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雪怔忡了許久,才機械的揚起嘴角:“當日,本宮情急之下,根本沒看清是手出的手。”
莫筱苒眉梢微微一挑,倒也不覺得意外,畢竟,不論廖雪是點頭還是搖頭,對她來說,都不是最好的路,只有這種模棱兩可的態度,才能模糊人的思緒。
“本宮當時只覺得到一股外力,然後身體就不自覺的倒了下去,本宮已經拼命護住了肚子,可偏偏……還是沒有留住……本宮的孩子……”她說道此處,已是語帶哽咽,那副可憐的模樣,當真是見者傷心,聽者流淚啊,不少官員也被她打動,紛紛朝着莫筱苒投以指責的視線,似乎是她將廖雪害到這步田地的。
白子旭心疼的握緊了廖雪的手,不顧下方的朝臣,竟公然將她攬在了自己的懷中,細心寬慰幾句後,才驀地擡起頭來,陰冷的眸光惡狠狠瞪着莫筱苒,彷彿她做了什麼十惡不赦的錯事!“莫筱苒,這個答案你可滿意了?”
“臣女自然是極爲滿意,”莫筱苒順着廖雪的話往下說,倒是讓不少人摸不着頭腦,若是如此,她不就親口承認了推雪貴妃下石階,謀害龍子的大罪嗎?那可是要殺頭的啊。
莫筱苒頓了頓,不意外的看見了不少人驚疑的表情,嘴角輕輕扯出一抹笑,“臣女當時的的確確是站在雪貴妃的身旁。”
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劈得不少人頭暈目眩,這場戲究竟會如何發展?
“莫筱苒,你放肆!竟敢謀害朕的皇兒。”白子旭怒不可遏,直接拍着龍椅的扶手站起身來,雙眼猩紅一片,似要將莫筱苒給千刀萬剮了一半,脖頸上,更是青筋暴起。
莫筱苒疑惑的眨了眨眼睛:“我何時謀害過皇上的龍子?”
“你!”白子旭氣結,“方纔你不是承認了嗎?當時你就站在雪兒身旁,除了你還能有誰?”
明明是她自己承認的,怎麼此刻,她又反口了?白子旭愈發看不懂莫筱苒此人,只覺得她實在是可惡至極!彷彿將他當做猴子在戲耍。
莫筱苒長長嘆了一口,看向白子旭時,臉上竟染上了幾分憐憫,似在嘲笑他那低得可憐的智商,“臣女剛纔只是說,案發時,臣女的確站在雪貴妃的身旁,可臣女並沒有認罪啊,”話語微微一頓,嘴角的笑也愈發燦爛起來:“若是因此就論臣女的罪,當時站在雪貴妃身邊的令一人,豈不是也該論罪嗎?”
她說得言辭鑿鑿,倒是讓白子旭的怒火消散了不少:“還有另一人?”
“是啊,”莫筱苒無辜的聳了聳肩,“就是貴妃娘娘的貼身宮女,我站在貴妃娘娘的左側,她的宮女就站在娘娘的右側,要說動手推了娘娘,我若有嫌疑,那人豈不是也有嫌疑嗎?”莫筱苒將禍水東引,引到了廖雪的貼身宮女身上。
廖雪明顯呆了一下,顯然沒料到,莫筱苒前面的問題,竟只是爲了將嫌疑的範圍擴大,拉她身邊的貼身宮女下水,五指微微一緊,看向莫筱苒時,已有了戒備,愈發覺得這個女人深不可測!
“皇上,請傳那宮女與臣女當朝對峙。”莫筱苒雙手抱拳,話落地有聲,說得是中氣十足,她越是自信,廖雪的心就愈發不安,總覺得,莫筱苒還有後招!
“好,”白子旭咬牙切齒的應了一聲,“李泉,去將那宮女給朕帶上朝來。”
這可是滑天下之大稽,一名宮女竟也能上朝?天底下,可未曾有過先例啊。
白子旭顧不得那麼多了,他直接撩開龍袍重新坐回龍椅上,一隻手還不停的拍打着廖雪的手背,以作安撫,唯恐她被方纔莫筱苒強勢的態度給嚇壞了。
莫筱苒倒是真想問問他,自己是老虎呢,還是洪水猛獸呢?至於這樣嗎?
嘴角不屑的勾起,看也不看高臺的兩人,視線往左側移動,卻正好撞上白青洛那雙深邃的眼眸,心尖微微一顫,總覺得,彷彿自己所有的主意與打算,都被他看在眼底,莫筱苒嘴角的笑有輕微的上揚,真實的喜悅,染上眉梢。
白墨一直注意着她,看見她與白青洛當衆暗送秋波,胸口一疼,苦澀的垂下頭去,即便是這麼多人,可在皇嫂的眼裡,能夠看見的,也只有皇叔一個,何其可悲的事實,可偏偏,即使是這樣,他也依舊無法按捺住對她的喜歡。
因她笑而笑,因她悲而悲。
李泉這才倒是很快就將那名宮女帶進了大殿,許是還未被這麼多人關注過,且一個個都是位高權重的官員,那宮女明顯有些驚慌,跪在地上,嬌小的身軀還在不住的發抖,略帶不安的眸子,始終望向廖雪,期盼着自己的主子,能夠解救她、
“人已經到了,”白子旭清潤的嗓音裡透着絲絲寒氣,他看向莫筱苒:“你打算做什麼?”
“皇上看下去就知道了。”莫筱苒眉梢微微一挑,凌冽的視線望向那名惴惴不安的宮女,當一個人心理防線開始出現鬆動時,是最好的催眠的時機,她眼底一抹狡黠微微閃過,“不知諸位大臣誰身上配有玉佩?最好是有紅線纏繞的?”
