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碗熱騰騰的牛肉麪下肚之後,趙恪韓心滿意足地摸了摸肚子,而後打開抽屜,取出了程榮達的劣質香菸,點了一根,看着保安亭外的程榮達,又抽出一根遞給了他。
程榮達竟然有些意外,就好似他真的接受了角色的轉變,趙恪韓纔是主人一樣。
嚴語對此也頗感疑惑,但轉念一想,如果程榮達果真是趙恪韓所說的那一類人,一直在等待翻身的機會,如今機會出現,他自是死命抓住,如此也就不算太意外了。
“走吧,帶我進去。”
程榮達此時終於挺直了腰桿,像個得勝將軍一般走在前頭,領着趙恪韓走進了住院樓。
“先去放射科,把這個片子給還了。”
程榮達點了點頭,便往前引路。
此時的放射科顯得有些冷清,平日裡排着的長隊都消失不見了,醫護人員個個憂心忡忡,想來片子不見也給他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是不是他?”
“看着很像啊……”
“快告訴陳主任!”
趙恪韓的現身到底是引起了注意,有人將程榮達悄悄拉了過去,低聲耳語,而後馬上變了臉色,躲避瘟疫一般退避三舍。
趙恪韓卻不以爲然,朝程榮達問說:“這種感覺是不是很爽?”
程榮達稍稍擡起頭來,算是回答。
放射科的陳主任就是先前接待嚴語的那位,從辦公室裡快步走出,也是怒火中燒,朝這邊奔了過來!
“你威脅醫技人員,強奪CT片,怎麼還敢來!”
趙恪韓沒有說話,反倒是程榮達上前去,壓低聲音勸着說:“陳主任你稍安勿躁,我好不容易纔把他找回來,他情緒不太穩定,主任也該知道,還是不要刺激他的好……”
陳主任也咬牙切齒:“你蠢啊!這麼個瘋子,你竟然沒銬起來,萬一發起瘋來,你說怎麼辦!”
程榮達有些爲難:“陳主任你知道的,我只是看門,又不是警察,哪裡能隨便銬人,就算他是病人,要採取強制措施,也要安保科其他同事來做……”
“你……”陳主任終究是把話收了回去。
“你帶他來這裡幹什麼?”
程榮達將手裡的片子交給了陳主任:“這是他來的時候拿着的,我覺得應該交給主任……”
陳主任抽出片子一看,臉色大喜,總算是放心下來。
“謝天謝地,哦不,該謝謝你,總算是找回來了!”
程榮達謙遜地說:“這本就是我的工作,沒什麼好謝的……”
如此說完,轉身要走,陳主任卻拉着程榮達說:“你把他拖在這裡不要走,我去通知其他人,把他捆起來纔好辦!”
雖然極力壓低了聲音,但趙恪韓還是聽到了。
“陳主任,你這就有點過分了。”
“要不是我把片子拿回來,火該燒你屁股了吧?轉眼就恩將仇報,你這翻臉比翻書還快啊……”
陳主任稍稍後退,躲到了程榮達的身後來,朝嚴語說:“還不是你奪走了片子,才鬧到這個地步的麼!”
“這本就是我的片子,你們藏起來本就不對,剝奪了患者知情權,鬧起來燒屁股的不止你一個人吧!”
趙恪韓此言一出,陳主任臉色大變,心虛地說:“我……我不知道你說些什麼……”
“他又開始胡言亂語了,老程,快把他綁起來,快!”
趙恪韓瞥了他一眼,眼神如刀:“你是在說我是瘋子咯?”
話音一落,趙恪韓便衝了上去,作勢要抓陳主任,程榮達一把將趙恪韓摁在了地上!
“快去叫人!”程榮達朝陳主任大聲求助,整個放射科都亂了起來。
過得一會,一羣人涌進來,不由分說就將趙恪韓給綁了起來,甚至將禁食口罩也戴了起來。
趙恪韓此時朝程榮達投去一個眼神,後者雖然面無表情,但眼中充滿了感激。
經過這麼一手,程榮達好歹是有了往上爭取的資格了。
嚴語朝趙恪韓問:“你爲什麼要幫他?”
趙恪韓白了嚴語一眼:“還不是爲了你麼。”
“爲了我?”
“你不可能逃外面去,但也不可能在這裡住一輩子,我知道,你住這裡就是想消滅我,但你不會得逞的。”
“既然這樣,你爲什麼還要回來?”
“我就是想讓你知道,你不該除掉我,滅了我之後,你只能生不如死,被人當成真的瘋子,一輩子也走不出這裡!”
聽得趙恪韓的話,嚴語也陷入了短暫的沉思:“這跟你幫助程榮達又有什麼關係?”
趙恪韓忍不住罵了一句:“蠢,以後你想進進出出的,還不得找個內應?”
嚴語恍然大悟,如果程榮達成了內部安保人員,往後他想要逃出去,就有人能幫忙了!
“你從一開始就計劃好了的?”
