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趙同龢等人並沒有想到,這漫長的一夜就這麼安靜地過去了。
在嚴語看來,這並不奇怪,因爲兇手說了每天殺一人,老錢已經死了,今日的任務也就完成了。
就算要殺人,也要等到天亮過後,而下一次殺人,應該同樣是夜晚,因爲八門盡封,敦煌山如鐵桶一般,白天殺人的難度也就可想而知了。
師叔們也陸陸續續回來,連斗笠蓑衣都來不及脫掉,便朝趙同龢急道:“師兄,有人進來了!”
“有人進來?這怎麼可能,不是封了八門了麼!”趙同龢也有些驚詫,畢竟敦煌山可以說是他們畢生的心血,更是先輩們精心籌建,這麼多年下來,格局上早已固若金湯。
“是,而且……而且是兩個人!”
“兩個人?”嚴語也萬萬沒想到,這個節骨眼上,竟然還會有人進來,而且還是兩個!
因爲在他看來,兇手的幫手無論是濛鴻銘還是齊院長,此時都不可能出現,也就意味着,兇手是孤身一人。
誰又能想到,竟然一次性進來兩個人!
趙同龢與趙同玄也緊張起來:“從哪個門進來的?”
“這也奇怪的很,一個從生門進,一個從死門進……”
“生門和死門?”趙同龢眉頭緊皺,朝嚴語問:“你怎麼看?”
嚴語沉思了片刻,而後說道:“應該不是幫兇,起碼有一個不是幫兇,如果兩個都是幫手,必然會從同一個門進入,何必多費力氣……”
趙同龢點頭表示認同,又問說:“你覺得會是什麼人?”
嚴語好整以暇:“能夠從生門進來的,必然對八門,對敦煌山,乃至對龍浮山有着極其透徹的瞭解,再不濟也是內行中人,而且還是個道行高深的老怪物,否則找不到生門……”
趙同龢等人也鬆了一口氣,因爲他們認同嚴語的推測,之所以從生門進來,說明是同行,而且不願破壞敦煌山的格局,從生門進來,其實就是在表達善意了。
“死門那個呢?”
嚴語也很是慎重:“死門這個就麻煩了……”
“能從死門硬闖,不可能是庸手,而且這麼多個門,杜門景門傷門等等,他完全可以挑選一個更安全更穩妥的,可卻偏偏選擇了死門……”
衆人剛剛鬆懈下去的神色又凝重了起來。
“也就是說,咱們與兇手,各自來了一個幫手?”
嚴語輕輕搖了搖頭:“這些都是推測罷了,兇手狡猾奸詐,難保不是他故佈疑陣……”
“現在怎麼辦?”衆人聽了嚴語的話,也有些不知所措,趙同龢看了看嚴語,而後朝趙同玄說:“你和兩位師弟留下來保護他們三個,我們出去找一找。”
“找誰?去哪兒找?”趙同玄也有些擔憂。
不等趙同龢回答,嚴語便主動說:“我跟師叔一起去吧,先去生門附近找一找,既然表達了善意,應該會露面……”
趙同玄搖頭,質疑道:“如果他是來幫咱們的,爲何不直接登門?”
嚴語眉頭一皺,正要說話,趙同龢卻說出了他的心中所想:“只怕他不是不想來,而是來不了!”
嚴語深表認同:“咱們得抓緊了……”
趙同玄也意識到情勢緊急,不再多說,點了兩個人跟他一起留下來,保護洪大富和孟解放,其餘人則跟在趙同龢身後,走出了屋子。
蓑衣穿在身上,有着一股子幹稻草的香氣,但又總感覺有小蟲子在背後爬來爬去,不過遮蔽風雨倒是效果不錯。
嚴語並不清楚八門的佈局,只能跟在趙同龢等人的身後。
村落的砂石路並不算太長,到了前面就是土路,因爲連日大雨,早已泥濘不堪,趙同龢等人連布鞋都換了下來,此時穿的草鞋,也不怕打滑。
嚴語原本穿着解放鞋,可出發之前還是換上了草鞋,否則還真的跟不上這羣老傢伙。
走了約莫十來分鐘,前面果真出現了一座土樓,嚴語本以爲八門只是虛指,誰知道竟還真的存在着這麼一座門樓!
這門樓雖然是土樓,但歷經滄桑,彷彿古代的關口城門一樣,不過這城門卻沒有門扇。
說來也奇怪,外頭都是積水和泥濘,可門洞裡頭竟然是乾燥的!
這門樓就好似一處廢棄千年的古蹟,穿過這道門,就能夠回到遠古的時代一般。
嚴語跟着走了進去,才發現門洞的壁上繪滿了各種符文,用的都是砂石顏料,雖然歲月沖刷,卻仍舊沒有褪色。
符文上塗抹着一些血跡,尚且新鮮,看起來雖像是隨意揮灑,卻又有種說不出的玄妙之感。
趙同龢往前一看,臉色都是有些發白,而後竟熱淚盈眶!
