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母子相認(3)
好纔怪了!瞧水玲溪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像被鬼纏身一般,彷彿想逃逃不掉,想叫叫不出,無助到了極點!荀楓不是很愛水玲溪麼?後宮佳麗三千,獨寵水玲溪一個,怎麼?這輩子人還是那人,他卻…非但不愛,反而往死裡折磨了?乃至於水玲溪會飢不擇食到向她這個水火不容的人發出求救的信號!
這可真是太諷刺、太有意思了!
猜她會怎麼做呢?
水玲瓏促狹一笑,掀開簾子下了馬車,快步走到荀楓和水玲溪面前,攔住了二人的去路,並面露慍色地道:“二妹夫,你不要太過分了!我妹妹好歹是尚書府千金,是老丞相唯一的孫女兒!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
水玲溪瞬間紅了眼眶,大姐,快帶我走…帶我走啊…我不要和這個禽獸呆在一起…
荀楓的視線越過水玲瓏,射向了鎮北王府的馬車,正好對上諸葛鈺鷹目一般嗜血的眼神,好似他稍稍碰水玲瓏一下,諸葛鈺就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硬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誰和諸葛鈺玩鬥雞博弈,都只能是退場輸掉的一方。
“呵呵…”荀楓撤回目光,笑着看向了水玲瓏,“大姐說什麼呢?我聽不明白。”
水玲瓏結合水玲溪的異樣,心裡猜了猜,開始“憤憤不平”地火上澆油:“你自己做了什麼不需要我再挨個提醒一遍!我警告你,這次帶玲溪回府後,你一定要好生待玲溪!要是再敢做出玲溪今天講的混賬事,別說尚書府了,鎮北王府頭一個饒不了你!”
水玲溪好不容易點燃的希望瞬間坍塌,她拉住水玲瓏的袖子,無聲地哀求--大姐我錯了,求求你原諒我,帶我走吧,我真的再也不敢做對不起你的事了,我給你磕一百個響頭都行,或者你要我做什麼我都答應你,求你帶我走…
我曾經也這麼求過你呀,我的好妹妹,可你是怎麼做的?
你厭惡地看着我懷裡的清兒,說:“大姐啊,不是妹妹我不願幫你,而是天慶公主已經被燒成一團,想救也救不活了!不過,看在我們姐妹一場的情分上,我送你去個好地方,你天天向菩薩祈禱,興許菩薩慈悲爲懷,真能保住天慶公主一條命呢!”
你絕情地將我和清兒送進了荒無人煙的破廟!
水玲瓏冷笑着拂開水玲溪的手,一如冷宮裡…她拂開她的一般。
前生債,今世償,你們這對狗男女,這輩子就好生折磨彼此吧!
望着水玲瓏甩袖離去的背影,荀楓陰冷一笑,像引魂的彼岸花一朵朵開在了心口,死亡的味道徐徐蔓延了水玲溪的四肢百骸,水玲溪嚇得如墜冰窖,繼而聽得荀楓幽幽地道:“哦,水側妃探親是假,告狀是真啊?難道我對水側妃你真的…不夠好麼?還是…你忘了我的好呢?今晚,我一定會讓你深深、深深地記得我是怎麼疼你的。”
水玲溪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天色漸暗,想去寺廟已來不及,何況諸葛鈺醉得一塌糊塗,水玲瓏便讓安平驅車直接回了王府。
然而,當馬車行進了一半時倏然被一個從巷子裡奔出來的人影攔住了去路,安平勒緊繮繩,睜大眸子道:“喂喂喂!你長不長眼的?驚了王府的主子,你有一百顆腦袋也不夠砍!你…啊——”
安平看清來人後,一骨碌跳下地,拱手行了一禮:“郭將軍!”
水玲瓏的心狠狠一顫,爾後像擂鼓一般狂跳了起來!
