中一閃而過的懷戀,被莫筱苒看在眼底,她沒有聲張,只是將疑惑壓住,拽着莫青一把將他拉下邢臺,莫青滿臉錯愕,還沒來得及開口,負責刑場安全的侍衛便已經蜂擁的將他們二人包圍住,手中的刀劍在陽光下閃爍着森冷的光暈。
莫筱苒危險的眯起眼,冷眼看着密密麻麻的士兵,嘴角輕輕扯出一抹笑,“要動手嗎?”
“不要!”莫青驚呼一聲,反手抓住莫筱苒的胳膊,出聲道:“你是皇后,怎麼可以……”
“我現在哪裡像皇后?”莫筱苒打斷了他的話,粗聲粗氣的問道,莫青一時語結,心頭一陣嘆息,這個女兒真的不一樣了,以前雖然癡傻,卻聽話,沉默寡言,可現在,一身風華,竟真的有了少芳的影子。
軒轅無傷身影一閃,衆人只來得及看見一抹紅色殘影在視野裡掠過,隨後,莫筱苒的身邊,便多了一個妖嬈的男子,他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深棕色的丹鳳眼微微挑起,眉宇間風情萬種,“孤今日要護他二人安然離開,想要阻撓的,大可試一試。”
話鏗鏘有力,帶着一股子嗜血的冰冷,一衆士兵對上他毫無溫度的眸子,心底隱隱發寒,如同被一隻野獸盯上。
白青洛略帶不悅的開口:“她,何時輪到你來護?”
說罷,身影微微一閃,竟將莫筱苒攬入了自己懷中,左手輕輕一扯,將丞相的手臂拍飛,即便這人是她爹,白青洛依舊覺得心裡不舒坦,不想讓她接近任何一個男子。
“還不滾?”隨浪一聲低喝,手中長鞭在空中劃出冷冽的弧度,帶領着一衆黑衣人,飛身到白青洛左右兩側,殺氣騰騰的注視着這幫士兵。
“看來你的威名已經沒多少人知道了。”軒轅無傷斜睨了白青落一眼,笑得妖嬈,可嘴裡吐出的話語卻分外刺耳,“真可憐啊,”眼底一到幽光掠過:“曾經幫着前皇帝打天下的王爺,居然淪落到被這些阿貓阿狗攔住去路的地步,白青洛,孤真是心有不忍。”
如果話裡的戲謔能稍微少一些或許更有說服力。
白青洛冷哼一聲,右手摟住莫筱苒的腰肢,左手探入懷中,取出一塊令牌,凌空舉起。
“先皇御賜金牌?”有明眼人認出了那令牌,驚詫的倒抽一口冷氣。
傳聞,先帝只送出過一塊令牌,交託給曾經東耀國的一位王爺,見令牌,如君親臨,上可斥責昏君,下可斬佞臣,享百官跪迎大禮。
一衆士兵紛紛對視一眼,眼底都有驚駭,一時竟紛紛倒退兩三步,匍匐在地上。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
排山倒海般的問安聲,直衝雲霄,驚得山林裡憩息的鳥兒,泣血展翅。
他們餘光偷偷瞄着擁着莫筱苒一步一步準備離開的清冷男子,不知他究竟是何種身份。
難不成,是那位早已隱居數年的前王爺嗎?
莫青站在原地未動,他這一走,命雖是保住了,可後果……
白青洛剛走了幾步,未曾看到莫青的身影,眼眸微微一轉,薄脣微啓::“跟上。”
言簡意賅的兩個字,卻讓莫青下意識恭敬的應了一聲:“是。”
軒轅無傷漫不經心的把玩着肩頭自然垂落的青絲,媚眼如絲,望着二人離開的背影,“似乎我這皇帝,面子還不如一塊死物大啊。”
聽不出究竟是自嘲,還是嘲諷的話,飄蕩在刑場半空中。
見這幫士兵以及東耀的官員,皆是一副面如死灰的模樣,軒轅無傷只覺得無趣,揮揮手,尾隨着莫筱苒離開的步伐追了上去。
還是她更好玩一點。
眼底充滿了興味,就像是發現了新奇玩具的小孩。
清風見主子離去,默默的收回橫在刑部侍郎脖子上的刀刃,擦了擦,彎刀回鞘,刑部侍郎得到自由,雙腿竟開始隱隱發軟,噗通一聲跌坐在地上,面如死灰,這丞相被人救走了,他拿什麼臉去見皇上啊。
若是再被攝政王的舊部知道,他眼睜睜看着外人救走丞相,只怕今後在朝堂上將永無他的立足之地,刑部侍郎把心一橫,朝着準備撤離的清風,哆哆嗦嗦的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劫走朝廷欽犯,你們知道是什麼後果嗎?”
