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您帶來最新消息,人類自救聯盟發文稱,今日下午四點整,議長將在主神世界積分貿易規劃所落成典禮發表講話,展望人類積分進度條,呼籲人們以穩爲主,減少通關風險……”
“世界獨立學會已結合舊日之世仿生人技術,研究出初步的智慧體,希望能夠增加玩家數量。只是該智慧體是否屬於人類種,仍然是一個未知的問題……”
“今日凌晨三點整,多家酒館發生傷人事件。起因是對於第一玩家的通關經歷,人們因口角而互起紛爭。聯合團發文稱,希望人們平心靜氣,耐心等待冒險玩家通關……”
“此危機時刻,我們應當保持冷靜。自由新聞社的一位發言人表示將赴聯合團陳述關於舊日之世歷史的意見。”
“醫療救助基金會、兒童基金會、精神援助基金會已正式成立,詳情請見聯合團官方賬號置頂帖……”
“玩家露娜表示,如果因爲無法窺透一時的黑暗便譴責仍在追尋光明的人,那我們將與置綿羊於死地的那些冷漠看客並無不同。”
“第一玩家及仍在堅持的榜前玩家能否成功,舊日之世的結局能否被改變,我們仍然無法得知……”
“修女塔絲麗爾日夜靜立教堂,希望信仰能給予他們祝福……”
新聞聲從播音機裡傳來,艾尼望着懸掛着的直播屏幕。
屏幕裡,那種無處逢生的景象,就算是第三人稱也令人絕望,彈幕的整體風向已經相當悲觀,因爲他們知道第一玩家根本看不見。
艾尼收回視線,嘆氣一聲。
“第三十一天了,以前的副本從來沒這麼長。”
他點開世界論壇,帖子全是關於第十世界的話題。
……
【(熱)第十世界要持續多久?如果前線冒險玩家一直無法通關,我們豈不是一直被拖在這個進度?】
【(熱)關於白蓮好感度系統的探討——維度與世界線。】
【(熱)聯合團代表人鳶尾發表演講,第十世界的天數必然有限。我們要相信冒險玩家。】
【(熱)休伯特關於“回檔”的機制講解,含多種回檔的詳細概述。仙之符篆、命運之劍、舊日之眼的現實體系對應,也許能幫助我們探究成神的奧秘。】
【(熱)第一玩家應該如何破局?爲什麼他的初始身份就是“蘇明安”?爲什麼他副本剛開局就是自己的臉和聲音?】
【(熱)整整一個月的時間都耗在了第十世界上,人類積分進度條的進度真的足夠嗎?我們之前的態度是不是太樂觀了!?】
【(熱)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各位,我們真的已經醒來了嗎?】
……
店主端來咖啡,有些好奇地看了三人臉上的霧氣一眼,又很快哼着小曲離開了。看上去,她這樣的休閒玩家心情依然很不錯,或許是她知道急也沒有用。
主神世界的風向已經相當悲觀,因爲人們基本看不到第十世界勝利的希望。
艾尼喝了一口咖啡,開口:
“今天是3月15號。最初進入第十世界的冒險玩家共四億兩千萬人,這是因爲有了第九世界阿克託事跡的激勵。但目前爲止,結束副本的玩家只有三億左右,剩下的人仍然在世界重置中,他們甚至以爲自己還是副本剛開局。”
“不光是……蘇明安。包括……梅亞妮、芙洛拉、安格爾、維奧萊特他們……無論多少次,都不會聽從神靈。”北望的視線耷拉在直播屏幕上,屏幕裡仍然是燃燒的大火:“所以,他們也都……還沒出來。”
屏幕中,大火裡的黑髮青年,靠在破碎的預言石壁前。神靈的身影猶如純白的鬼魅。
那道白影,不光讓置身其間的人們感到了恐懼,就連屏幕外的觀衆們心中都有了陰影——就是這個神靈,一次又一次開啓重置,讓他們已經看了五六天的副本直播不斷回到最初,就像在看一場不斷重播的絕望影片。
