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已是深夜,但衛生院距離派出所並不算太遠,今夜亂哄哄鬧過了一陣,眼下特別的安靜。
加上神秘人短時間內不可能去而復返,反倒變得安全了,孟解放也就不必顧慮太多,將證物室的鑰匙交給了蔣慧潔。
不過因爲醫院裡的人都睡了,王國慶等人也累壞了,就不必勞煩他們開車,蔣慧潔取了輛自行車,將手電筒遞給了嚴語。
“上來吧。”
嚴語有些尷尬地說:“還是……還是你左後面吧……”
雖然大家都是接觸過外面世界的現代人,但彼時觀念尚未那麼開放,這大半夜的,孤男寡女,難免有些難爲情。
蔣慧潔卻不耐煩地說:“你是傷員,還踩什麼車,不上來就自己跟在後面跑!”
嚴語也是無奈,只能坐在了後座上,不過手卻不知道放哪裡,坐着反倒比踩車更累人。
蔣慧潔是高瘦的個子,像個母螳螂,踩車也不太熟練,但好歹是縣城裡,路還算比較好走。
到了派出所,與執勤的當班同志說明了情況,蔣慧潔帶着嚴語來到了證物室,將嚴語留在門外,自己走了進去。
過得片刻,蔣慧潔便取出一個不算太大的紙箱子,朝嚴語說:“去我辦公室吧。”
也容不得嚴語開口,便來到了蔣慧潔的辦公室。
由於所裡經費比較緊張,技術科的辦公室也很小,因爲蔣慧潔是上面派來的技術顧問,所以還是給了她一間單獨的辦公室。
拉亮了燈泡之後,嚴語也是第一次見到了蔣慧潔的工作環境。
小小的辦公室裡堆滿了各種材料,除了大部分紙質報告書,還有不少證物箱和證物袋,四處亂放,顯得非常的凌亂。
這也大大出乎了嚴語的意料,畢竟他認爲像蔣慧潔這樣的人,有着嚴謹的科學觀,又是個女孩子,應該很愛乾淨,物品應該整理得井然有序纔對頭。
蔣慧潔卻不在乎這些,在證物箱裡翻找了一會,很快就找到了那枚鐵錢,燈光下仔細一看,上頭果真刻着“太乙”二字!
她又朝嚴語伸手:“拿來。”
嚴語老老實實將趙同龢贈予的太乙錢遞了過去,一番比對,還果真是一樣的!
這對鐵錢勾起了嚴語不少回憶,他的心情也變得有些沉重,取了鐵錢就準備回去,畢竟他心裡還掛着一件事,那個裝着鬼面的袋子,還藏在清創室的牀底下呢!
然而嚴語正要伸手拿錢的時候,蔣慧潔卻又將鐵錢收了起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來,朝嚴語說:“你先等等,鐵錢還有用!”
她的表情很嚴肅,似乎進入了一種工作狀態,嚴語也不好多問,見得她翻找桌面的東西,又一疊一疊地查看報告,嚴語也就不忍心打擾。
湊過去一看,蔣慧潔翻出不少畫像,都是證物的畫像,線條幹淨利索,結構嚴謹,形象雖然死板,但細節極其出衆。
嚴語也清楚所裡的狀況,畢竟經費有限,一些不適合長期保存的證物,就必須先保存圖像,以方便日後的反覆查閱。
所裡也有照相機,但一般只用於極其重要和關鍵的存證所用,尋常證物,不好存放的,就手繪圖像,作爲存檔。
蔣慧潔是個中高手,畫的圖非常保真,而且細節極其到位,往往能夠抓住證物最關鍵之處,這也是她優於別人的地方之一。
除此之外,還有不少照片,但大多是屍體解剖時候的照片,估計是存留下來做教學用的。
涉及到他們的內部機密,嚴語也不好再多看,由着蔣慧潔在故紙堆和圖畫裡翻找,自己左看右看,也是無聊了起來。
他倒是想四處翻翻,或者看看書架上的書,但他一有動作,蔣慧潔就投來警告的眸光,嚴語只好老實坐下。
畢竟累乏,又受了傷,臉上的傷口像個不睡覺的調皮孩子,開始熱乎起來,嚴語眼睛越發睜不開,不知不覺竟是趴在桌子上睡了過去。
這一覺也不知睡了多久,直到蔣慧潔一聲驚呼,嚴語才驚醒了過來。
“有了有了!找到了!”
嚴語下意識揉了揉眼睛,卻碰到了臉上的傷口,趕忙縮了手,此時見得蔣慧潔將幾張照片擺在了桌面上。
外頭的陽光已經溜進了窗戶,清晨的空氣有些清冷,但蔣慧潔額頭上還殘留着汗珠,她身上的香味被汗水蒸發出來,彌散在辦公室裡,很是好聞。
“找了一夜,就找到幾張照片?這有什麼特別的?”