趙恪韓不以爲然:“我計劃的東西還多着呢,像程榮達這樣的人,可不止三五個,以後你就知道了。”
嚴語完全沒想到,本以爲幫助程榮達只是趙恪韓一時興起,此時看來,他似乎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但更讓嚴語感到不安的是,趙恪韓能做出這麼多事,他卻毫無察覺,只能說自己失去意識絕不是一次兩次,趙恪韓揹着自己做過多少事,做過什麼事,自己完全不知情,想想都可怕!
內心對話之時,嚴語已經被人送回到了病房,樑漱梅已經在裡頭等着了。
此時嚴語無法控制身體,只能繼續觀看趙恪韓的表演。
“你爲什麼要跑出去?”
樑漱梅的臉上沒有了笑容,只有不滿和慍怒,這種神色變化,嚴語還是第一次見到。
不得不說,這樣的樑漱梅纔有人情味,以往的樑漱梅反倒像一臺沒有感情的醫療工具。
趙恪韓的嘴角翹了起來,朝樑漱梅說:“你過來些,我只對你一個人說。”
樑漱梅看了看周圍的安保人員,到底是走到前面,稍稍蹲下,將耳朵湊了過來。
“呼……”
雖然隔着禁食口罩,但從細微的聲音,能聽得出來,趙恪韓竟然朝樑漱梅的耳朵吹氣!
樑漱梅耳後細細白白的汗毛都豎了起來,臉色通紅,就像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你……你不是嚴語,趙恪韓你到底想幹什麼!”
雖然全身被束縛衣包裹,連臉上都戴着禁食口罩,但僅僅只是憑着一個舉動,樑漱梅就已經得出了判斷。
“看來你們的互動和交流不少啊……”嚴語倒不是吃醋,而是因爲趙恪韓與樑漱梅的互動,他是一點都不知情的,因爲樑漱梅直到此時爲之,都沒有將錄音卡帶還給他。
趙恪韓意味深長地回了一句:“你不知道的還多着呢,看人永遠不要看表面,比如這個女人,別被她的笑容騙了。”
趙恪韓也不再分神和嚴語交談,而是朝樑漱梅問:“你這樣騙他可不好,他要是發現了,你就不怕他崩潰?”
樑漱梅面無表情:“我沒有騙他。”
趙恪韓也不糾結,而是繼續說:“你們僞造報告,這總該是事實吧?要是事情捅出去,你們違反了診療規程,輕則吊銷執業資格,重則承擔民事責任,你就一點都不擔心?”
樑漱梅仍舊如石頭一樣:“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們並沒有僞造報告,也不知道你說的是什麼報告。”
趙恪韓嘖嘖一聲:“雖然是耍賴,但不得不說,你耍賴起來的樣子纔有人味,還別說,真有幾分動人啊……”
樑漱梅臉色難看起來,但並沒有生氣離開,而是強人怒氣,朝趙恪韓問說:“他睡了多久?你爲什麼要回來?”
嚴語心裡也頗不好受,樑漱梅欺騙他的事情,已經確鑿無疑,此時再看,她與趙恪韓這個亞人格的溝通,反倒更加直接和坦誠,完全將自己的人格當成傻子一樣戲耍!
“你到底是關心他睡了多久,還是關心我爲什麼要回來?”趙恪韓略帶戲謔地問,樑漱梅卻有些氣惱。
“你不說就算了,反正你回得來,就再不會放你出去了!”
得不到答案的樑漱梅果斷站了起來,眼看着要離開,趙恪韓卻又開口:“喂,我還是勸你一句,把錄音卡帶還給他,或者將實情告訴他吧,看他一直矇在鼓裡,我都有些於心不忍了。”
嚴語知道,趙恪韓這番話是故意說給他聽的,但他對樑漱梅的答案仍舊十分的期待,他想知道樑漱梅的態度。
然而樑漱梅的回答,終究只能讓他更加的失望:“這不可能,一旦讓他知道,後果如何,你比我更清楚,你就是因爲要保護他纔會存在的,難道你想自尋滅亡?”
嚴語沒想到的是,樑漱梅爲了隱瞞,竟連這樣的話都說得出來!
趙恪韓呵呵一笑,而後冷峻嚴肅起來。
“確實如此,我是爲了保護他才存在的,保護他就是保護我自己,這是我的宿命,有時候,爲了完成使命,不惜自尋毀滅,這叫做死士,父親是這樣,他是這樣,沒準兒我也是這樣呢?”
聽得趙恪韓這句話,嚴語也有些動容,然而又聽得樑漱梅搖頭說:“不會,你不是這樣的人。”
如此說完,樑漱梅就離開了房間。
待得所有人都出去之後,趙恪韓才朝嚴語問:“現在,你該看清楚她是個什麼樣的人了吧?”
嚴語沉默許久,而後朝趙恪韓說:“我想了解的不是她的爲人,而是她的真正身份和目的!”
趙恪韓哈哈笑了起來:“總算是有點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