艾尼的手掌貼着咖啡杯,他感覺不到半分溫暖,心頭只有冰冷。
艾尼是第一批結束副本的玩家,二十天一到,他就出來了。和他一同出來的玩家被論壇稱爲“第十世界第一批次通關玩家”,據不完全統計,數量大概在兩億五千萬。這說明大部分玩家都是安安穩穩待到了第二十天,沒有經歷過任何一次重置。
而北望則要遲一些,他是第二十七天出副本的,因爲他曾經在第七天試過違抗神靈,被重置了一次。世界第二週目,他察覺到自己的反抗路線都已經都被神靈堵死,所以沒有再選擇違抗神靈,度過了二十天。
神靈的手段總是越來越厲害,當世界第一週目的情況超出祂的控制後,祂就會在世界第二週目立刻彌補第一週目存在的缺陷,讓大部分玩家不太可能擁有第三次重置的機會。
所以人們基本在三十天內就結束了副本,毫無疑問最後都是神靈獲勝。但即使這樣,該拿到完美通關的人還是拿到了完美通關,即使看上去像是神靈憐憫的勝利。
“艾尼。我想聽聽你的,通關經歷。”北望端起咖啡杯。
艾尼面無表情:“我的經歷嗎……”
他不覺得那是一段值得言說的經歷,甚至說起來很丟人。
但他知道北望,這是個對人類沒什麼興趣的人,北望想知道這些,只是爲了獲得更多信息。
“好吧……”艾尼舒出一口氣,將自己丟人的經歷盡數說出:
“副本開局,我是人類自救聯盟的副盟主。但一切都讓我感到絕望——比如乖乖聽從神靈命令而死的議員伊夜芙特,還有無法違抗的‘抹殺歷史’神諭與牽扯着無數利益線的方舟計劃。”
“地獄開局,我可以毫不客氣地這麼評價——對積極情緒的狂熱追求、人們病態的笑容、社會固化而僵硬的程度,已經麻木到了一個境界。所以我在思考了很久後,最後決定不反抗神靈。”
“其實,我曾試着反抗過,我查到了神靈在世界上有很多實驗體,我查到了舊神與天使的神話,我甚至查到了預言石壁有不簡單的地方。但是太難了……神靈的壓迫感太強了。我剛剛接近塔,聖盟軍就齊刷刷地出現了,我在夢巡遊戲裡沒有多少建樹,我也無法說服人們隨我反抗,所以……”
“在神靈的注視下,我同意了待在祂身邊,直到最後結束。這期間,我沒有開啓塔,我所做的僅僅只是盡全力打通了五款夢巡遊戲,這已經很不容易。”
“二十天一到,我離開了副本,完美通關進度竟然詭異地達到了100%,世界看上去風平浪靜,只是……人們的麻木,似乎已經刻進了骨子裡。我不知道世界的未來會變成什麼樣,但應該不會太好。”
艾尼喝了一口咖啡,他臉上的表情有些憤怒。對於這個結局,他相當不服氣。
“會毀滅。”北望言簡意賅。
“啊?”艾尼睜大眼睛。
“會毀滅。如果最後沒有人成神的話。”北望端起咖啡杯,又被燙了一次。
“原來真的會毀滅……”艾尼喃喃自語:“我一直以爲這是神靈嚇唬我們的。祂居然真的要毀滅世界,爲什麼?那可是祂的信仰來源啊。”
“我已經知道原因了。”北望說:“畢竟,我的那個結局,世界毀滅了。除了我沒人剩下。”
艾尼與北望對視着,艾尼突然打了個寒顫。
這時,咖啡廳的另一邊傳來尖銳的聲音。 “——神靈又向蘇明安發出邀請了,他爲什麼又拒絕了啊!”
那是一羣冒險玩家,他們已經結束了副本,聚團來這裡喝咖啡。
現在大街上、各類展覽上,到處都是冒險玩家的身影。他們相當於放了一場長假。
一個黃髮青年擡着頭,指着屏幕說:“他趕緊答應神靈就是了!他都已經知道自己會被重置了,爲什麼還要繼續下去,這不是浪費時間嗎?浪費大家的時間,浪費全人類的時間!”
他指了指屏幕裡滿身燒傷的蘇明安,臉上滿是譴責與不解。
“神靈都答應給他完美通關了。他是第一玩家,他身上積分那麼多、責任那麼重,他要是失敗了誰來賠?我看那些——艾尼啊,北望啊,露娜啊,鳶尾啊,不都成功出來了!”