她看了一眼熟睡的諸葛鈺,按耐住心臟幾乎要爆出她的胸腔的顫抖,一把掀開簾子,望向了駿馬上風塵僕僕的郭焱,他穿着她做的藏青色錦服,身姿挺拔,丰神俊朗,長途跋涉的緣故,鬢角飛出了幾縷亂髮,迎風鼓動,晃出一線碎流光般驚豔的弧度。
他薄脣微啓,大口大口地喘着氣,脣瓣乾澀,裂開了不少血口子,有的已經結痂,有的正冒着鮮血…
水玲瓏的心一揪,彷彿也裂開了無數道口子,每一次的跳動都刺刺發痛。
郭焱的雙腿夾緊馬腹,大掌一拍馬鞍,借力騰空而起,一個翻滾落在車轅上,不待安平做出反應便將水玲瓏抱入懷裡。
水玲瓏大驚,卻下意識地摟緊了他腰身。
郭焱欣慰一笑,腳尖輕點,帶着水玲瓏起起落落,躍入一排房舍之中隱蔽了身形。
臨走時,他只說了一句話——“我找她有事,一個時辰後送她回府!”
安平揮着手嚷道:“哎!哎!哎!你們回來呀!你們…你們…哎!我說…”
是的,郭焱等不及了,哪怕她罵他是個瘋子,他也要告訴她自己是誰!
風,颳着枝椏和窗櫺子呼呼作響,寒意一點點從縫隙滲透入內,捲起細絲般的幽風吹動炭盆裡的火苗,火光輕顫,人的心也跟着微微發顫。
郭焱跪在地上,雙手握着水玲瓏的,她的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一顆砸在他的手背上,烙鐵一樣滾燙。
幻想過無數種和她攤牌後的可能,她或認爲他在開玩笑,或認爲他是個瘋子,她該笑、該怒、該嗤之以鼻,但絕不是像現在這般…怔忡!
只見她眼眸睜得大大,空洞而又無神,像不可思議到了極點所以陷入呆怔,也像受了重大驚嚇因此六神無主…
他無法忘記她血洗後宮時陰冷毒辣的眼神,也無法忘記她沙場點兵時徜徉恣肆、氣吞山河的英姿,她牽着他的手,指向整裝待發的三軍將士,對他說:“你父皇的天下是打來的,將來也會有人反過來打我們,爲了守着這片山河,你會流血,會受傷,甚至可能死在敵人的劍下,告訴母后,你可害怕?”
那時的她,風雷嘯而不驚,羣妖亂而不懼,幾時…這般失態過呢?
突然,他有些後悔,這輩子她過得挺好,他爲什麼突然跑出來打破這份寧靜?爲什麼要告訴她前世的種種孽緣?告訴她了,除了讓她堵心還有什麼意義?今生,她將會有新的孩子,會過得美滿幸福。他只是前世一縷回來贖罪的孤魂,與她的血緣關係早就消弭在了時空的長河裡,他…沒資格喚她一聲娘!
咬咬牙,忍住撕心裂肺的痛,擠出一個訕訕的笑臉,若無其事道:“哈哈…騙到你了吧!你自詡聰明,沒想到真被我給騙到了!”
話落,猛然轉身,淚水奪眶而出。
興是母子連心,水玲瓏竟似看到了那猛然轉身後決堤的淚水,心口似被誰無情撕裂了,她從驚愣中回過神來,豁然起身,一把抓住了想逃離的人的手。記憶中他的手很小很小,如今卻有些握不住了“斌兒!”她聲音顫抖,卻十分有力,彷彿這一聲輕喚,傾訴了她幾世的思念。
這是無數次午夜夢迴響在他耳畔的聲音!
如同一陣暖流包裹住了他的心,令他的淚水更是止不住地滾落,突然,他詫異地回頭,看着同樣淚如雨下的她,她怎麼會這樣叫他?和前世一樣?難道…
水玲瓏震驚不是因爲郭焱坦白了自己的身份,而是郭焱告訴了她,清兒的宿命,時光倒流,所有人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可以說,所有人都重生了一回!只是大概除了她,沒有誰帶了前世的記憶。荀斌和荀清按理說應當灰飛煙滅,因爲他們不是二十多年前的產物,而因爲高人相助,荀清轉世投胎,荀斌借屍還魂,二人均已不同形式活了下來!