“走!跟我走!”
嚴語將他的表情看在眼裡,心中也詫異,沒來由生出一股子激動的情緒,卻又不知爲了哪般,只是跟着趙同龢,快速往前而去。
返回到半路,趙同龢掐指一算,又折了一個彎,往後山方向走去。
正如嚴語和洪大富等人早先探查的那般,後山都是傾瀉下來的山洪,能走的路並不多。
饒是如此,趙同龢還是領着衆人,穿梭在雨林之中,也不多時,前頭竟是出現了一個山洞!
這山洞的洞口很是乾燥,裡頭涌出一股悶熱的氣息,洞口的兩側堆砌着兩座龍虎模樣的鎮獸,鎮獸上掛着幡子,貼着的黃符已經被大雨沖刷,僅僅只剩下些許丹紅的痕跡。
趙同龢上前去摸了摸鎮獸,臉色大變:“進!”
嘴上這般說着,他將身上揹着的道劍取了下來。
將劍鞘留在了洞口外頭,其他師叔也紛紛取出法器,個個如臨大敵。
嚴語也有些不知所措,畢竟他什麼都沒帶,身上也就只有一條手電筒,那還是昨晚沒放下,走得匆忙,才帶過來的。
洞裡光線還可以,並沒有太過昏暗,也不需要手電筒,倒是不知道光亮從何而來。
衆人往裡頭走了一段,便見得一人躺在地上,渾身是血,趕忙奔到了旁邊來。
“秦鍾!”
嚴語認出地上躺着的人,心頭也是掀起了驚濤駭浪!
因爲敦煌山已經八門盡封,秦鍾要麼是兇手,要麼是幫兇,要麼就是那個從生門進來的!
秦鍾在老河堡出生,嚴語早先調查父親之時,已經調查過秦鍾,他與龍浮山沒有半點瓜葛,所以應該不是從生門進來的人。
也就是說,秦鍾要麼是兇手,要麼就是幫兇!
記憶如外頭的大雨一般沖刷着嚴語的思緒,所有的一切如同電影畫面一般閃現而過。
如果秦鍾是兇手,是一直隱藏在背後的那個人,那麼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已經解釋得通了!
當初在獵戶小屋,襲擊嚴語關銳和秦鐘的,一直沒有找到,嚴語根本沒有懷疑過秦鍾,而秦鍾明知道嚴語不會是嫌疑人的情況下,仍舊指證嚴語,爲的並不是陷害,而是將嫌疑焦點從他身上轉移開!
打從大小雙失蹤開始,嚴語一直懷疑秦大有,卻從未想過,秦鍾也是全程參與者!
因爲秦大有吸引了所有的懷疑,才導致秦鍾從未被列入嫌疑人的名單!
這一切的一切,就如同流星一般閃現而過,一幕幕相互交疊重合,相互印證,嚴語心潮澎湃,根本就無法抑制!
奄奄一息的秦鍾睜開了眼睛,嚴語趕忙將他扶了起來。
“是誰!”
秦鍾露出笑容來,白牙浸泡在滿嘴鮮血中,他沒有半點戾氣,仍舊憨厚如初,沒有任何一點點特徵是符合嚴語心理側寫的!
“謝……謝謝……謝謝你的成全,我是真的……真的稀罕林小余……”
秦鍾似乎在說着人之將死的話語,嚴語甚至一度懷疑,自己剛剛的想法是錯的,直到……直到秦鍾說出了下一句話。
“抱歉了……剩下的人,我……我殺不了了……”
“你爲什麼要殺他們?”這應該是嚴語最想知道的一個問題,人證物證動機,這三樣必備的元素,嚴語最想知道的,就只有動機這一項,因爲其他的都可以再去調查,可秦鍾若是死了,就很難再瞭解真正的動機了。
秦鐘的呼吸已經很窘迫,張嘴好幾次,最終只是吐出了幾個字。
“我……我只是想……只是想守住……村子……”
“守住村子?”嚴語下意識扭頭,看向了趙同龢等人。
他們都是秦鐘的目標,秦鐘的殺人動機是要守護村子,反過來是否證明他們的存在,極有可能毀掉村子?
就算趙同龢等人會這麼做,嚴語也萬萬不會這麼做的啊!
亦或者說,嚴語一直在調查父親的事情,如果父親真的是被老河堡的人害死的,自己會不會毀掉村子來複仇?
或許他不會累及無辜,不會這麼做,但如果秦鍾認爲他一定會這麼做,那麼嚴語在他的目標列表之中,也就並不奇怪了。
當然了,也不排除這個神秘的村子還有着其他不可告人的秘密!
所有的這一切,在秦鍾發直的眼神之中,漸漸消亡,如他失焦而後擴散的瞳孔,消散在了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