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定下親事(3)
老夫人冷冷一哼,不理水航歌,只把一碟子紅酥皮玫瑰糕推到水玲瓏的跟前,語氣和緩道:“你初回府時瘦得那叫一個讓人心疼,養了個把月,總算有了些看頭,但還是得多吃點。”
“多謝祖母。”水玲瓏乖巧地笑了笑,拿起一塊玫瑰糕細細品嚐。
水航歌的面子有點兒掛不住了,他明白老夫人在惱什麼,他難爲情地看了大女兒一眼,訕笑道:“芳儀上回去寺廟請主持大師給玲瓏誦經消災了,保證玲瓏沒事。”
老夫人看了看嫺靜溫婉、一句抱怨的話都沒講過的水玲瓏,越發覺得這孩子受了太多委屈。她把心一橫,道:“叫秦芳儀把東街和南街的五間鋪子劃入玲瓏的陪嫁!”
水航歌一怔:“娘,那是給玲溪的…”
“外加通縣的兩處莊子!”
“娘,那也是玲溪…”
“五處莊子!”
“是!兒子這就去辦。”水航歌嚇出了一身冷汗…
出了福壽院,水航歌叫住了水玲瓏:“聽說你要去參加賞梅宴,這次得多謝你二妹了,你看她也不是個知恩不圖報的人,太子的事就這樣吧,鎮北王府的門第也不低,你跟諸葛世子好好過,什麼時候我都是你父親,尚書府也是你家。”
多謝水玲溪?看來水玲溪又無恥地把功勞往自己身上攬了。在水航歌心裡,水玲溪是他的驕傲,是尚書府的希望,而自己這個小小的庶女哪怕可以因爲董佳雪的緣故得到他三、兩份垂憐,卻永遠只配給水玲溪做墊腳石,因爲這位父親大人最愛的…是權勢。但願一個月後,水航歌仍然這麼寶貝水玲溪。水玲瓏淺笑,亮晶晶的眼眸在月輝的映射下格外璀璨,格外清澈,也格外犀利:“女兒謹遵父親大人教誨。”
水航歌被她那清冷的目光看得頭皮一陣發麻,竟生出了些許無所遁形的羞愧,他是不是對她太冷淡了?這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孩子,疼過抱過也親過,小時候她總軟軟地趴在董佳雪懷裡,扯着他的袖子問:“爹爹你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走?”
那時的她無疑是可愛的,那時的董佳雪…
想起董佳雪,水航歌的眼眸裡閃動起一絲深沉,像被夜風吹亂的樹影,帶着幾許斑駁。片刻後他咬咬牙,似做了某種決定,嘆道:“嗯,早點歇息。”
水玲瓏回到玲香院時,玉妃派人送來了一件素色刻絲泥金銀如意雲紋緞裳,和一件嫩黃色煙雲蝴蝶裙,外加一雙鑲了珍珠的蘇繡繡花鞋,無論是色澤搭配還是質地做工都堪稱完美,由此可見玉妃挑衣衫時是花了心思的。
水玲瓏問譚嬤嬤其他姐妹可有收到玉妃的賞賜,譚嬤嬤笑着答:“去參加賞梅宴的只有您和二小姐,二小姐自有大夫人和丞相府替她操持,不勞娘娘費心,娘娘說了,等老夫人痊癒之後,請大小姐跟老夫人一同入宮覲見,她好當面答謝您對老夫人的救命之恩。”
水玲瓏想起下午陳太醫來過,想必是老夫人託陳太醫給玉妃遞了消息。老夫人目前僅僅是有了些許好轉,玉妃便扣了一頂“能治癒”的帽子,這未嘗不是一種施壓。玉妃入宮五年,尚未誕下皇嗣便破格封妃,皇上對她的寵愛程度可見一斑。身份如此尊貴的人,居然要宣她覲見進行答謝,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了。
轉眼便到了臘月初五,水玲瓏早早地便被鍾媽媽給叫了起來,這是水玲瓏頭一回出席京城的社交活動,鍾媽媽等人都十分重視。
“大小姐,您換藍寶石金釵,那個好看!”
