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旭呼吸一重,愈發懷疑白墨的目的,他會這麼好心,放過一個曾經害他入獄的人?還要爲丞相平反?
“皇上,”白青洛喑啞的嗓音也響了起來。
“皇叔可有吩咐?”白子旭將視線轉移過去,溫和的笑着問道,嘴角那彎如水般柔和的弧度,愈發醉人。
白青洛望向他,薄脣輕啓:“本王這四年雖說退出朝堂,但也偶有耳聞,丞相莫青的豐功偉績。”
白子旭驚了一下,難道連皇叔也要爲丞相求情?
如果只是白墨一人,或許他還能夠以爲白墨只是剛正,不忍見丞相喪命,可若是再加一人呢?若說真的沒有密謀,沒有目的,白子旭怎麼敢相信?
不得不說,白子旭是真的陰謀論了。
連太后也開始打量起眼前這對叔侄來,白青洛是爲了丞相的事纔回宮的?可丞相何時與他有過往來?
白青洛任由他們神色變幻,自個兒卻不爲所動,如同刀削般冷硬的面容,寒霜遍佈,他端坐在椅子上,左手緩慢擡起矮几上的茶盞,掀開蓋子,撥了撥,順着杯沿抿了一口,不愧是進貢的御用,脣齒含香,讓人流連忘返啊。
白子旭與太后始終沉思着,而白墨與白青洛也未曾打攪他們,這對疑心極重的母子,怎麼可能不去猜他們的目的?
即便自己什麼也不做,恐怕皇兄也會以爲他在暗中有所動作吧?
白墨低垂下頭,嘴角勾起一抹苦澀的笑,心頭唏噓不已。
“可鐵證如山,朕如何能放過丞相?”白子旭提醒道,“攝政王難道忘了,這證據還是你昔日的舊部呈上來的。”
“臣弟自然知曉,”白墨沒有逃避,直接承認了此事,周杰他們也不過是爲自己打抱不平,纔會想要報復丞相,“不過,丞相多年來勞苦功高,怎能因爲一兩個臣子的挑撥,就將其處以死刑呢?皇兄,這讓百官怎麼看?又要讓天下人怎麼看?”
鏗鏘有力的話語,讓白子旭無法反駁,私心來說,他的確想要釋放丞相,可偏偏這話又是從白墨嘴裡吐出的,白子旭是答應也不對,不答應也不對。
“攝政王所言有理,”白青洛也隨着向皇帝施壓,大有要逼迫他放了丞相的意思,態度極爲強硬,“皇上若當真要處置丞相,史官必然會將此事登記在案,百年後,皇上要如何面對後人?如何流芳百世?可不是染上一身騷嗎?”
可惡!
白子旭臉色驀地沉了,這樣的職責,擺明是在威脅他,什麼時候連皇叔也站在了丞相那邊?什麼時候他竟與白墨一個鼻孔出氣了?
見白子旭臉色難看,白青洛更是火上澆油,“皇上這是怎麼了?身子骨可是不爽?需要差御醫來診治嗎?”
“不必了。”白子旭咬着牙,從牙縫裡擠出了三個字,“朕身體好得很。”
“那就好,”白青洛根本不畏懼他的怒火,依舊是那副不動如山的模樣,“皇上可統一攝政王所言?釋放丞相?”
“朕……”白子旭氣得身體微微發抖,張了張嘴,卻又閉上。
“皇兒啊,”太后見雙王齊齊施壓,心頭暗叫不好,一個攝政王已經夠麻煩了,現在還加上個白青洛,他們孤兒寡婦,豈不是前有狼後有虎,舉步維艱?如此之計,只能先穩住二人,再在暗中尋找良策!“青王與攝政王言之有理,丞相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不如就放了他吧。”
連母后也這麼說?
白子旭忽然間有種天底下只剩他一人孤助無緣的錯覺。
良久,他才幽幽開口:“既然皇叔與攝政王都爲丞相求情,朕就法外開恩,饒恕丞相之罪!”
“皇上打算何時調走圍在丞相府外的士兵?”白青洛逼問道,深幽的眼眸中,寒霜遍佈。
白子旭五指一緊,咬牙道:“即刻!”
“好,”白青洛勾起嘴角,緩緩笑了,“皇上不愧爲明君,不愧爲天下人的表率。”
給了一巴掌,再給個甜棗,白子旭此刻撕了他的心情都有,卻又只能隱忍着,強扯出一抹笑,可那笑卻比哭還要難看。
“本王此番回宮,不知皇上是否准許本王回朝堂議事?”丞相的事處理完畢,白青洛話鋒一轉,輕聲問道。
他竟還想踏足朝堂?
白子旭胸口一滯,只覺得一口氣卡在嗓子眼,上不去也下不來,微微張着嘴,遲遲吐不出來一句話,臉色忽而鐵青,忽而蒼白,嘴脣還有細微的顫抖。
他怎麼可能答應?白青洛雖然多年離開朝堂,但他曾經的名聲讓白子旭不得不防!可偏偏……
“王爺若是回朝堂,是東耀之喜啊,”太后見氣氛尷尬,急忙圓場,“有王爺坐鎮,哀家與皇兒也不用擔心朝堂不穩了。”
白青洛眼底劃過一絲幽光,只當做未曾聽見太后話裡的不甘願,坦然的接受了她的誇獎,“恩,本王也覺得的確是如此。”
“……”太后語結,見過不要臉的,可她何時見過這麼不要臉的?明明自己是禮貌的讚許,可他居然……
“那麼,本王明日起便該官復原職了?”白青洛可不會去理會他們倆的心情,既然他已走出暗處,自然不可能居人之下,拿回他曾經擁有的,是必然!