“我…我記得上輩子的事,我記得你和清兒…”水玲瓏自詡巧舌如簧,此時也笨嘴得不知怎樣才能令郭焱接受她其實有前世的記憶。
“你…你…你記得…上輩子的事?”郭焱激動得一把抱起水玲瓏,在屋子裡轉了起來,直轉得水玲瓏目眩頭搖,水玲瓏拍着他肩膀,低喝道:“放我下來!再轉我得吐了。”
“好…好!”郭焱手足無措地將水玲瓏放了下來,像個迷途了良久好不容易纔回到父母身邊的孩子,眼眸裡除了興奮之位,全是忐忑和不安。
水玲瓏看着他乾裂的脣瓣,從荷包裡取出諸葛鈺給她配置的潤脣口脂,用指尖蘸了少許給他抹上,並輕聲問:“我們都活得好好的,又不是今天見了明天便要分離,瞧你激動這樣做什麼?”話雖如此,她內心的激動比郭焱的有過之而無不及,只是她從很早就知道郭焱是荀斌,這些日子她每天都在消化這些情緒,現在已經能夠坦然面對了。
郭焱享受着她柔柔的撫觸,咧脣一笑,露出兩顆尖尖的小虎牙,霎是可愛:“我就是想你!”
“不想媳婦兒?”水玲瓏將口脂放回荷包,戲謔着問。
郭焱抿了抿脣,不疼了,很舒服!他眉開眼笑,卻在聽到水玲瓏的問題時突然紅了臉,“誰想那隻母老虎?再說了,媳婦兒可以討很多個,娘只有一個!”
末了,忽然意識到些許不對勁,他佔用了郭焱的身體,郭大夫人可不就是他名義上的娘?
他低下頭,神情不大自然了。
水玲瓏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從知道他身份的那一刻起,她就在心底逼着自己接受了他喚別人“娘”的事實,而今知曉了他若不借屍還魂便要灰飛煙滅的真相,她非但不會嫉妒郭大夫人,反而十分感激她,感激她生了一個生辰八字與荀斌的魂魄相匹配的兒子,要知道,借屍,借屍,這屍體也不是那麼容易找的。
何況荀斌找到郭焱時,郭焱陽壽未盡,就不知荀斌是怎麼奪舍了他的身體的?想來,那名高僧出了不少力,謀殺不至於,應當是許了郭焱什麼好處,譬如——郭家的世代繁榮。
“那名得道高僧究竟是何方神聖?”水玲瓏微眯着眼,道出了心底的疑惑,像在問郭焱,又像一句不期望誰回答的呢喃自語。
郭焱擡頭看她,道:“你認識的!”
“嗯?”水玲瓏睜大了眸子!
郭焱眨巴着閃亮的眼眸,若有所思道:“他說你小時候他見過你,就在莊子裡,你讓人收留他,還他送了幾個月的吃食,你前世種了善因,今生才得善果。我的借屍還魂,清兒的投胎轉世,都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他才耗費陽壽施法的。”
記憶中…的確有這麼一號人物!當荀楓問她那首《卷珠簾》是和誰學的,她撒謊說是和偶然住進莊子的一名和尚,雖然她藉着和尚的名義編了不少謊話,但和尚本人真實存在,如若不然,以荀楓的謹慎,一查便知莊子裡是否來過一名和尚。
當年她只是無心之舉,沒想到,竟是改變了前世今生的命運。
水玲瓏又道:“你可知他叫什麼名字?”
“名字我不清楚,只在他隨身攜帶的玉佩上看到了一個玄武圖騰。”
玄武圖騰,這是姚家的專用圖騰。
難道,高僧是姚家人?
“喂!你們再敢靠進一步,我就帶着銀票跳下去!到時候,你們人財兩空,你們就哭去吧!”