他原以爲這樣可以威懾這幫人,卻沒想到,對方竟連腳步也沒聽一下,將他直接無視了,刑部侍郎氣得臉紅鼻子粗,雙手用力握緊,他一定要將這件事源源本本上奏皇上,派官差逮捕這幫不識好歹的賊子!
“看什麼看?”這名大臣受到了手下人複雜不一的視線,老臉一紅,粗聲粗氣的低吼道,“還不快將本官扶起來?還什麼九門提督麾下的精英呢,不一樣看着欽犯被人帶走?”
“可是……”人家手裡有令牌,他們不得不放行啊。
“什麼可是?”刑部侍郎雙目圓瞪,怒氣衝衝的看着還想出生反駁的一名年輕士兵:“沒有可是!你,你,還有你們,今天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等着吃板子吧。”
說罷,他一甩衣袖,殺氣騰騰的離開了,準備立即前往皇宮,當面將此事上奏白子旭。
另一邊,白青洛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皇城走去,莫青始終與他們隔着兩三步的距離,打量着被白青洛攬住的莫筱苒,心頭忍不住陣陣嘆息,這叫什麼事?苒兒已經嫁給了皇上,怎麼還能和白青落如此曖昧呢?若是被有心人看到,指不定要傳揚成什麼事兒。
莫曉冉不停的在他的懷中掙扎,撲面而來的龍舌花香,將她緊緊包圍着,她臉頰有些異樣的紅暈,瞪了白青落一眼,略帶惱怒的開口:“你放我下來,我自己不會走嗎?”
“你的力氣恢復了?”白青落低垂着頭,眼中一抹暗光微微閃過,“你倒是能耐,一個人單槍匹馬跑去劫法場,若我沒有及時趕到,你是不是準備把命丟在那裡了?”
“額……”莫筱苒心虛的將視線轉移開,她雖然有過這種準備,但最後他和軒轅無傷不是雙雙殺到了嗎?雖然這樣的結果也出乎她的預料。
“私自離開皇宮,私自劫法場,莫筱苒,你以爲你有幾條命可以任你這麼玩?”白青洛危險的眯起眼,一字一字緩慢的開口,只要一想到如果他對她的瞭解少上幾分,或者他再去晚一些,她是不是就有可能喪命在刑場了?
心尖微微抽痛着,白青洛俊朗的容顏彷彿結了一層冰,眼底寒霜滿天。
莫筱苒隱隱感覺到不安,她略帶討好的說道:“我最後不是沒事嗎?”見他神色更是不悅,莫筱苒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怎麼說話的這是?
這不是火上澆油嗎?
“很好,”白青洛冷冷的笑了,雙手用力將她抱緊,雙足在地面一蹬,身影化作一道閃電,已消失在了原地。
莫青目瞪口呆的看着兩個大活人忽然消失,嘴角微微一抽,孤男寡女,他們是要去哪兒?
“相爺不用擔心,主子應該是和娘娘談心去了。”清風倒是早就習以爲常,見莫青有些接受不了,急忙解釋道,這可是未來的老丈人,得好好關心關心。
軒轅無傷在半路上就將他的侍衛全數退去,神態慵懶的跟着衆人,一舉手一投足,皆是風情萬種,他眯起眼,打了個哈欠,眼底有水光劃過。
“軒轅皇上若是困了,可以自行找個酒店解決。”沒必要像條跟屁蟲,跟在他們身後打轉!清風吞下了後面半句話,對軒轅無傷可什麼好臉色,要不是這個男人突然插了一腳,主子一個人英雄救美,說不定就可以一舉捕獲莫筱苒的芳心,哪像現在?
接受到他的白眼,軒轅無傷滿不在乎的笑了,眼裡漫過絲絲興味:“孤想和莫筱苒住在同一個世界屋檐下。”
清風眉心猛地一挑,看着他妖嬈的笑容,只想狠狠打爛了他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