“皇叔本是東耀大將軍王,三軍統帥,如今官復原職,也是理所應當。”白墨點頭複議,有皇叔坐鎮東耀,藍羽與軒轅,絕對會顧忌三分!
他們……
他們眼裡還有他這個皇帝嗎?白子旭冷眼看着整相談甚歡的二人,差點氣得吐血,這麼明晃晃的忽視,讓他是顏面無存!
好一個青王,好一個攝政王!
他何時說過要封白青洛爲大將軍王?何時說過要讓他統領三軍?簡直是放屁!
似乎是察覺到來自白子旭的幽怨與怒火,白墨這才望向他,“皇兄以爲臣弟的提議如何?”
他可以說不允許嗎?
白子旭面頰微微抖動幾下,張了張嘴,強笑道:“好……自然是好……”
逐月站在白青洛身後,瞧見白子旭那副咬牙切齒的模樣,嘴角猛地一抽,皇上這是癲病犯了嗎?瞧那身體抖得,都快要篩子了。
“既然皇兄也無意見,本王就在此祝賀皇叔再次進入朝堂,皇叔坐鎮東耀,必會讓其他兩國無人敢犯!”白墨將視線從白子旭身上移開,望向白青洛,絲毫不掩飾對他的尊敬與信賴。
曾經的大將軍王,曾經率領士兵穩定邊疆,保東耀數年太平的王爺,怎會無過人之處?
白青洛微微頷首,眼底的冰霜也慢慢散去不少,朝着白墨遙遙舉杯,“恩。”
事情全數敲定,二人便起身辭行,白子旭怎麼可能挽留他們?他巴不得這兩人這輩子不要出現在自己面前!
不僅被迫釋放丞相,還丟了一個大將軍王,朝堂又有白青洛入主,白子旭彷彿看見了,他們二人從今往後騎在自己脖子上作威作福的畫面!握着扶手的指骨幾近泛白,青筋一根根暴起,甚是駭人。
“對了,”白青洛一隻腳剛跨出門檻,忽地,又轉過頭來。
白子旭甚至還來不及收斂面上的冷色,就撞上他那張妖孽的面容,以及那雙如同星辰般的眸子,心尖微微一顫,擠出一抹笑,“皇叔還有事?”
眉梢緩緩挑起,白青洛啓口道:“事倒是沒有,只不過想問問皇上,打算如何處置離宮未歸的皇后娘娘?”
他竟知道皇后離宮了?
白子旭愣了一下,心頭忽然間有些不是滋味,但轉而一想到刑部侍郎所奏,他與皇后那賤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又摟又抱的說辭,只覺得氣從心起!一張臉刷地沉如潑墨,“皇叔以爲呢?”將皮球踢給了白青落,他倒要瞪大眼睛好好看清楚,這個青王到底對皇后抱着什麼心思!
“本王認爲,皇后雖然莽撞衝動,劫法場,擅自離宮,可她也是一顆孝心,其心可嘉,”白青落緩慢的解釋道,提起莫筱苒時,眼底的寒霜竟正消散,一點點柔情,在眼眸中盪漾開來,甚至連嗓音,也比起平日柔和了不少!
白子旭心頭咯吱一下,難道皇叔真的與莫筱苒那賤人有私情?
“本王也覺得皇上所言,言之有理。”白墨不落人後,也出聲爲莫筱苒求情,丞相此番即便被釋放,恐怕短時間內,很難再得到皇兄的寵信,沒有家世爲她撐腰,以那女人的性子,恐怕回宮後是要鬧出不少風雨的。
連皇叔也能爲皇嫂出聲求情,他爲何不可?
哪怕這份充滿漣漪的心情永遠只能埋藏在心尖,但,他想要爲她做些什麼。
儘管微不足道。
白青洛與白子旭的視線雙雙落在語出驚人的白墨身上,一個頗感意外,一向內斂的他,怎會忽然表明態度,一個則是錯愕、驚悚!
對上白墨眼底與白青洛幾乎如出一轍的情愫,白子旭心頭猛地像是被誰狠狠揪了一把,悶悶的痛!
一個青王還不夠,她居然還勾引了攝政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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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怪……
難怪他們二人會爲丞相求情,難怪他們會爲她撐腰!
原來竟是這樣!
白子旭的臉由青磚白,由白轉黑,愈發的難看了,即便他不喜歡莫筱苒,甚至好幾次想要掐死這個女人,可自己的皇叔,自己的弟弟,竟對他的所有物覬覦,公然在他面前放話,要保護她!
這種滋味,讓他只覺得有苦難言,胸口憋足了一口惡氣,極力的想要發泄,卻又礙於在外人面前,必須強忍着,俊朗的容顏有片刻的猙獰,但很快,他就恢復了冷靜,一雙陰冷的眸子狠狠刺向殿門前的二人,咬着牙,一字一字緩慢的開口:“既然如此,朕便不再追究皇后之過!兩位可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