灰濛濛的天際,積雪遍佈的山崖,三公主拉着青銅的手,雙目如炬地看着十米開外一羣面目可憎的土匪,聲若寒潭地道。
她們原本走的官道,半路也的確碰到了從漠北戰場歸來的一部分人馬,細問之下才知道郭焱帶着主要將領連夜趕小路返回京城了。想到自己辛辛苦苦日夜兼程,卻與郭焱擦肩而過,三公主氣不打一處來,當即命車伕從小路返回,看能不能追上郭焱。
結果呢,半路就被車伕的烏鴉嘴給說中了,七名土匪拿着砍刀襲擊了他們。車伕嚇得屁滾尿流,拼命揮動手裡的鞭子讓馬匹以最快的速度奔跑,不曾想,一個急轉彎過後便被逼上了絕路。
雪地太滑,馬車剎不住,整個兒衝下了萬丈深淵,車伕也沒能倖免。而就在馬車騰空之前,三公主拽着青銅的手跳了下去,正好磕到一塊石碑,二人才勉強穩住身形,不至於滾落懸崖,可一摔一滾,二人的髮髻散落,假鬍子掉了一地,女兒身…泄露了!
青銅嚇得瑟瑟發抖:“公主,現在怎麼辦?他們會不會先奸後殺?嗚嗚…三公主您好歹嫁過人,也算死而無憾了,奴婢還沒呀…奴婢不想死…嗚嗚…”
三公主不着痕跡地踩了她一腳,從齒縫間流瀉出威脅的話:“給我閉嘴!不然就把你丟下山崖!”
青銅一怔,隨即咬住脣,一抽一抽地哭,卻不敢再說話了。
一名“土肥圓”不懷好意地笑道:“喲,原來是兩個嬌滴滴的小美人啊!咱們哥兒幾個的運氣不錯!是吧?”說完,看向身後的一衆人等,大家鬨堂大笑!
如果此時郭焱在她身邊,她會毫不猶豫地撲進他懷裡大哭一場,可郭焱…不在!三公主深呼吸,將恐懼一點一點塞回心底,並努力讓自己平靜。
該怎麼辦?
夫子都教過她什麼?
大哥又教過她什麼?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
“他山之玉可以攻石…”
三公主眸色一厲,故作鎮定道:“不瞞你們,我乃京城大戶人家的小姐,此次親戚病重,我們心急如焚才女扮男裝上路打算回鄉探親,碰到你們這羣…”
她想說“土匪”,在肚子裡繞了一圈之後變成--“英雄好漢也算是緣分一場,正所謂識時務者爲俊傑,我手無縛雞之力,今日想逃怕是比登天還難了,而只要我失了貞,再回京城也嫁不出去了,而我不想死也不想常伴青燈,所以,我思慮之後決定直接從你們當中挑選一名夫婿!”
三公主常年養尊處優,受帝后薰陶,無論容貌還是氣度都散發着一種不怒而威的感覺,謊話自她口裡說出憑空便有了幾分說服力!況且她講得十分符合常理,這個社會對女人是不公平的,不管女人是否心甘情願,只要失了貞,便逃不出嫁給對方、自縊、或者落髮爲尼這三種結局。
衆人露出了貪婪和躍躍欲試的表情!
但…有的土匪顯然並不如想象中的那麼好騙!
“大家別中了她的挑撥離間之計!大家上前抓住她,一起分享!誰都輪得到!”“山羊鬍”高聲提醒道。
三公主的眼神一閃,哽咽道:“怎麼是挑撥離間呢?我嬌生慣養,若是被一羣人糟蹋,肯定小命不保,反正難逃一死,我跳崖還能免遭凌辱!你們要是不信,大可朝前邁一步,看看到底會不會人財兩空?”
“土肥圓”聞言,果真擡起了腳,然而還沒落地,三公主便將一隻腳放在了懸崖外,“土肥圓”瞬間倒退好幾步,他們原本就是要劫財,不過是發現了她們的女兒身才臨時起了貪念,若真人財兩空,豈不可惜?
三公主也抽回了腳,天知道她剛剛快要嚇死了!她定了定神,冷聲道:“總之,一個人,我認!一堆人,我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