“不行不行,髮髻歪了點兒,重梳。”
“多上點兒胭脂,顯得精氣神兒好。”
…
鍾媽媽和柳綠你一言、我一語,從天不亮一直忙活到日上三竿,搞得比出嫁還鄭重,才總算是把姿色平平的水玲瓏給打扮得美麗嬌俏了。
水玲瓏走向尚書府的大門,那裡,太子派來的馬車已經在等候,前一輛由八匹駿馬所拉,華麗高雅,頂蓋鑲嵌了十數顆鵝卵石般大小的夜明珠,垂下的珠簾粒粒鑲金,在陽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輝;後一輛相對普通,由四匹駿馬所拉,無矜貴車飾,但車廂周身刻有形態不一的雲紋,乍一看去,如碧波行雲,倒別有一番雅緻韻味。
水玲溪幾乎是跟水玲瓏同時跨出大門的,她穿着正紅色束腰羅裙,外襯挑金絲透明紗衣,她容貌傾城,卻略缺氣質,這套裙衫恰如其分地彌補了她的不足,水玲瓏幾乎能想象水玲溪出現在衆人視野裡所造成的那種轟動。
“大姐姐。”水玲溪平易近人地打了聲招呼,這一笑,竟令陽光都明媚了好幾分,但當她審視的目光掃過水玲瓏精緻華美的衣衫時,嘴角卻微不可察地抽了一下,這賤丫頭的本事還真大!先勾引太子,後勾搭玉妃,就連祖母那種對孫女兒從不多看一眼的人都幾次三番宣她下棋聊天,還每晚吩咐膳房給她燉各式各樣可口的宵夜,弄得好像她纔是府里正兒八經的嫡女,想想就窩火!
水玲瓏知道水玲溪嫉妒的毛病又犯了,但礙於場合又不好發作,呵呵,活該,憋死她!
水玲溪壓下火氣,踏上了那輛與她身份無比匹配的華貴馬車。
小事水玲瓏一般不屑於跟人計較,反正有交通工具就成,華貴一點,普通一點又有什麼關係?水玲瓏踩着木凳上了馬車,她挑開簾子,卻冷不丁撞進了一雙溫潤似水的眼眸,她的步子就是一頓:“太子殿下?”
水玲瓏沒想到雲禮居然會在這輛毫不起眼的馬車裡,倘若水玲溪謙讓長姐,便也不至於錯過親近雲禮的機會,這叫惡有惡報?
雲禮微微一笑,俊逸優雅,眼底卻不經意地閃過一絲促狹:“我以爲你們會坐同一輛馬車,如此也好,你且坐下陪我下會兒棋吧。”
裝吧你!你會看不出水玲溪跟我兩不對盤?這太子表面溫潤,實際卻是個腹黑的貨!真不明白聰慧如他前世怎麼眼拙得跟荀楓混在了一起,結果被荀楓奪了皇位和江山。水玲瓏想起他偷偷塞給她的銀票,秉着拿人手短的原則,語氣和緩了幾分:“殿下和臣女各自有婚約在身,還是不要私下見面的好,免得惹來非議,臣女身份卑微不足掛齒,可殿下乃萬金之軀,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大周皇室的形象,所以請殿下三思而後行。殿下借給臣女的錢,臣女日後會奉上利息一併歸還,但在那之前,還請殿下不要再和臣女見面了。”
話音剛落,車伕揮動了馬鞭,馬車像利箭一樣“咻”的衝了出去,水玲瓏並未坐下,這一個巨大變故使得她身形陡然前傾,朝雲禮直直地撲了過去!
雲禮下意識地攤開雙臂,欲穩穩地抱住她,哪知她左手慕地握緊了一旁桌子的沿邊,身形一轉,整個人撞上了堅硬的桌子,而她的手心也因巨大的摩擦力而生生去了一塊皮。
她忙垂袖掩住受傷的手,在雲禮略顯慌亂和擔憂的注視下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臣女還是坐府裡的馬車前去吧,臣女告退!”