嚴語伸長了脖子,只見得三五張照片被依次擺在了桌面上,拍攝的是小臂的部位,膚色慘白,血跡斑斑,開裂的指甲裡都是污垢,只掃了一眼,便將人帶入到一種陰森的氣氛當中。
蔣慧潔點了點照片,極其興奮地說:“你不是一直想查案嗎,仔細看看!”
嚴語站了起來,靠近了些,還果真看出一些東西來!
雖然都是小臂的照片,但一條胳膊皮膚鬆弛,褶皺明顯,應該是老人的,而另外的照片卻是肌肉強健,應該是成年人的。
更重要的是,兩張不同主人的小臂照片中,幾乎在同一個位置,都有一個略似圓周的疤痕,疤痕大小也給人一種熟悉的感覺。
“你是說……不會吧?”嚴語也吃了一驚,將鐵錢拿了起來,跟着照片比對了一番,自己都激動了起來!
“你覺得這傷疤是用鐵錢烙印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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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慧潔點了點照片旁邊的數據,朝嚴語點頭說:“你看,這裡記着傷疤內外徑的數據呢,與鐵錢極其相近!”
“而且傷疤中心的皮膚是完好的,就好像鐵錢的方孔,可能性極大!”
照片非常的直觀,一番比對,蔣慧潔的結論也就站得住腳了,嚴語想了想,問出了關鍵問題。
“這兩個都是什麼人?”
蔣慧潔擡起頭來,直勾勾地盯着嚴語,壓抑着興奮說:“這個是孫立行,而另一個,是李準!”
“是他們!”嚴語也吃了一驚。
“是!兩個都是案件的被害人,同樣的部位,出現相似的疤痕,這絕不是偶然!”
嚴語順着這個思路想了想,也是雙眸一亮!
“如果是這樣,那麼傅青芳的身上,會不會也有鐵錢,或者疤痕?”
蔣慧潔一拍桌子:“去看看就知道了!”
她將橡皮筋取下,咬在嘴裡,麻利地攏起亂糟糟的頭髮,而後用橡皮筋重新束起來。
嚴語在她正對面,兩人又撐着小小的辦公桌,嚴語只好低頭看照片,算是迴避一下。
蔣慧潔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忘我了,臉色有些羞紅,很快就結束了動作,將鐵錢和照片收了起來,便往外頭走了。
急趕慢趕,回到衛生院,二人便奔到了病房,然而傅青芳的病房已經空空如也!
“傅青芳呢!”
蔣慧潔正好撞見王國慶從走廊過來,抓住便問,後者也一臉迷糊:“今天說要轉院了,剛纔在後院移牀,這會兒該是出車了吧。”
蔣慧潔二話不說,撒腿便往後院跑,眼看着車子要開出大門,她總算是攔了下來。
傅卓玉的臉色並不算太好看,畢竟他也付出了風險,但最終沒能抓住那個兇手,家屬方面提心吊膽也就正常了。
蔣慧潔二話不說就猛拍車門,裡頭的醫護人員趕忙打開,嚴語隨後趕來,見得傅卓玉臉色不悅,要阻攔蔣慧潔,他當即走上前去,朝傅卓玉說:“蔣醫生只是按例檢查一下,別擔心。”
嚴語也不再理會,在旁邊看着,蔣慧潔掀開傅青芳的手袖,果真在幾乎同一個位置,看到了那個傷疤!
“傅哥,你知道這傷疤是怎麼來的嗎?”嚴語朝傅卓玉問了一句,後者卻有些迷惑:“這跟他的病情有什麼干係?”
蔣慧潔有些不耐煩:“你就說怎麼來的吧!”
雖然已經非常不滿,但傅卓玉還是忍了下去,回答說:“我也是第一次見着,我怎麼知道從哪裡來的……”
“父親年輕那會兒就開始做郎中,常年上山採藥,身上傷疤多了去,我哪裡會知道……”
蔣慧潔頓感失望,嚴語卻是將眸光轉向了傅青芳的妻子:“大嬸您應該知道吧?”
她的臉色有些難看,但最終還是搖了搖頭:“我也問過他,只是他沒說什麼……”
“那你總該記得這傷疤是啥時候傷的吧?”作爲妻子,對丈夫應該是最瞭解的,嚴語問了這一句,婦人也陷入了回想,嘴裡喃喃着,終於拍了拍腦門子。
“想起來了!是三年前,冬天,那年的冬天下了雪,雖然只是小雪,但好多年沒見過了的,他說滑了一跤,給煙鍋子還是什麼燙傷的……”
“三年前?”嚴語想起這個時間節點,眉頭頓時皺了起來,三年前發生的事情,令得嚴語永生難忘,也是嚴語回到這裡的原因啊!
只是爲何傅青芳孫立行身上是烙印,而趙江海卻是贈的鐵錢?這裡頭的區別又有着何種特殊意義?
如果能夠以此爲依據,照着跳儺大師傅的名單,再查看他們身上是否有傷疤,是不是就能夠確定神秘人接下來要殺的名單了?
若果真是這樣,那麼案件可就取得重大突破了!