旁邊一個戴着蝴蝶髮卡的女孩說:“省省吧,坐下,快坐下,有人聽着呢……”
她連忙拉黃髮青年坐下,現在第一玩家的名號可不像之前,真要是在大街上罵第一玩家,絕對會被打。
對於蘇明安不肯服輸的舉動,論壇上理解的人很多,不理解的人也很多。有人認爲必須要挖掘到世界最深處的秘密,不然人類最後許願就會因爲缺失信息而重演悲劇,落得像廢墟世界一樣的結局。有人卻覺得第一玩家就該老老實實完美通關,其他什麼亂七八糟的都別管,重要信息沒就沒了,大不了最後大家一起死了算了,有什麼苦果也是他們自己吃。
艾尼和北望現在就是一頭霧水,第十世界的核心是什麼都沒接觸到。
“——要是我能進副本,肯定會讓他收手,都失敗那麼多次了,還沒得到教訓。這說明第十世界本來就不可能完全通關……”黃髮青年邊坐下邊嘀咕。
“是啊。我覺得能走到預言石壁前已經秒殺了99%的冒險玩家了,差不多夠了。要是真死了怎麼辦,早點開第十一世界嘛,何必在一棵樹上吊死。”旁邊的青年說。
“好了好了,你們都別說了……”女生連忙捂嘴。
“……所以。”
蘇凜收回視線,淡淡道:
“你們叫我來做什麼?”
他對第十世界的故事不感興趣,對人類的豐富性亦然。
艾尼說:“你可以進入副本,去提醒一下蘇明安嗎?”
蘇凜注視着他:
“提醒他繼續,還是提醒他放棄?”
桌椅聲響起,那桌冒險玩家喝完了咖啡,商量着要去哪裡逛展、度假。
他們並不在意屏幕裡的人在承受什麼,也許是因爲信心,也許是因爲灰心。只有女生擔憂地望了一眼屏幕裡的青年。
此時,女主角已經向青年伸手,兩位主角的時間線終於得到了匯聚。
——儘管是在世人的不看好之下。
根據世界論壇的帖子來看——只有三分之一的人覺得蘇明安最後能勝過神靈。在他們的視角中——他們同樣看不到朝顏所做的一切,因爲直播視角永遠只凝固在蘇明安身上。
這三十一天,他們已經絕望了太久。最初還有人覺得蘇明安能獲勝,到了第五週目之後,一次次的失敗讓他們逐漸喪失信心。
連戲外人都放棄了,最痛苦的戲中人卻一直在堅持——他憑什麼?
“叮鈴——”
玻璃門的風鈴響動了一聲。
艾尼斬釘截鐵道:“當然是提醒他繼續。只有他的重置次數達到了十次,其他人基本都在六次以下,這說明他給神靈造成的壓迫感是最強的,需要神靈不斷地重置世界來挽回局面。”
蘇凜淡淡說:“我並非世界遊戲的系統,無法再度進入副本。”
“也對,你和他本來就不是……”艾尼垂頭。
“走了。”
蘇凜擡腳就走。要不是實在無聊,他也不會答應艾尼的邀請,本來還以爲會有建設性建議。
“……蘇凜。”北望喊了一聲。
蘇凜駐步,沒有回頭。
“……你覺得,我們還醒着嗎?”北望說。
蘇凜側頭,日光在他臉上留下一道鋒利的印記,切割着他金色的瞳仁。他的視線虛虛停滯在北望的臉上,似沒有聚焦。
“——不然呢,別被後遺症所影響。”
他推門而出,風鈴叮噹作響。
“叮鈴——叮鈴。”
北望坐在座位上,再度看了一眼他手背上淺淺的第八條完美通關紋印。
“‘舊日’之世……”
……
蘇明安睜開眼。
海風吹拂着他溼透了的衣衫,他的心緒卻很寧靜。
“……第幾次了?”蘇文笙的聲音每次都會傳來。
“第一次。”
“是嗎?第一次嗎?”蘇文笙捏着下巴:“我確實會保留你回檔的記憶,但這些記憶不會很清晰,只會……嗯?你在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