“不了,我下車,原本就是要來接你的。”語畢,雲禮優雅起身,掀開簾子跳下了車轅,臨行前換掉了之前那個車伕,“金瘡藥在暗格裡。”
賞梅宴一年一度,設在京城以東十里外著名的瑞雪山莊,瑞雪山莊景緻優美、陳設華貴,又開設了各種新奇層出的娛樂活動,不論消費與否,都得先付一百兩銀子才能進門,這苛刻的條件非但沒將客人阻隔在外,反而成爲了一種身份和品味的象徵,因此,它的生意好得出奇,上至王侯將相,下至商人百姓,無一不對這個地方充滿了嚮往。只是,誰也不會想到,瑞雪山莊的幕後老闆是荀楓!
去年舉辦賞梅宴的是冷家,今年按理說應該輪到宣國公府了,奈何水玲瓏設計讓慄夫人摔斷了腿骨,宣國公府的二兒媳又有孕在身,總不能把年過六旬的瑜安公主給搬上臺,無奈之下,瑜安公主只能求助了表親姚家,讓姚家來主辦這次宴會。
說起來,姚家跟鎮北王府也是有姻親關係的,姚家長孫姚成的妻子正是鎮北王的長女諸葛汐,今年二十三歲。
此時的諸葛汐正在涼亭裡跟冷逸軒喝茶聊天,聽完冷逸軒繪聲繪色的描述,她放下茶杯,詫異地道:“你是說,破解了天龍棋局的小丫頭就是鈺兒的未婚妻?”
冷逸軒把手裡的摺扇一收,點頭:“表姐,是不是很巧啊?”
鎮北王妃是冷家嫡女,這一聲表姐倒也沒叫錯。冷逸軒第一見水玲瓏,就有種撮合水玲瓏和諸葛鈺的衝動,這才故意央太子邀請水玲瓏來參加賞梅宴,誰料水玲瓏跟諸葛鈺果然有緣,竟這麼快就訂親了!
諸葛鈺已滿十八,卻至今孑然一身,連通房丫鬟也不肯碰,諸葛汐比她老頭子還急,恨不得天天往他房裡塞女人。
冷逸軒瞧諸葛鈺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不由地壞壞一笑:“表姐,表弟貌似對這個未婚妻很有好感啊,他在寺廟裡揚言,誰敢殺她,他殺誰全家呢。”
諸葛汐單手托腮道:“我擔心她會被鈺兒剋死。她死了不要緊,可憐我那鈺兒十二歲出精,本該讓丫鬟好好教導他房事的,但六年來他連個女人的手指頭也沒碰過,都是很漂亮的丫鬟啊,他卻看不上,好不容易有個看上的,萬一還沒過門就被剋死了怎麼辦?”
呃…冷逸軒滿面黑線,表姐!出精這種話你可不可以不要當着我的面講啊!很尷尬的,好不好?
諸葛汐看過來,挑了挑眉:“你幾歲出精的?”
冷逸軒…汗!
冷逸軒不回答,諸葛汐轉眼便將它給忘了,她的眼珠子滴溜溜一轉,忽而拍桌而起:“有了!讓他們生米煮成熟飯!這樣,她死了也沒什麼遺憾了!”她相信,只要弟弟嘗過了蝕骨歡愛的滋味兒,就會開始慢慢碰女人的。
水玲瓏一進入瑞雪山莊,便感受到諸多不懷好意的視線,每個圈子都有每個圈子的規則,世家千金們也不全是鐵板一塊,但不論平時她們關係如何,在碰到庶女時,她們總能瞄準槍口一致對外,尤其,在水玲溪給她們打過了“招呼”之後,這種鄙視的意味就愈加明顯了。
臘梅園中,陸家二小姐陸依依拉着水玲溪的手,難掩嘲諷地道:“喲!玲溪,那不是你的庶姐姐嗎?她臉皮還真厚,居然真的敢來參加宴會!也不怕丟了尚書府的顏面!”