因爲莫筱苒幾乎是不用首飾的,全身上下很少能找出一件像話的珠寶來,大概也就只有頭上這根木簪子,算得上是唯一的配飾了吧?
她的視線挨個掃過在場的官員,可他們都紛紛搖頭。
“本王有。”白墨忽地出聲,他解開朝服最上端的兩顆扣結,從脖頸處取下一條纏繞着紅繩的翡翠玉石,白子旭眼眸猛地一縮,那玉佩,是當初白墨的母親臨死前,送給他的遺物!白墨這些年來從未離身過一回,可今天……
五指猛地握緊了龍椅的扶手,白墨!好一個白墨!他果真對莫筱苒這個賤婦抱有非同尋常的想法嗎?竟連母親的遺物也能拿出……
狹長的眼眸裡不斷浮現出陰鷙的光暈,莫筱苒全當做未曾看見,她徑直走向白墨,從他手裡接過玉石,雙眼彎成兩道彎月,笑眯眯的開口:“謝了啊,待會兒就原物奉還。”
看得出,這玉佩似乎對他十分重要,莫筱苒可沒想過要據爲己用。
白墨微微頷首,剛毅的面容,有片刻的柔和,“只管拿去便是。”
孃親曾說過,這玉佩是今後要交給他最爲喜愛的女子的,她曾說,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可如今,他已找到了心愛的女子,可偏偏,這女子卻是他此生求而不得的。
眼眸微微一沉,胸腔裡翻騰的情愫,被白墨拼命的按捺住。
莫筱苒搖了搖手中的玉佩,緩步走向跪在朝堂正中央,不斷髮抖的宮女,鈍鈍的腳步聲,在寂靜的朝堂被無線放大,如同死神的催命音符,叫人汗毛倒豎。
別說是這名沒見過大場面的宮女,即便是好些個武將,也不由得吞嚥了一把,被這古怪的氣氛弄得心驚肉跳,不知莫筱苒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麼藥,她一步一步走向宮女,每一步,都彷彿踏在此人的心尖上,心跳咚咚咚咚的跳得飛快,宮女身體微微一縮,滿臉的抗拒,彷彿莫筱苒是什麼地獄羅剎般,極爲可怕。
廖雪緊張的端坐在上首,貝齒輕咬嘴脣,雙眼死死瞪着下方,也是弄不清,莫筱苒究竟打算做什麼,只是隱隱的,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莫筱苒,你!”白子旭剛要出聲詢問,卻見莫筱苒做了個噓聲的動作,下意識閉上嘴,眉頭猛地皺了起來,這女人究竟要幹嘛?
衆人一頭霧水,只能揚長了脖子,墊腳張望,莫筱苒半蹲在地上,雙眼彷彿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霧色,散發着蠱惑人心的魔力,她的食指輕輕勾着玉佩的紅繩,翠綠的吊墜落在宮女的眼前,薄脣微啓,略帶魅惑的嗓音,緩緩響了起來:“來看着她。”
當一個人心理防線鬆懈時,會下意識聽從身邊人的話,宮女的眼珠子隨之移動到那玉佩上,莫筱苒眼底略過一絲滿意的笑,食指左右輕微的晃動起來:“放鬆,注意看着它,左、右、左、右。”
隨着玉佩的搖擺,她嘴裡吐出的命令也隨之改變,宮女的視線一直跟着玉佩的搖曳而擺動,時而朝左,時而朝右,到最後,雙目已然無神,彷彿癡傻了一般。
衆人屏住呼吸,只覺得這場景尤爲可怕。
白青洛也不由得支起了身體,食指輕託下顎,饒有興味的看着眼前這一出好戲。
“放輕鬆,你現在看見了一片海,藍色的海,海面上波光粼粼,你看見陽光,看見了雲朵,看見了捲起的浪花。”隨着莫筱苒蠱惑般的嗓音,不止是那名宮女,一直盯着她動作的文武百官,彷彿也看見了那極爲美麗的風景。
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
莫筱苒曾學過心理學,也學過極爲簡單的催眠,這種催眠術對於心志堅定的人,根本起不到絲毫作用,她以前面對的毒梟,一個個都是身經百戰,心冷如鐵的人,以至於,毫無用武之地,可現在……
嘴角勾起一抹滿意的笑容,她繼續晃動着玉佩,口中循循善誘的問道:“告訴我,七天前,在慈寧宮外,你是否在場。”
“是!”那宮女自然的回答道。
廖雪渙散的神智,在這一刻恢復了清明,她剛要出聲,卻見連身旁的白子旭,也目不轉睛的盯着下方的動靜,貝齒猛地咬緊脣瓣,甚至連血絲漫入了口腔,也未曾察覺。
“你看見了皇后,對嗎?”
“是。”宮女雙目無神,似被人牽制住了靈魂一般。
莫筱苒嘴角的笑愈發燦爛:“你跟着貴妃娘娘,上了臺階,然後,你看見了什麼?”
“我看見貴妃娘娘走在皇后的身邊,然後,貴妃娘娘就倒了下去。”宮女彷彿已經回到了七天前的案發現場,一五一十的闡述着當時的情景,“皇后在退讓,貴妃娘娘就滾下了石階。”
很好!
莫筱苒心頭滿意的笑了,“那你看見是誰對貴妃娘娘出手的嗎?”
“沒有。”
“皇后呢?”
衆人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都知道重點來了!
若是這宮女說是皇后動手,只怕莫筱苒死罪難逃,可若是她說皇后沒有動手,那麼……
複雜的視線一一落在高首的廖雪身上。
畢竟賊喊捉賊這樣的戲碼,在後宮中的確是屢見不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