水玲瓏笑了笑,吠來吠去的叫“狗”,她是人,不跟狗一般見識。
衆人見沒刺激到她,詫異之餘,不免有些失落和惱火,尤其水玲瓏跟她們想象中的庶女太不一樣了,庶女不都是戰戰兢兢、上不得檯面的嗎?但瞧她的衣衫比她們的華貴,那份雍容淡雅的氣質更是不遜於任何一個望族嫡女!
武國公府的四小姐武蓮兒接着道:“就是!一個莊子里長大的野丫頭哪配來這麼高檔的地方?也就是太子殿下疼惜你,看在你的面子上給了她這等殊榮,但倘若換做是我,定然不會自己跑到外面丟人現眼!”
在她們身旁,分別是陳家的三小姐陳宣和郭家的五小姐郭蓉,陳宣不怎麼說話,只靜靜聽着,倒是郭蓉似乎有點兒看不下去大家擠兌水玲瓏而出言呵斥了她們:“你們有完沒完?水玲瓏是太子邀請來的,你們這是不滿太子殿下的決斷嗎?平日裡一個個自詡名門閨秀,卻連這點容人之量都無,我都替你們汗顏!”
陸依依不屑地哼了一聲:“好哇,你居然替一個卑微的庶女說話,道不同不相爲謀,你就跟一個庶女混去吧!”
“就是!郭蓉你願意自降身份可別拉着我們!”語畢,武蓮兒拉着水玲溪和陸依依離開了臘梅園,往寒梅園走去。
不遠處的冷逸軒看到了這一幕,眉頭微微皺起,他承認,他變相邀請水玲瓏前來赴宴的確有點兒想看她出醜的意思,可真見她被人給擠兌,他的心裡又有些不是滋味兒了,手中這杯酒一下子竟不忍送出去了。
“表哥!”
思量之際,諸葛鈺闊步來到了他身邊,原本這樣的場合他是不大樂意來參加的,但冷逸軒和諸葛汐盛情難卻,加上水玲瓏也來了,他多多少少有些好奇,於是破例赴了宴。
他走了一小段已有些口乾舌燥,於是想也沒想,端起冷逸軒手裡的酒一飲而盡。
冷逸軒瞠目結舌:“表…表弟…你…你…”
你完了…
“哎呦!我今天好像吃壞肚子了,表弟你替我跟表姐說聲抱歉,一定要親口轉達啊,我…我先回府看大夫去了!”此時不走,更待何時?諸葛鈺的手段他刻骨銘心,那是連閻王老子都畏懼三分的人,想起前年他被諸葛鈺丟進鎮北王府的寒池,結果足足三個月擡不起“頭”,害得他差點兒以爲自己成了太監。那種經歷有一次就夠了,趕緊閃人--
表姐,對不住啊,敵人太強大,你、你、你自求多福吧!
冷逸軒落荒而逃,諸葛鈺把酒杯扔給了一旁的侍女,開始尋找水玲瓏。
衆人對於諸葛鈺會出現在社交場合簡直詫異得不得了,他們若非去鎮北王府赴過宴,大抵不會認得諸葛鈺長什麼模樣,在他們眼裡,諸葛鈺就是一與他們格格不入的異類,他做的事皆爲他們所不齒,甚至其中好幾個世家子弟還吃過他的拳頭,偏他又有個那麼厲害的爹,誰也不敢真指着他的鼻子開罵,是以,羨慕、鄙夷、嘲諷、畏懼…各種情緒在空氣裡徐徐瀰漫開來。可不論如何,在場所有男人都必須承認,諸葛鈺哪怕品行惡劣,他往那兒一站,便立時成了澄碧藍天下、奼紫嫣紅中最亮麗的一道風景!
賞梅宴是爲大周史上的傳奇女帝雲桑玥所創,主旨是歌頌女子功德,因此賞梅宴上,千金們纔是主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